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準備好了,衝不衝?”楊長老站在另外一條龍舟上問姬思恩。
“讓我再考慮一下,”姬思恩望着霧氣濛濛的白鱔潭,眉頭皺得幾乎快要化不開:“我們所有的力量都在這兩條船上了,到底要不要全押上?楊長老,你怎麼看?”
“我認爲要給羅網宗留點種子,”楊長老說:“所以少宗主,對不起了。”
他跳上姬思恩所在的龍舟,對所有槳手說:“我要代替少宗主進去,兄弟們,大家一起把他送到另一條船上去!”
“你瘋了,想奪權麼?”姬思恩看見船上的槳手都站了起來,知道他們都站在楊長老一邊,頓時慌了起來。
“我不是想奪權,兄弟們都明白我的意思,”楊長老一步步走向姬思恩:“經過兩次淨化,他們身上的黑斑已經變淺了一大半,但是這並不是沒有代價,你要是不相信的話就叫大家取下斗笠給你看看。你是我們的希望,但是能力沒有恢復,所以不能讓你再去冒險了。”
“你…你什麼意思,”姬思恩大叫道:“什麼淨化,什麼代價?你這樣做,要讓我處於不忠不義之地,你會讓大家把我看成怕死鬼,啊,你這個天殺的…”
楊長老和幾個槳手收回頂出去的槳片,他們招呼另一條龍舟上的人把正在水裡手舞足蹈的姬思恩拉上船,死死地把他壓在人羣中間。
姬思恩破口大罵,但很快被幾個兄弟捂住了口。他狠狠地盯着楊長老,恨不得把他咬死。
楊長老笑道:“少宗主,我知道你很想去救姜少,但是你有個問題沒有弄明白。你想想看,那白仙是靠吸取人類的生命力來給自己延壽,所以靠近它的人怎麼會不受到影響,這也是大夥兒每次出來後都覺得精疲力盡的原因所在。至於皮膚變白,那是生命力衰弱帶來的副作用。我沒有騙你,你看,大家的頭髮都已經變成灰白了。”
他伸手取下一個槳手的斗笠。
姬思恩仔細一看,大吃一驚,他奮力扯開捂在自己嘴巴上的一隻手掌道:“哇靠,那我更加要去救他了,否則,將來姑父姑母一定要找我們的麻煩…”
“不行,現在你還死不得,”楊長老不由分說地道:“我雖然也怕死,但是卻明白事情的輕重緩急,所以這次就由我來吧!兄弟們,出發!”
“楊長老…”姬思恩拼命掙扎,但是等他脫開身時,那條龍舟已經遠遠離開,開始朝濃霧衝刺了。
他對着周圍的人一頓拳打足踢,叫道:“追上去,”
可是沒有一個人聽他的。
他準備起腳跳下水去。船上的人見狀,紛紛站起身,大家一擁而上,把他摁倒在船裡。
正在他不停掙扎的時候,濃霧裡面傳來“轟隆隆”一陣巨響,片刻之後,剛剛進去的那條龍舟慌慌張張地掉頭劃了出來。
姬思恩被衆人放開,他一躍而起,和大家一起看向白鱔潭。
只見龍舟船首破碎,原本高翹的尾巴也不見了蹤影,連負責敲鼓的羯女和掌舵的楊長老都消失了,原本滿船的槳手也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十多個人。
那條龍舟上的人拼命地划船逃跑,槳手們對姬思恩這邊大聲喊叫,要他們趕緊上岸撤退。
得到警告後,船上的人都看着姬思恩,等待他拿個主意。
姬思恩正在猶豫,突然發現濃霧裡飛出一個巨大的橢圓形白色罈子,直直地衝向逃跑的龍舟。龍舟上的人躲避不及,頓時有兩三人凌空飛起,慘叫着落入了水中。
衆人大聲驚呼,紛紛拿起槳片,準備划動龍舟前去搶救。
姬思恩卻叫道:“大家上岸,把所有槍支都帶上,遠程支援。”
衆人一愣,馬上醒悟了過來,知道這時候上去只是送死。於是護衛着他跳上岸,選擇了一塊乾田,隱蔽在田埂下面。
此時濃霧裡風起雲涌,又有幾個罈子飛出來,連續砸在逃跑的龍舟上。
龍舟終於被攔腰砸爛,所有人落水,爭先恐後地向岸邊游去。
岸上的人紛紛開槍,可是那些罈子速度飛快,沒有一顆子彈能擊中它們。
那些罈子似乎有強烈的吸附力,它們每次碰到一個人就帶着他飛速縮回,退回到濃霧裡面。而那些被它們吸住的人只慘叫幾聲就很快消失了影蹤。
衆人大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濃霧開起槍來,急得姬思恩大聲阻止,因爲姜融工還在那裡面。
雖然現在他還不見蹤影,但是濃霧裡嘈雜聲四起,顯然有激烈的打鬥。
果不其然,在一次劇烈的轟響之後,姜融工如離弦之箭一般從濃霧裡面被拋飛出來。
他頭上腳下地即將落水,卻被一大一小兩條龍飛過去抓起,直奔岸上飄落。
應龍把姜融工放在羅網宗衆人躲藏的田裡,他一落地,馬上搶過一支槍向水邊奔去。姬思恩見狀,也操起一支槍跟了上去。姜融工看見姬思恩跟過來,急忙叫道:“救水裡的人。”
他瞄準一個游泳的羅網宗成員,在他的身後幾米遠處開了一槍。
衆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子彈入水處,只聽到隨着一個沉悶的聲音響起,一個白罈子浮現在水面上,它似乎愣了一下,在第二槍響起之前飛速縮回了濃霧裡面。
姜融工連續開了五槍,每次都阻止了一個白壇靠近游泳的人。姬思恩見狀,趕緊遞上自己的槍,這時候有人跑過來,幫他們把槍壓上子彈。
水裡的人靠近岸邊,衆人一擁而上將他們搶了回來。這個過程中姜融工一直在不停射擊,很快,姬思恩也瞧出了白壇在水下的遊動線絡,也及時幫忙打了幾槍。
濃霧裡的東西似乎極不甘心,它緩慢地靠近岸邊,驅動白壇不斷砸向逃跑的人員,打得田野上泥土飛揚,許多人被它吸附而去。
姜融工和姬思恩一邊撤退,一邊開槍掩護大家撤退,亂哄哄的場面一直持續到衆人逃到安全地方纔停止下來。
那濃霧裡的東西體型臃腫,不能上岸,但它沒有離開,就在靠近岸邊的水裡慢慢移動,似乎在想辦法解決那個難題。
姬思恩喘息良久,終於開口問姜融工道:“那個怪物就是地酵九子?”
“是的,它就是,”姜融工臉色無比陰沉:“我一直以爲地酵九子會是按照平面的九宮圖排列組合,沒想到完全錯了。你看它現在的攻擊方式,完全是立體的構造,所以攻擊角度難以預判,導致我們吃了大虧。唉,這完全是我的責任啊!”
他此時的內心十分沉重和沮喪,充滿歉意地對姬思恩說道:“這個白仙手段十分高明,它既能利用千屍懸陰吸收死人陰氣作爲動力,又能利用九子孝母吸收活人生命力來延續生命,陰陽結合,不知道其中奧秘的人幾乎瞧不出它的破綻。我在白鱔潭破壞了九龍槐上的鳥巢,那裡面藏着一個伏骸,它瘦得皮包骨頭,但卻是地酵九子的核心。此物渾身浴血,帶有強烈的腐蝕性,連應龍都怕它,更不用說普通人了,所以楊長老和羯女都折在它手裡。”
“那我們該如何打敗它,用槍射擊好像也沒什麼效果啊,”姬思恩說道:“主要是人不能被它粘到,這是我們的軟肋。”
“嗯,它的構造看似簡單,其實十分厲害,”姜融工道:“就像一個原子,那個伏骸是原子核,圍繞着它的八個白罈子是電子。在它控制的範圍內,如果沒有超過它的能力是無法拆散和攻破它的。”
“既然這樣,那你爲什麼不用那個東西試試,”姬思恩道:“可別告訴我,你沒有得到它。”
“住嘴,”姜融工明白姬思恩指的是什麼,勃然大怒道:“這個東西是忌諱,從今以後你提都不要提,就讓它爛在肚子裡,明白嗎?”
看到姬思恩被自己的態度嚇得後退幾步,姜融工繼續告誡他道:“包括你父親和天羅地網在內,你們羅網宗死了幾千人,究其實質都是爲了它。有了它,平庸之輩可以成爲英雄,死處可以逢生,將傾的大廈可以重新屹立,獨夫民賊也能獲得全體人民的無條件支持。”
他一步步地朝姬思恩走去,直到把他嚇倒在地上:“可是如果得到它的人沒有能力運用和掌控,就必然會給自己帶來噩運,遭遇殺身之禍,株連十族,屍山血海,流血漂櫓,你究竟明不明白!”
“而我現在,就是處於對它初窺門徑卻又無法真正掌控的階段,”姜融工壓低了聲音道:“我不想在真正瞭解它之前就把它交出去,不想讓這個東西禍及天下,所以你應該知道今後該怎麼做了?咹!”
“知道了,”姬思恩顫抖答道:“讓我的想法爛在肚子裡…”
“我現在決定獨自一人前去迎戰那個怪物,你選兩個槍法好的騎到應龍背上去,”姜融工交代道:“讓他們儘可能多地朝那些白罈子開槍,不要顧忌我,你明白那是爲什麼。”
“嗯,我明白子彈傷不了你,當年我就是爲了那個傷害了姑姑,”姬思恩羞愧道:“可是你真的有把握能戰勝它嗎?”
“能不能,試過才知道,”姜融工大聲道:“行者選擇道路,道路也會選擇行者,貪生怕死,如何能領略到絕頂的風光!”
他轉過身,大步向前,毫不猶豫地向濃霧走去。
地酵九子的白壇一個接一個地出現,謹慎而又熱烈地歡迎姜融工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