周從文一邊做手術，一邊問道，“沈浪，穿刺的方法你學的怎麼樣？”
“正在學，感覺有進步。”沈浪的聲音小了很多。
“這是最基礎的，一定要做到一針見血。”周從文不厭其煩的說道，“從第一步開始，基礎就要打的儘量紮實。因爲有的患者在急診上臺的時候會出現各種問題，比如說血壓低，即便是橈動脈、股動脈都摸不到。”
“剛剛我穿刺的手法看起來不是很起眼，但時至今日我們做血管介入時每次都要用到它，這就是Seldinger穿刺法。”
“這項技術由來已久，要是說起來還要上溯到一戰、二戰的間歇期。
Werner Forssemann，德國醫生，1929年冒着生命危險，用一根65釐米長的導尿管、導尿管、導尿管，從自己肘靜脈插管到右心房造影，開創了外周血管進入心腔的先河。”
周從文開始八卦介入手術的起源。
“ Sven-Iran Seldinger，瑞典放射醫生，1953年首創了經皮股動脈穿刺、導絲引導插管進入血管的方法，成爲今日介入的基本技術，後來人們把這種技術稱爲Seldinger法。”
要不是周從文剛剛配合黃老做了一臺改進的crush手術，隨後他又“帶”着世界頂級的介入醫生宮本博士做了一臺一模一樣的手術，此時王雪騰肯定會認爲周從文太絮叨。
Seldinger法穿刺，這種小事情還要磨叨這麼久，他煩不煩。
王雪騰對周從文的認知極爲複雜，甚至前後相互矛盾。
這一點連王雪騰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強大、擁有恐怖實力的男人做的每一件事自己都看不懂，王雪騰眼睛裡的周從文籠罩在一層面紗下，愈發模糊不清。
就拿這臺手術來說，重點在於取栓，而不是講Seldinger穿刺。
這種最最最最基礎的東西讓沈浪那個八卦的貨色自己去學就行了，何必說的這麼詳細呢。
就算是帶徒弟也不是這麼個帶法。
但周從文一邊做手術，一邊像是別人在手術檯上閒聊家長裡短一樣，聊着Seldinger穿刺方法的前世今生。
真是個很古怪的男人啊，他怎麼就這麼好爲人師呢。
但和沈浪“絮叨”並沒有影響周從文的動作，一步一步一絲不苟的完成手術。
他置入6F動脈鞘管，經動脈鞘注入肝素 3000IU，在 C 臂×線透視下送入橈動脈造影導管達左、右冠開口行選擇性冠脈造影。
隨後周從文把導絲下進去，穿透堵在前降支的一段血栓。
王雪騰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周從文的動作。
他的外科手術做的堪稱登峰造極，年會的時候黃老起立鼓掌，事後沒人有任何微詞，反而誇獎這是一段佳話。
畢竟胸腔鏡下雙袖切，還是右上肺的雙袖切手術，最後有黃老新創立的術式收尾，乾淨利索，幾乎所有醫生都做不到。
周從文可以說的強到了極致。
但介入手術他做的更加精細，徹底展示出絕高的手法。
王雪騰在實習的時候跟着公司裡的師父跑遍某省的醫院，見過很多醫生做手術。
她心裡認爲很多醫生的手腳都不分瓣，手術做的……讓王雪騰覺得慘不忍睹，她覺得自己做都比這些專業醫生要強。
可週從文的手術……
做的並不快，每一步王雪騰甚至都覺得他因爲要做教學而故意慢了一點點。
但是當導絲送到血栓前的時候，王雪騰看了一眼時間，距離開臺不過12′53″。
王雪騰瞬間迷茫。
雖然看着不快，但實際上週從文的手術從頭到尾都做的極快。
爲什麼這麼快，她是有認知的——周從文從來沒有失誤，就像是吃飯喝水一般，簡簡單單的完成前置步驟。
而就是這些看着“簡單”的前置步驟難壞了多少醫生。
王雪騰回想記憶裡幾臺不堪回首的手術，再對比周從文的手術，她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周從文這個禁慾風滿滿的男人的強大。
“一般來講現在取栓手術很少做，但未來……我估計未來取栓纔是主要的術式。”周從文一邊捻動導絲穿透血栓，一邊說道，“現有的取栓手術都是抽吸取栓，優點是簡單，普通的醫生也能完成。但缺點也很明顯，回頭跟你說。”
“從文，取瓶塞的那種辦法真的可以麼？”沈浪穿着一身鎧甲，茫然問道。
“喏，現在捻動導絲穿透血栓，就相當於把抹了石蠟油的40號尿管順着瓶塞和腸壁的間隙送進去。”
王雪騰一臉懵逼。
周從文說什麼胡話呢？心臟介入手術怎麼還和尿管聯繫起來了，是手術做懵了吧。
沈浪點了點頭，“這一步很難，我能感覺到。”
“你把前置步驟練習好，然後就可以做這一步了。”周從文道，“我回去問問陳哥和清遙，他們在省城認識不認識灌血腸的師傅。”
“……”
王雪騰聽周從文這麼說，無數的問號從頭頂升起。
“灌血腸？我認識一個。”患者忽然接話。
“嘿嘿，沒事，您好好躺着。”周從文笑道，“手術很快就結束了，別緊張就行。”
“不緊張，我不疼不癢的沒啥好緊張的。”患者說道，“醫生，我聽說你是全國最厲害的老專家的學生？”
“不是。”周從文斷然否認。
王雪騰和沈浪都怔了一下。
“我老師是全世界最厲害的心胸外科醫生，沒有之一。”
“……”
“……”
“……”
手術室裡的所有人一下子全都結語，說不出話來。
“老師曾經參加過七次世界手術大賽，橫掃其他醫院的醫生，第一次參賽的時候老師早已經退休了。”
“退休？你老師多大年紀啊。”患者簡直比沈浪還八卦，也可能是多少有些緊張，一直聽周從文說話，也想上來跟着閒聊，打發時間。
“老闆在他參加的最後一屆世界心外科手術大賽中完成了一臺難度極高的手術，切下來的心悸現在還是世界紀錄。”
周從文沒有回答患者的問題，言語之中有些驕傲的說道。
那語氣，就像是奪冠的人是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