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從文把患者送回去，他看了20分鐘，排除患者因爲嚴重創傷性溼肺導致換氣障礙必須要上呼吸機的可能，終於放了心。
手術對周從文來講不算什麼，巔峰級別的手術水平……雖然現在眼高手低，但處理一個小小的外傷還不會有問題。
今天的確很忙，周從文處理完患者，帶着護士巡視了一圈病房，回到值班室躺下休息。
誰知道晚上會不會再來急診，還是儘量保存體力的好。哪怕現在身體年輕，扛得住，但能摸魚還是摸魚的好。要不然失眠多夢的毛病會找上自己，四十多歲的時候是真難熬。
可能是周從文脫襪子睡覺真的有效果，終於得到夜班之神的青睞。
在那位冥冥不知所蹤的夜班之神的庇佑下，周從文安安穩穩睡了一夜。
患者年輕，恢復的很快，等周從文去查房的時候患者已經完全清醒拉着他的手錶達自己的感謝。
年輕就是好，周從文漸漸熟悉了重生之後的節奏。如果沒有急診手術的話，應該會更好。
交班、查房、看患者、寫病歷，上午忙碌的要命。
不過周從文沒有忘記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交完班，他抱着病歷夾子來到王成發的辦公室門前敲門。
“進。”
周從文推門走進辦公室。
王成發看見周從文來的一瞬間，瞳孔縮小，隨即放大，周從文看的很仔細。
年輕，真好，周從文邁着情況的腳步愉悅愉快的走到王成發麪前。
“王主任，昨天請人民醫院心胸外科陸天成陸醫生手術的文件，麻煩你籤個字。”周從文打開病歷夾，翻到外請專家那頁，把病歷交給王成發。
王成發怔了一下，嘴角差點沒撇到牆上去。
周從文還真是謹慎，一點點小機會都不給自己。甚至！這個所謂的機會王成發都沒有意識到。
昨天陸天成來手術屬於救臺的性質，在三院以及江海市，類似的情況沒人會上報，走正常醫療程序。
一般來講都是請人來手術，手術成功，術後當地醫院的主任甚至院長會邀請專家、教授大吃大喝一頓，一醉方休。
周從文這貨！
竟然膽小如鼠成這個樣子，王成發心生鄙夷。
“不用。”王成發沉聲說道。
“好的。”
出乎王成發的意料，周從文並沒有堅持，而是溫和回答道。
難道……王成發一個念頭沒有想完，馬上聽到周從文下一句話。
“那我在病歷裡記一筆，請王主任籤個字。”
“……”王成發像是看怪物一樣看着周從文，你他媽還有完沒完！
王成發眼睛瞪得像銅鈴，惡狠狠的看着周從文。
“去年下發的病歷書寫規範裡有相關的記載，王主任，我記得去年11月22日開早會的時候你和全科室的人說要按照規範記錄。”周從文淡淡說道。
王成發聽到自己耳邊響起啪啪聲。
“王主任，需要我找來給你看一眼麼？”周從文直視王成發的目光，平淡問道。
去年下發了一本《病歷書寫規範》，是省衛生廳頒發的，每個科室一本。王成發也就是那麼一說，那本書他連碰都沒碰過。
王成發完全不知道周從文說的是真是假，但他相信如果自己想要看，周從文就會像是變魔術一樣拿着白紙黑字來打自己的臉。
越想越是氣悶，王成發覺得自己肝區傳來隱隱疼痛。
真……特麼的！
拿起筆，王成發剛要簽字，卻又把筆放下拿起病歷一個字一個字的仔細看。
周從文沒有給自己埋坑，就是簡單卻又不落細節的陳述了一個事實，而且自己酒後無法上臺的事情他也沒有說。
病歷書寫很規範，字跡規整漂亮。
難道周從文只是在自己給自己找麻煩，而不是給自己挖坑？王成發心裡疑惑。
掰開揉碎的看了小10分鐘，沒有發現任何坑害自己的小心思，王成發這才心懷疑惑的簽了自己的名字。
“那我去醫務科備案。”周從文耐心等王成發看完，抱着病歷夾子離開。
他很清楚王成發心裡在想什麼，2002年的病歷書寫水平還很差，和周從文記憶中一模一樣。
這份外請專家審批文件對周從文來講只是應該做的工作，和他與王成發之間的恩怨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拿着文件周從文來到醫務科。
遠遠的，周從文看見醫務科的窗戶裡有一個人影對着外面做鬼臉。
這是個什麼鬼？
周從文怔了一下，醫務科已經清閒成這樣了麼？很快就不閒了，他心裡想到。
2002年下半年骨科開展脊柱手術，好像有一起大型醫療糾紛。因爲當時周從文飢寒交迫，所以他也沒興趣去了解事情的由來——到底是骨科做手術出了責任事故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剛開展的新項目就是這樣，總不能因爲怕出問題就不開展不是。
胸腔鏡做食管癌，現在需要8-9個小時。而胸腔鏡熟練後2小時一臺，比開胸快多了。
再往後，周從文用達芬奇機器人80-90分鐘就能做下來一臺。
技術進步的極快，但回頭看，總是有一些遺憾。可能對於醫生來講是噩夢，但對患者來講……更是噩夢。
揹着手、佝僂着腰，這是周從文最舒服的姿勢。他眼睛一直盯着醫務科窗戶後面的人，越走越近，周從文確定那人的確在做鬼臉。
真是……醫務科真的很不務正業。
隨着醫療糾紛越來越尖銳，矛盾被轉移到醫生和患者之間，醫務科、醫務處紛紛成立醫療糾紛辦。那時候醫務科的人每天忙着和人吵架、勸解，肯定不會有時間做鬼臉。
“咚咚咚~”
門雖然開着，周從文還是禮貌的敲了敲門。
“請進。”一個年輕的醫生臉上掛着明顯的假笑回頭看周從文。
是內科的李然，周從文記得他，但平時沒什麼接觸。
“李然，你怎麼來醫務科了？”周從文有些不解。
“呃……”李然臉上的笑容蕩然無存，表情嚴肅中帶着三分涼薄、三分譏誚、三分漫不經心、一分鄙夷。
很難想象如此豐富的表情會匯聚在一個人的臉上，然而李然削瘦的臉龐像是調色盤一樣，把情緒匯聚在一起，生動而立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