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慕眉頭微皺，心中有什麼呼之欲出，但是就差那麼一點點。
那種不得其門而入的感覺，隨着蘇雷的訴說，一點一點堆積起來，讓她有些焦躁。
蘇雷繼續道：“然後不知道怎麼回事，周圍的光線就變暗了，可是在黑暗中，蘇溯越卻像是能發光一樣，他離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然後他在我頭上拍了一下，我就昏過去，什麼也不知道了。”
冷慕道：“拍了一下？拍哪裡？”
蘇雷指了指頭頂，道：“這裡。哦對了，他還說了一句話。”
冷慕眨眨眼，饒有興致地問道：“一句話？”
小越子可從來都不是多話的人，如果沒有必要，他可以半個月不說一句話。當然，她也可以就是了。
“對。”蘇雷不知道爲什麼有些緊張，面上漸漸滲出汗來，整個人顯得狼狽又可憐，道，“他說——世事輪迴，吾要天下陪葬。”
他的聲音忽然變得黯啞，帶着某種無機質動物的“嘶嘶”聲。冷慕有些恍惚，彷彿置身於一個不真實的世界，一個用聲音創造出來的世界。
她感到原本就沉悶的胸口有什麼尖銳的痛楚瀰漫開來，在她的血肉中亂竄，似乎她從體內把她撕碎一般。
原本眼前看見的景物是扭曲的，但漸漸的，眼睛越來越痛，看東西都一陣陣眼前發黑。
冷慕知道自己中計了，可是沒有時間去想自己是怎麼中計的，她腦中唯一的念頭就是——她還沒和蘇溯越真的怎麼樣，就這麼死了多不甘心！
「作者穿越：不得不說，食色性也，人本性的力量是很強大的！」
但是身體不聽使喚，她聽見身邊有什麼人走動的聲音，似乎要有人碰了碰她，或者是踹？
因爲感覺的麻痹，她已經不太能分清楚發生在周圍的事情，究竟是真實的，還是根本只是她的幻覺。
就在她眼前發黑支撐不住要暈過去的時候，一道強烈的亮光忽然撕開眼前的一切，冷慕瞬間就感到胸口的疼痛消失了，慢慢的，發黑的視線也恢復了正常。
甚至都沒有對過於強烈的亮光有任何排斥，就在一片明晃晃的白中，看見了那個踏空而來、氣勢完全的男子。
她看着眼前帶着焦急和傲慢的男子，慢慢的、慢慢地露出一抹真心的笑容，道：“你來了。”
越看着狼狽倒地的女子，眉宇間的陰霾幾乎要化爲實質，他看着神情恍惚似乎全然不知到剛纔發生了什麼的蘇雷，輕輕開口：“汝等該死。”
蘇雷看着他，眼睛逐漸瞪大，他拼命張開嘴巴，想要驚呼，想要尖叫，但喉嚨就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扼住一樣，他只能費力地發出微弱的喘息聲。
冷慕擔心他真的把蘇雷弄死，想要站起來阻止他，卻沒想到，纔剛剛站起來，一陣強烈的暈眩就侵襲了她的腦子。
於是，她左腳絆右腳地撲向前，越站着沒動，似乎還在爲冷慕的擅自行動而生氣，但冷慕還是撲進了一個溫熱的懷抱。
她擡起頭來，看見一雙帶着陰柔而冷硬的絕世風華的臉——譚墨。
冷慕深吸一口氣，心中默唸：雖然是美人，雖然是美人沒有揩油很可惜，但人家是小越子的師傅，既然你打定主意要和小越子在一起，就不要去染指人家師傅啊你個女色狼！
冷慕把擡起到半空中習慣性要去挑人家下巴的手，萬分艱難地轉了個彎，落在譚墨的肩上，視線越過那堅實的肩膀，落在他身後沉默的女子身上。
冷慕任由譚墨扶着她，站直了身體，笑眯眯地看着曲泉，道：“喲，你瘦了嘛。”
曲泉原本有些胖乎乎帶着嬰兒肥的小臉已經瘦了不少，雖然不至於到錐子臉的程度，但，有些凹陷的雙頰還是讓人看着心疼。
那雙靈動單純黑白分明的眼睛也沒有了往日神采奕奕的摸樣，雙眼看着地板，小心地避開和人的視線相對，沉默不語。
冷慕眉頭微皺，動了動手，感覺下自己的身體狀態，還行。剛纔那個一定是失誤！
她轉向譚墨，道：“我能行，不要擔心。”
譚墨默默地看了眼越，在得到他的首肯之後，才漸漸放手，不過人還是寸步不離地跟在冷慕身邊，以防她又出什麼意外。
沒辦法，冷慕這貨實在太能折騰了。
曲泉看着視線中那雙米白色厚底綁帶短靴離自己越來越近，幾乎是不受控制地一步步往後退。
越知道冷慕心裡想什麼，將蘇雷折騰個半死，確保他即使想要興風作浪也有心無力之後，轉身就看到了曲泉對冷慕避如蛇蠍的摸樣。
他輕哼一聲，心情極度不爽：一個兩個的，怎麼都這麼不上道！
他對着曲泉輕輕一彈指，頓時，曲泉後退的腳步就被止住了。她全身的感覺都正常，能說能比劃，就是不能逃避了。
曲泉有些驚恐地擡眼看了眼越，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張嘴無聲的慘叫，然後就面色慘白地重新低下頭，安靜地不說話。
冷慕將自己的雙手放在她眼皮子底下來回翻了翻，輕聲道：“你看，我手上什麼東西也沒有哦。”
等了一會兒，不見曲泉的反應，她試探地伸手去握住曲泉的手，曲泉只是僵硬了一下，並沒有甩開她。
冷慕鬆了一口氣，剛想問什麼，眼角的餘光就看見蘇雷一臉慘白地盯着半空中，似乎看見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冷慕皺着眉頭順着他的視線看上去，就看見越漂浮在半空中，踩着一個類似牌位的東西，神情不愉。
冷慕道：“你在幹什麼？”
越聳了聳肩，腳下微微放鬆，那個牌位就從半空中摔落下來，蘇雷瘋了一般想要撲過去接住它，卻在一步之遙的時候，被越用空氣擋住了。
他眼睜睜地看着那個暗紅的牌位在自己眼前摔得粉碎，甚至飛濺起來的木屑還有些掉落在他的腳背上，他像是被燙到一般，跳起來慌不擇路地就想逃。
冷慕看的莫名其妙，走過去想把那個牌位撿起來細細觀察，但是握住曲泉的那隻手，卻被用力拉住了。
曲泉看着她搖搖頭，艱難開口：“不要去，那是惡魔。”
冷慕面上的笑容有片刻的僵硬，小的時候，她就不止一次聽見宮人和冷日濯在私底下稱呼她爲惡魔，以至於到現在，她都不是很喜歡這個詞。
曲泉把她的的僵硬理解爲困惑，掙扎道：“我留在蘇家，親眼看見他們用人血和屍體澆築牌位。他們的神靈就是這麼來的。”
“你胡說！你這個賤人，我們蘇家好心供你吃供你穿，你竟然含血噴人！蘇家真是識人不明啊！”原本有些呆愣的蘇雷聽見曲泉的話，竟然跳起來痛心疾首地斥責她。
面色倒是正常。怎麼，這句話有這麼好的恢復作用嗎？
冷慕看着蘇雷，再對比他不過是片刻之前的動作，越來越覺得蘇雷身上藏着一個大秘密。
像是明白冷慕所想，越從半空中下來，站在地上，就站在蘇雷和曲泉兩人能夠視線相交的地方，果不其然，看見蘇雷和曲泉雙雙臉色微變。
冷慕眯起眼睛，看着和自己親密而緊密地握着手的女子，眼中的冷淡一閃而過。
曲泉是一個單純的孩子，就應爲她如同一張白紙一樣，所以才更容易被污染。冷慕可以不介意她被人利用，但是，她要知道那個驅使她心甘情願被利用的理由。
越淡淡地掃了一眼曲泉，又將視線轉移到蘇雷身上，淡然而慵懶道：“這些東西可不是你們凡人能供奉得起的。蘇家垮了，早就在你們和他定下交易的時候就註定會有這一天。逆天而行，你想讓蘇家一點骨血都不剩下嗎？”
蘇雷看着越，嘴脣抖得厲害，但起碼還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他說：“蘇家不能斷在我手上。”
越輕笑，道：“當然不能，按照約定，蘇家的最後一任家主，要承受祖先和族人的所有罪孽。你這樣的人，怎麼承受得起呢？”
冷慕忽然道：“那爲什麼當初明明可以讓我加小越子成爲蘇家當家，蘇雷你後來又反悔了呢？”
“哦哈，你還打過這種主意啊。”越慵懶的笑看上去分外涼薄，道，“你倒是膽子不小。蘇溯越也虧得沒有蘇家血統，不然還真被你蒙過去了。不過……”
他微微彎下腰，看着蘇雷瑟縮的神情，笑道：“也虧得你沒有成功，不然，本少一定要你蘇家陪葬。”
聞言，曲泉瑟縮了一下，看着越的神情越發驚恐，嘴裡也不斷呢喃着什麼，聲音含糊，就連冷慕站得這麼近也沒有聽清楚她在說什麼。
越卻聽明白了，他挑着邪肆的笑慢慢走向曲泉，站在冷慕身邊，有意無意地將自己的手臂搭在冷慕肩上，道：“陪葬？”
冷慕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越說的是曲泉在念叨的話，道：“曲泉你聽誰說的？”
剛纔從蘇雷口中說出“陪葬”的時候，她幾乎是瞬間就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再加上之後越和曲泉不斷強化她對這個詞的印象，她都要對這個詞產生過敏反應了。
越附在冷慕耳邊輕笑道：“上古有一個神明，因爲痛失愛妻，發誓要天下爲此陪葬。”
冷慕眉頭微皺：“這跟天下有什麼關係？難道上古的百姓就有那個能力殺了神靈？”
越看了眼曲泉，再看看趴在地上宛如一條死狗一樣的蘇雷，笑道：“哪能啊，只是那個神靈選了個人類作爲自己的妻子罷了。”
冷慕瞪大眼睛，一個荒誕的想法躥進腦子裡：“那個……神靈的妻子，不會就是春姬女王吧？”
越輕笑出聲，伸出手颳了刮她的鼻子，道：“你怎麼就這麼天真呢？”
冷慕被這種突如其來的寵溺弄得渾身不對勁，雞皮疙瘩一層一層地堆積起來，趕緊換了個位置，道：“那是誰？”
神靈的妻子，歷史記載之中總該是一個有名的女子吧。史家就算爲神靈避諱，也不會避諱到連神靈的妻子都隱去的地步。
可是，就她這段時間惡補歷史來看，並沒有在歷史上看到可以和春姬女王比肩的女子啊。
越看了眼譚墨，譚墨很是識趣地轉身將曲泉帶走，出了客廳之後，他又轉身朝着兩人微微俯首，道：“屬下將她帶回客棧。”
越眉眼微挑，道：“讓風煙樓的人幫你。”
譚墨有些吃驚，越任性而冷酷，他沒有想到，自己這麼一個半路被脅迫爲他做事的人，還能得到這樣的關懷。
譚墨點了點頭，最後一個抱拳，就帶着曲泉離開了。
冷慕莫名其妙地看着越，再看看蜷縮到客廳的角落的蘇雷，左右環視就是沒看見一個下人，就知道越有事要說了。
她聳了聳肩，轉身走到自己原先的位置上坐好，看着越笑道：“那麼嚴肅的樣子不適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