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破的亭子挺立在亂石中,明豔的紅漆斑駁地剝落成奇怪的圖案,碎落得一塊一塊的青灰屋檐上卻站着一個明豔動人的女人,穿着一襲橙紅色的風衣,風衣像是有生命一般地在風中輕輕搖晃。她嘴角含笑,一動不動地注視着一個方向,似乎在等人。
她,赫然是剛離開客棧不久的那個女人。
果然,沒過多久,一個身影慢慢走了過來,站在亭子下,擡起臉,對她微笑。
那個身影僅着紅肚兜,外披一件鵝黃色的長衫,臉上畫着濃妝,豔紅的脣輕輕開合,“春姬,看吧,現在已經不是你的世界了。”
女人垂下眼,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可是你什麼都沒有,怎麼就敢背叛我呢?”
少女聲音更加甜美了,“我的生命,我的追求,還有,我的毒……”
話音剛落,春姬的笑容猛地一頓,忽然哈大笑起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竟然是這樣!好,你小小年紀就已有如此心機,也不枉費我醒來這一場。”
少女平靜到冷漠的眼裡出現波動,她的聲音甚至顯得有些急切,“那麼,您願意……”
“不。”春姬看着她,脣形完美地勾出嘲諷的弧度,“小蹄子,你應該知道,我最恨受制於人。你當初既然尊我爲主人,就不應該想着要背叛。我下在你身上的蠱你已經解了吧,沒關係,那不重要。願賭服輸,小蹄子,也希望你能輸得起。”
風中腥冷的味道忽然重了起來,春姬的表情漸漸僵硬,她在風中從亭子上墜落,橙紅的風衣飄動,讓她看起來就像是一隻正在燃燒生命的鳳凰蝶,華美,悽豔。
她的軀體輕輕地平鋪在地上,就像風中有一隻手在照顧着她一樣,她的髮絲和衣裙文絲不亂,明豔張揚的臉還帶着消不去的嘲諷,就這麼靜靜地躺在還留有正午餘溫的土地上,看起來就像是又一次地沉睡。
少女站在她的軀體旁看着,那張帶着詭異美感的臉漸漸扭曲,“春姬……寧爲玉碎不爲瓦全嗎?還真像你的性格。”
她毫不留戀地轉身,就像是身後那具僵硬的軀體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是自己爲她殺了自己的親人的人一樣的,毫不留戀,甚至不願意動手爲她塑一個墓,無名的墓。
“卯時去樑家驗屍。”重新要了一間房泡了半個時辰冷水澡的鄭崖,一身冷氣地走回自己原先的房間,無比體貼,“你們也去收拾收拾,時間快到了。”
在嘴裡塞滿了生煎包的冷慕難以置信地瞪着他,“你說什麼?”
“我懷疑樑家不會公佈樑老太爺的死訊,所以我們動作要快。”可能是因爲冷水澡的原因,鄭崖的嘴脣略顯青白,看得冷慕瞬間失去了反駁的衝動。
“對了,溯越呢?”他無比坦然地脫下浴袍,開始換衣服。
冷慕深吸一口氣,艱難地把視線移開,“小越子把那個倒黴蛋送去衙門了,我可不想在這裡死個人,還要不要住人了。”
冷不防一套白底粉色碎花的長裙從天而降蓋住了自己的視線,她登時炸毛,“喂!嘶,你幹嘛?”
“穿好。我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顯示下我的能力了!”在下巴處粘着大把烏黑直溜的假鬍子的鄭崖穿着黑底八卦長衫,手裡拿着一把雪白的羽毛扇,長髮簡單地挽了個髻,猛一看上去,倒頗有些世外高人的錯覺。
冷慕一邊內心默默掩面——本性暴露了吧本性暴露了吧……但是崖大哥,你這樣真的沒問題嗎?當初跟你家的美大叔是怎麼說的,這麼快就食言,擔心胖死你啊!一邊轉移陣地換衣服。
一刻鐘過後,一個身着白底碎花長裙的素顏女子嘴角含笑地站在一個仙風道骨的長老身後,烏黑卻有些毛燥的長髮綁成兩個包子,讓那一身婉約的氣質又多了些俏皮的感覺。那長老捋着長鬚,溫潤的眉眼微闔,帶着冥想特有的神秘氣場,令人不得不信服。
他們兩人站在一起,一前一後,一個青春活力,一個沉靜優雅,氣質天成,彷彿天生,就是爲了讓衆生信服的。
於是辦完事情回來的蘇溯越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他在瞬間停頓了一下,待看清兩人的臉之後,強忍住轉身離開的衝動,輕咳一聲,“主子。崖大哥。”
“溯越你回來了。”鄭崖優雅地搖着羽毛扇,掛着高深莫測的笑容,指了指牀上的護衛服,“你也快點準備準備,我們要出發了。”
他默默地盯着那件黃褐色土的掉渣的衣服,再看看他們兩個一個婉約一個深沉的裝扮,果斷無視之,“要去哪裡,現在就可以出發了。”
原來你小子也是個悶騷的……鄭崖無聊地撇嘴。
嗷,小越子傳成那樣究竟會有什麼效果真的好想看好想看啊……小越子你是壞人!一點都不體貼的說。冷慕在蘇溯越沒有注意的角落,偷偷嘟起了嘴。
鄭崖不知從哪裡找到了一面寫着“天人無雙”的暗黃色幡子插在長長的竹竿上,讓苦命的蘇溯越拿着,一行人一路招搖目標明確地站在樑家大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