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天後,一隻大鄭的運糧隊逶迤在林州城南數十里的官道上,山娃和狗娃,一邊說笑一邊趕着騾子跟在大隊裡緩緩前行。黑蛋和石頭在沙門縣就被分在了別的糧隊,現在,從李家窪出來的小夥伴,只有他和狗娃在一起。
“狗娃,給,我在璧縣縣城買的,快吃吧!”山娃左右瞅了瞅,看沒人注意,伸手入懷,掏出一塊黑乎乎的大約二兩重的東西,悄悄地塞進狗娃手裡。
“鹿脯?這可是稀罕吃食兒。”狗娃順手接過來,趁人不注意,撕了一塊塞進嘴裡,很是享受地吃了起來。
“山娃,你家可是真有錢,這麼多天了,咱們糧隊裡數你吃的最好。”吃了幾口,狗娃羨慕地說道。
“嘿嘿!沒辦法,我哥有本事。”山娃自豪地說。
運糧隊後的一里外,一個身穿普通莊戶衣裳的二十多歲青年男子,身上揹着個小包袱,右手拿着一把裹了衣衫的三尺長的條狀物,不疾不徐不遠不近地跟着運糧隊前行。
這個人就是王錚,他已經找到山娃的糧隊兩天了,可他到現在也沒想到好辦法,只能遠遠地跟着。
山娃已經進了糧隊這麼多天,所有人都認住了他的臉,自己想要混進去把山娃換出來,先不說山娃肯不肯回家。但就是糧隊的帶隊將軍,也不可能答應。甚至有很大的可能,將軍會把他當成噠突人的奸細密探,不由分說就一刀把他給殺了。
現今王錚還是個黑戶,他解釋不清自己的來歷,當下又是兩軍交戰的關鍵時刻,將軍不可能會讓他這個沒來歷的可疑人員混進糧隊。
“怎麼辦?”王錚痛苦地撓撓頭皮。
王錚正在愁眉苦臉想着怎麼混進糧隊把山娃換回去。
就聽到一陣轟隆隆的萬馬奔騰聲,從南往北四人一排。來了一隊盔明甲亮的大鄭軍士,看到這些軍士,王錚眼前一亮。倒不是他想到了辦法。而是,他自來到大鄭以後,還沒有見過這麼漂亮整齊的軍容。
只見這隊軍士的高矮胖瘦幾乎就是一樣的,一個個挺胸腆肚雄赳赳氣昂昂,如果這隊軍士全都換上後世儀仗隊的隊服,乍一看,王錚還以爲又穿越了回去,遇到了天-安-門的國旗護衛隊呢!
“所有人等跪避在道邊,不得擡頭,不得隨意觀看,違者格殺勿論。”隨着這隊軍士一邊騎馬奔馳一邊齊聲吆喝,官道上的所有人都知道,這是有大人物要經過此地,前方開道的正在淨街。
淨街的規模還不小,王錚隨着衆人都後退到官道的邊緣了,還是不行,緊跟那隊騎軍而來的士卒,每隔兩步就是一人,揮舞着沒出鞘的腰刀,連踢帶打驅趕着路上的行人。不分貴賤不論男女老幼,即便是那些正在往林州送軍糧的糧隊,也被那些軍卒三五成羣的站在糧車的一邊,然後一聲齊喝,運力就把糧車掀翻在了官道邊的野地裡。
短短時間,剛纔還熙熙攘攘的官道,行人已經全部被趕到了野地,跪在地下彎腰低頭,不敢做別的任何動作。
大家都看得出,敢這麼淨街,這個大人物的來頭不小,最起碼也是個提督將軍。
官道兩邊,每隔兩步就站立一個的執刀悍卒,總共兩排,排出去能有十里地。王錚一眼沒看到邊,自己覺得會有十里地。
野地裡長有枯草,很是鬆軟,可即便是這樣,王錚隨着大夥跪了都有一個時辰了,雙膝疼痛難忍,還是沒見到那個大官的影子。
絡繹不絕過去的一隊又一隊人馬,感覺全是大鄭的將士。唯一讓王錚感到懷疑的,是此時被慫恿在一羣彪悍的騎兵中心的,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
只見那男子身穿一套嶄新的金盔金甲,大紅披風,腰懸儀劍。胯下的寶馬良駒渾身雪白,沒有一根雜毛。
那男子看起來不怒自威,很有一股上位者長久才能養成的高貴氣勢,他目不斜視看着前方,右手輕拂頜下短鬚,對着身邊的一位同樣滿身盔甲的五六十歲的老者說道。
“真這次籲駕···”
沒等那位金甲將軍說完,旁邊的老將軍就開始連連咳嗽,並且,一邊咳嗽一邊惶急地看着那位金甲將軍,好像生怕那位金甲將軍討厭他的咳嗽似的。
沒想到,那位金甲將軍不但沒埋怨他咳嗽,反而讚許地看了他一眼,就不再說話,和老將軍默默地催馬前行。
這兩位將軍的身後,王錚看得出來,還有大概二三十位胖瘦不一年紀也不盡相同的將軍跟隨,這些將軍和那位金甲將軍附近的護衛一樣的神情,全都在不停地左右環視,好像在擔心會有不測的事情發生。
‘籲’,王錚知道是啥意思,拉着長音的籲聲,就是讓馬匹停止奔跑的意思,‘駕’他也懂,第四聲猛然喊出口的駕音,是讓馬匹快跑的意思。可‘籲駕’連在一起很平靜地說出來,王錚真的不知道那位金甲將軍會不會騎馬?
還有‘真這次籲駕···’籲就吁了,駕就駕了,這倆字一起說出口,只證明他不會騎馬,可這個‘真這次籲駕’是幾個意思?
直到兩天後,王錚聽到了一個已經被證實了的小道消息,纔算是明白‘真這次籲駕’的意思。
原來,這句話的原話應該是:朕這次御駕親征···,因爲親征兩個字被警惕的大臣給打斷了,沒有說出口,才讓王錚鬱悶了兩天,他想破腦袋也沒想明白是啥意思。
當今的天子御駕親征了。知道這個消息後,王錚真真的被嚇了一跳。
御駕親征?開什麼玩笑?御駕是輕易就能親征的嗎?朝堂上的那些老老頭兒都是幹什麼吃的?怎麼不攔着這個小老頭兒?
王錚懂的歷史不多,卻也知道土木堡之變,那位姓朱的老人家也是聽了太監的話,腦子一熱就御駕親征,最後,不但沒有大破敵軍揚名立萬,幾十萬大軍卻被打的七零八落,自己也被活捉了。也幸虧他還有利用價值,纔沒被一刀給宰了。
不過,那位姓朱的俘虜皇帝,後來好像又被放了回去,他弟弟把他幽禁在冷宮裡好幾年,最後他又發動政變,把他弟弟趕下了臺,自己接着做了皇帝。
可即便是這樣,他御駕親征卻被俘虜的事實,卻也是一生的污點了。近千年後的華夏,人人提起那位俘虜皇帝,都會說一聲,昏君。
那位御駕親征的天子進了林州,知道消息後,全軍將士士氣大振,人人奮勇個個爭先,要出城去和噠突狗決一死戰。天子大喜,即便是一仗還沒打,也馬上便下令犒賞三軍。
山娃也隨着糧隊進了林州,王錚想着,林州城就那麼大,山娃的糧隊卸下了糧草之後,應該馬上就會出城。
沒想到,王錚在城外,一等就等了山娃兩天,連個山娃的人影都沒見。
王錚心說壞了,肯定出了狀況,要不然,林州的百姓都有部分被趕出了城,給數十萬的官兵騰地方睡覺。現在,山娃所在的這個糧隊,卻滯留在城裡不出來,難道,官兵們還會給服役的農夫騰地方?他們不需要運糧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