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雲夢澤已經因爲黃河淤積而變成一個小小的縣了,可是眼前的雲夢澤當真會令人想起“氣蒸雲夢澤”的‘波’瀾壯闊詞句,秋水橫漲平與岸,水天‘迷’茫着與天幕連接成渾然一體,大澤之上水氣蒸騰,滔滔湖水洶涌而至,幾乎能夠撼動人心,蒼野之上生滿了翠‘色’的梧桐樹,鬱鬱蔥蔥的豎立在岸邊,寬大的樹葉在夏日帶來無盡綠意,熾熱的空氣似乎都被這片綠意所征服,透出幾分幽靜清涼。
“真是個依山傍水的好地方。”下了車,胡亥深吸一口溼潤的空氣,臉上‘露’出愜意的笑容,他眺望着遠方,指向長滿了梧桐樹的九曲迴環之地,忍不住詢問,“那是什麼地方,地形真別緻。”
扶蘇站在他身側,順着胡亥手掌指向的方向望去,略一琢磨方位便說:“那處在雲夢澤東北岸,既然有九曲迴環栽種滿了梧桐樹的山地,大約便是舜帝的埋骨之地了。”
胡亥禁不住吃了一驚,隨即收起臉上游‘蕩’旅遊勝地的輕浮神‘色’:“沒想到那裡就是傳說中的九嶷山,地貌果然很特別,一看就是個風水特別好的地方——唔,說起來,死後能夠埋葬在這麼一篇山清水秀的地方,如果真的在天有靈,肯定很快樂。”
扶蘇聽了這話‘露’出笑容,低聲承諾:“咱們日後找一處更好的地方,肯定比這裡的景‘色’更美。”
胡亥點點頭,心裡卻想着這句身體是要死的,和扶蘇埋葬在一起日後被挖掘出來倒是……嘿嘿嘿,一樁“兄友弟恭”的佳話,現在不能說,但讓幾千年後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想着就舒坦。
扶蘇見胡亥一副小狐狸偷到‘雞’‘肉’吃的得意模樣,雖然猜不出他想到了什麼,可這狹促的表情能夠說明的內容已經夠多了,他伸手在胡亥臉蛋一掐,壓低聲音道:“想什麼呢?像是佔便宜了似的。”
胡亥“嘿嘿”乾笑幾聲,知道“被考古”這種事兒跟古人說不明白,就算說得明白,打擾死者安寧終歸不是什麼能‘挺’‘胸’擡頭的事情,他索‘性’乾脆利落的轉移話題,對着日後的陵寢挑剔起來:“桂林山水甲天下,陽朔堪稱甲桂林。要是能自己選擇埋骨之地,我倒是在那裡長眠。”
“確實是個風景秀麗的好地方。”想起天水相接,山‘色’映遍了湖面的美景,扶蘇點點頭,正要應下此事,忽然又皺起眉頭,略有些遲疑的說,“可距離父皇的陵寢有些遠了。”
“……呃……”胡亥被扶蘇鄭重其事“死後如生”的考慮方式憋住了嘴,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過了好半晌才努努嘴,小聲嘟噥着說,“不是還有馬車和行船呢麼,又不是不放這些陪葬品。”
扶蘇認真的考慮之後回答:“倒是我沒想仔細,你說的不錯。”
胡亥見扶蘇不再繼續堅持,馬上‘露’出笑容,加把勁兒催促道:“所以在水底開鑿陵寢多好,只要做好防水,看世界的角度都不同了!”
當然不同了,若是死後還有視覺,陵寢在水底,自己一張眼睛看到的便是碧‘色’的河水,想必是一番現在體會不到的美景。
“你這狹促鬼!”扶蘇咬了咬胡亥的耳垂,不再說這些話題,轉頭對內‘侍’樑吩咐,“將祭文取過來。”
既然是祭祀,終歸要找個凌晨吉日,找些大家來書寫祭文,因此,扶蘇哪怕是來做樣子的,也得做出好看的樣子,讓人說秦朝太子風姿拔擢如蒼松翠柏,而不是被人一下子戳穿了真正的目的是過來大掃‘蕩’的。
所以,哪怕是扶蘇,也得老老實實的將祭文背清楚。
此行目的明確又隱晦,爲了掩飾真正的目的,祭祀聖君自然要大‘操’大辦,因此,祭典現場的場面極爲宏達隆重,甚至一改秦朝往日黔首不得近身的發令,不但要求郡縣之中有官身的官員和小吏必須出席,連雲夢澤周遭幾個郡縣的百姓都不避諱了,只要想見識皇家威儀,便准許前來觀看,將攤子鋪得極大。
胡亥倚在扶蘇懷裡,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着扶蘇形狀優美的手指,聽到院外宮人‘侍’從忙活的聲音,忍不住笑出聲來:“扶蘇,你說咱們明明正經事兒是抓人,可抓人的王翦上將軍走得悄無聲息的,反而是擺‘花’‘花’架子的咱們鬧了一出沸反盈天的劇目。”
扶蘇對此看得極爲平和,眉頭都沒動彈一下,語調的說:“大秦自改國爲朝起,便沒有大肆慶賀的節日。官員們什麼學派的本無關係,哪怕是師從法家的官員爲未必不怕我大秦雄獅,朝廷一直沒有個公開慶賀的機會,他們自然心裡沒底,害怕父皇清算過往——秦律確實是嚴峻了些。再說,喜歡錦上添‘花’是人的本‘性’,眼下有一個歌功頌德的機會讓父皇大從心眼裡舒坦,他們也就安心了,自然無不欣然高呼,催着治下百姓前來,爲我這個代表着父皇威嚴的太子造勢。”
扶蘇說着話,原本清淡悠然的神‘色’一變,眼底閃過幾寸厲光:“雲夢澤水產豐厚,漁獵之民衆多,帶着魚叉弓弩的百姓定然不少,六國遺貴到還有些有腦子的人,可惜有的還不夠多。”
胡亥聞言不由得張大嘴,稍一捉‘摸’之後,便無趣的說:“找了刺客還嫌不夠,又‘弄’些人來故佈疑陣,他們可真不嫌折騰,很怕逃出來的人太多,死不完麼?”
胡亥說着不屑的撇撇嘴,一臉的厭倦神‘色’,抓着扶蘇的手指送到‘脣’邊咬着磨牙打發時間,含含‘混’‘混’的說:“難怪整個天下越大越容易,敢情這一茬韭菜打孃胎裡出來就沒帶着腦子。行刺、行刺,重要的就是行事嚴密,動作快捷,一擊必殺,不成立刻逃脫,他們這大張旗鼓的,我都快認不出來到底要做什麼了。”
胡亥沒說的是,始皇帝被自己拐出咸陽城巡遊天下之後朝政通通扔給扶蘇處理,扶蘇天‘性’之中帶着一股被沙場血腥磨礪之後沉澱的仁善,若非必要從來不喊打喊殺,處事極爲寬厚,心思又十分細膩,下令讓郡守縣令對治下郡縣百姓細細講解大秦律法和過去那些律法的不同之處,沒讓百姓因爲“不懂”而沾染麻煩,即使不能說秦境之中衆志成城,可卻也沒多少沒誰找事兒得罪出的“血海深仇”。
既然沒仇沒怨的,百姓有舒坦的小日子不過,誰閒着沒事兒起鬨,跟着造反瞎折騰呢?
還想做點什麼的,只剩下六國遺貴了,換句話說,六國遺貴已經沒有羣衆基礎了,根本翻不出‘浪’‘花’。
腦中過了這些念頭,胡亥裝模作樣的搖了搖頭,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捧着心肝,把扶蘇逗得笑個不停,完全看不下掌心抓着的祭文了。
他索‘性’丟開無趣的祭文,抱着胡亥放鬆身體,將人擠在自己和大案之間,伸手摩挲着他紅潤的嘴‘脣’,突破兩排‘玉’‘色’的整齊牙齒,把玩着胡亥溼潤靈活的舌頭,眸‘色’漸深,不由自主的沉下聲:“公子捧心之態比西子更‘誘’人三分。”
胡亥耍着‘花’槍,側首拋給扶蘇一個媚眼,故意放軟了生硬,帶着一股子假模假式的嬌弱說:“太子這是嫌棄胡亥了,原來胡亥在太子眼中只比個送來弱國的敵國‘女’子容貌盛三分。”
話一出口,沒等扶蘇反應,胡亥先把自己噁心的夠嗆,再裝不下去,大笑着趴在扶蘇懷裡,不停聳着肩膀,渾身發顫。
“太要命了,哈哈哈哈……阿爹的姬妾也有不少這麼說話的,每次聽到都覺得從壓根一路酸到胃裡,他怎麼忍下去的?”胡亥吐吐舌頭,不再多說,他意識到自己剛剛編排的話對父親有些不尊重。
扶蘇對此倒是不以爲意,而且十分能夠理解父皇的心態,只當胡亥從來沒接觸過‘女’子,向他分解其中的樂趣:“平日爲朝政所累,片刻得閒只盼着別再費腦子。你說的這般作態的姬妾雖然不討人喜歡,心思卻十分簡單,她們希望能獲得寵愛,若是遇見表現得冷若冰霜、若即若離的,反而耗時傷神……”
扶蘇解說得正起勁,卻發現原本趴在他懷裡的胡亥坐直了身體,面無表情的看着自己,眼神十分有深意。
扶蘇面‘色’不變,話勢一轉接上之前的內容繼續說:“……所以宮中才多是柔情似水的‘女’子,生存之道罷了,與咱們小時候用工讀書習武沒有不同。”
扶蘇敏銳的發現自己總結句讓胡亥臉上冷淡的神‘色’有了轉變,心中既覺得好笑,又有些自得,湊上前含住胡亥的嘴‘脣’。
胡亥之前被扶蘇說得心裡不舒坦,自然沒有往日千依百順的以來姿態,臉頰左右搖擺着躲閃扶蘇的親近,眉心有着淺淺的褶皺,扶蘇伸手壓在他後腦,硬是將人控制住,可沒繼續湊上去,反而輕聲說:“真這麼喜歡我?”
“……有什麼好得意的。”胡亥小聲咕嚕了一句,略有些不平的犟嘴,“等我變心了,你哭都找不到地方。”
扶蘇眼中笑意更勝,語調越發溫和:“我不會讓你變心的。”
胡亥被他看得臉上發熱,還好胡‘亂’親了扶蘇幾口,趕忙從大案上抓起祭文催促:“趕緊背吧,後日就該去祭祀聖君了!”
說完話,胡亥趕緊推開扶蘇,背對着他坐到一邊,扶蘇盯着通紅的耳朵尖,無聲勾起嘴角,再看祭文都覺得有了些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