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晚上,李雨菲睡的並不太好。
躺在牀上,她總想着爸爸前面說的一些話,問的一些問題,還有那臨走時飽含深意的眼神。
想着想着,心裡亂,睡不着,她打開臺燈,拿起放在牀頭櫃上的一本書,是美國著名作家瑪格麗特·米切爾寫的《飄》,這本小說她反覆讀了多次,很喜歡,那個飄在天空上的白瑞德是第一個給她以震撼的男人,出身名門,天生貴族氣質,機警又冷靜,睿智且成熟,對生活有深刻理解,對事物有獨道感知。
第二天醒來時,是六點一刻。
媽媽在廚房煎雞蛋,爸爸已經出門工作。
現在龍景園罐頭廠剛剛被貴兵哥的公司收購,爸爸大概有很多工作上的事情要處理。
洗漱後,媽媽在廚房裡叫她吃早餐,她用毛巾包着溼漉漉的頭髮回臥室說:“起牀晚啦,時間來不及,媽媽你吃吧,我路上買點早餐打包回學校吃就好。”
媽媽又和往常一樣在廚房裡嘀嘀咕咕起來:“路上吃啥呀,又在街邊攤上吃那些不乾淨的東西是吧。”
“棲鳳渡魚粉,張記的,很乾淨衛生的。”李雨菲對着鏡子梳頭髮,窗戶是打開的,冬日的初陽很溫潤,傾瀉在她那如瀑布般的黑髮上,美得讓人窒息,她嘴角帶着笑說:“老媽你還沒吃過張記西風渡魚粉吧,放學後我打包給你帶一份,是你喜歡吃的那種辣味道。好有名的,在我們學校學生心目中是排名第一好吃的食物。”
梳好頭髮,拉上窗簾,李雨菲在讓人眼花繚亂的大衣櫃前選了一件天藍色的連衣裙,穿白色絲襪和黑色小皮靴,上身是毛呢外套,又拿了學校校服,只是她在書桌上拿書包準備出門的時候,有些意外地看見了課本上面壓着一沓錢,上面還有一張紙條。
李雨菲怔了怔。
她拿起紙條,看上面寫着的一段話:“閨女,我給你留了1200塊錢,200塊給你回請那天過生日的好朋友吃飯,另外1000塊,你需要想辦法回禮給你那個同學張雲起。
閨女,昨天晚上,我們父女倆聊天,你有向我說到張雲起的一些事情,我着實被他身上的一些品質所打動,我也爲我女兒擁有這樣一個好朋友感到由衷的高興。不過,你要知道,1000塊錢是一筆很大的開銷。但這不重要,爸爸拿給你,只是想請你記住,這個世界上沒有誰的錢是大風颳來的,不管是什麼情況,無論是什麼關係,都不要輕易且理所當然地用男生的錢,這隻會讓你們純粹的感情變質。”
******
做人,從來都是一門大學問。
張雲起跑完圈,洗了澡,吃了一碗在市一中學生心目中排名第一的魚粉,帶着滿肚子的爽辣踩着點去班上上課,然後,在校門口遇到了做人的大學問。
幾個學生會的小嘍囉不知道是不是閒的雞兒蛋疼,在校門口搞起了“安檢”,沒穿校服的學生一律不讓進。
張雲起沒穿校服。
幾個面嫩的傢伙手指着他:“你你你,擱那邊去,別擋其他人的道!”
張雲起只是笑,小夥子年輕氣盛脾氣是大了一點,但按規矩辦事,沒什麼毛病,談不上不對,他也不是那種公然違抗學校規定的人,平時上課都穿校服,只是大冬天的天氣這麼冷,穿校服加毛衣在教室裡上課,真他媽太凍了。
當然,也可以裡邊穿羽絨服,外邊再套一件校服。很多同學都這麼幹,但是張雲起這樣穿感覺很不舒服,整個人都箍成了一個球,特別扭,只要一動,全身零件都在互相摩擦,尤其是下邊的老二,摩擦次數多了,總是梆硬的,搞得上課都心神不屬。
其實不管什麼穿法,對於大多數學生來說,校服都是擺設,套在身上,過了校門就光速脫。張雲起不愛這麼幹,校服在家裡也不在魚粉店,去拿指定遲到,他也提不起興趣去拿,都已經是高二老鳥了,如果給一夥兒高一的小傻帽攔在校門口,那也忒沒面子了點。
他走到旁邊的傳達室窗口,打電話,準備大清早問候一下教務主任羅大海。
羅大海是市一中大部分學生的爹,管吃管喝管嫖的餘林餘老闆是羅大海的爹,張雲起當然當不了餘林的爹,但老闆兼兄弟這個名分還是擔得起的,所以,排資論輩,羅大海羅主任應該叫他一聲叔。
叔叔不穿校服,嗯,應該問題不大。
張雲起拿起電話,剛按了幾個數字,就聽見背後有女生喊:“雲起。”
他扭頭,就看見了李雨菲。
那時已經臨近早上七點半,快上早自習了,校門口的學生不是很多,冬日的陽光很溫潤,光線從搖曳的香樟樹樹梢和樹葉上傾瀉下來,光斑在地上游弋,站在光斑裡的女孩,高高的,瘦瘦的,臉很白,有一頭細筆軟直的長髮,帶着暗香。
“你沒穿校服麼?”
“對啊。”
“那,我的校服借給你。”
“你哪來的校服?”
“傻呢~我身上的這件校服可以借給你穿的。”
“那你穿什麼?”
“這樣子,就可以啦。”
在幾個學生會學生的注視下,女孩直接踏進校門口,然後,她走到校門口另一側鎖着的鐵欄杆處,取下粉紅色書包,又脫下校服,轉身對看着她的張雲起歪了下腦袋,俏皮笑:“過來,雲起,給你校服。”
張雲起怔了好一會兒,才走過去,接過她的校服,穿上,有點小,有點緊,但很乾淨,軟軟的,帶着女孩子身上淡淡的香味。
幾個學生會的傢伙目睹了這一幕,一時半會不知道該怎麼做,當了大半個學期的崗哨兵,這種騷套路還是第一次遇上,尤其他們是看着張雲起大搖大擺的走進校門,心裡面挺糾結。
攔住吧,但學校只是規定學生要穿校服才準進校門口,好多學生都是披着校服進門後當着面就直接扯下來,他們也沒有權利說啥。這兩人這麼幹真不算違反學校規定,因爲根本就沒有這條規定。
不攔呢,心裡又賊雞兒彆扭,尤其是看着張雲起走進校門後,那個美得冒泡的女孩子一臉又甜又溫暖的淡笑,和他肩並着肩走在林蔭路上。那一瞬間,他們像是被大狙一槍爆了心臟。
其實,這樣的感覺在少年人心裡是極常見的,看見了一個讓自己心動的女孩,心率還正在加速當中,突然那個女孩就跟別的男生開開心心的走在了一起,這就像小男生噫淫很久的某個偶像突然公佈戀情一樣,明明毛關係沒有,但就是心裡酸,有點梗塞,一秒鐘失戀的感覺……
******
作者按:
1.學生會早在二十世紀初就有了,五四青年運動。其他地方的情況我不清楚,我所就讀的高中在九零年代是有的。前面看見很多書友質疑這點。作此說明。
2.藝術來源於生活。李雨菲給張雲起遞校服的事情,這是我學生時代的親身經歷。我記得那天我忘記穿校服,給學生會攔住不讓進校門,一個好看的陌生女孩脫下她的校服借給我,和上面寫的情節一模一樣。
不一樣的是,一面之緣後,因爲太他媽的害羞,膽怯,我甚至是連一聲謝謝都沒有說,便相忘人海,再也不見。
也不知道爲什麼,過去了那麼多年,許多美好的學生時代的事情都已忘記,這件事卻總能在某個時間的間隙裡涌上心頭,只要一想到高中,我就會想起她早已經在我腦海裡模糊的模樣,想她的名字叫什麼,想她的班級號是什麼,想她現在在幹什麼。
或許,躺在某個富帥的懷裡啪啪啪……
這很毒雞湯。
但這是生活的本質。
只不過過去了這麼多年,我至今還依稀記得她有着一頭長直的黑髮,高高的,瘦瘦的,真的挺好看的。
如果能夠再來一次,回到那一刻,我想我一定會對她說:謝謝。剛剛跑步出了一身汗,衣服我穿着應該沾了很多汗臭味,要不要我中午拿到乾洗店洗乾淨再還你?留個名字和班級號吧。到時候好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