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連位置都沒有挪動一下,摸摸靠在他腿邊的胖胖,看着那兩個人——田藻人很美,儀態也嬌柔,很容易讓人產生憐惜之感,相比之下,歐陽燦雖然看上去瘦弱而矮小,但氣勢常常很盛。兩人相對,往往形成強烈反差。
他看着歐陽燦的背影。
好一會兒沒有動靜,大門口的感應燈熄滅了,遠處的路燈和院中的照明燈交疊的光影落在她身上,讓她變得像個靜默的塑像……
“塑像”還是說話了:“你記着,我媽答應是她答應。我可一直沒答應。”
田藻忙不迭點頭。
“就住一陣子。這‘一陣子’請你儘量縮短。我也幫你找合適的住處。”歐陽燦終於說。
“好的,好的,我知道的!”田藻跳起來,過來使勁兒抱了下歐陽燦,說:“我就知道你最善良最好心最可愛了!”
“起開啦。”歐陽燦推開她。
田藻站在她面前,忽然安靜下來,望着她。
她愣了下,看到田藻眼睛裡閃着光,可剛要仔細看,田藻轉了下臉,便沒看清什麼。
“謝謝啊。”她拿起手中的證件來。
“不客氣啦,咳咳。”田藻清了清喉嚨,微笑道。
歐陽燦點點頭,“什麼時候搬?帶”
“我的行李就在外面。”田藻說。
歐陽燦瞪了瞪眼。
田藻忙擺手說:“沒關係的……你要覺得不合適,我改天再來。”
歐陽燦鼻子裡出了股粗氣,不情願地問:“擱在外面哪?多嗎?”
“不多不多,我自己也可以的。你不用動手,剛纔小夏說他會幫忙。”田藻忙說。
歐陽燦聽她這麼說,回頭看了眼院中。
夏至安已經聽到了,衝她笑笑。
歐陽燦沒笑,回過身看看田藻身後,果然發現不遠處放着的行李。
“東西就那些?”歐陽燦問。
夏至安走了出來,也看了眼那些行李。
“還有一些,我拿不了。我想反正租約還有半個月期滿,晚一兩天房東也不敢給我把東西扔出來吧。說起來真是可氣,明明還不到日子,房東逼着我……”田藻倏然住口。
歐陽燦卻聽出來不對,問:“什麼逼着你?發生什麼事兒了?”
“沒有啦……他就是着急把房子收回去。”田藻說。
“那也應該按租房合同來。”歐陽燦皺眉。
“他寧可賠我錢。”田藻說着嘆了口氣,倒沒有繼續解釋。
“你們倆進去吧,行李我來搬。”夏至安說。
“一起吧。”歐陽燦說。
“我也來。”田藻忙跟上。
歐陽燦和夏至安誰也沒有再說話,幫田藻把行李搬進院中。哪知夏至安和歐陽燦一人搬一個紙箱子走進院中還好,就在田藻踏進小門的一剎那,一直在門內警覺地留意動靜的小四突然躍起,衝着田藻吠叫起來,小二和三三也不知道從哪兒躥出來,跟小四站成一條弧線,圍住田藻。
田藻站在那裡不敢動。
歐陽燦見狀忙喝止。
夏至安示意她把箱子給自己,她順手放在了他懷裡那個箱子上,過去想抓住小二和三三。這兩隻小狗正叫得歡,哪兒能讓她抓住……夏至安抱着兩隻箱子實在覺得沉,趕緊送進門,往地上一放,擡眼見歐陽勳從裡面出來。
“伯父。”夏至安叫道。
歐陽勳雖然一貫溫和,此時看上去卻似不太愉快。夏至安並不多話,待歐陽勳問起是誰來了,纔回答道:“田藻。這是她的東西。”
歐陽勳似乎愣了一下,才說:“我說呢,狗忽然叫的這麼兇,原來是有生人。”
夏至安不出聲。
此時外面的吠叫聲仍然很響,可歐陽燦和田藻已經上來了。夏至安往裡走,讓開了門廳的空間。
田藻進門看到歐陽勳忙喊歐伯伯。
歐陽勳點頭,看看女兒幫着田藻把行李箱推進門、給她找了雙拖鞋,和藹地表示燦媽已經跟他說過搬進來住一段時間這事兒,讓田藻不要客氣。
他接着告訴田藻,她的房間在二樓,“跟小燦房間挨着,有什麼事兒你找小燦也方便。”
田藻趕緊謝過歐陽勳,“趙阿姨呢?”
“她今天有點不太舒服,已經休息了。”歐陽勳說完,讓女兒帶田藻上去。
“行啦,爸,這交給我。”歐陽燦明白父親這會兒沒心思理會這些,趕緊說。
果然歐陽勳點點頭,仍舊回房去了。
他一走開,田藻反而一聲都不敢出,看看歐陽燦,等着她發話。
“看什麼,走啊。”歐陽燦彎身搬了個箱子,看見夏至安從餐廳出來,便說:“夏老師,幫忙搬行李啦。”
夏至安過來,摸了摸手臂,說:“被你這麼一叫,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搬行李就搬行李,不用這樣吧。”
田藻笑起來。
歐陽燦不理他們,自己先上去。
給田藻準備的房間在她房間隔壁,面積比她那間大些,也帶着個小陽臺。裡頭陳設的傢俱一應俱全,臥具窗簾也全換了新的,房間裡一股清爽乾燥的味道,很讓人舒服。
歐陽燦站在屋內,夏至安把行李放在門口就走了,田藻走了進來,立即嘆道:“好久沒住這麼好的房間了。”
歐陽燦看她一眼。
田藻倉促地笑笑,說:“我是說……像個家的樣子的。”
歐陽燦準備出去,“那你收拾下休息吧。”
“我今晚還是回去。明天把剩下的東西再搬來。”田藻笑道。
歐陽燦看看她,說:“隨你。”
兩人出了房門,歐陽燦想了想,還是送她下樓。
“趙阿姨和歐伯伯休息了,我就不打擾他們了。”田藻看了看歐陽燦的臉色,說。
“我轉告。”
“再替我謝謝他們。”
“這倒不用客氣。我爸媽本來就是熱心善良的人。”歐陽燦邊下樓梯,邊說。
善良兩個字被她咬的格外清楚。
田藻沒出聲。
下了樓聽見廚房裡有叮叮噹噹的響聲,她有點奇怪,邊走邊往那邊看了一眼。
田藻也聽見了,忽的想起來,說:“你剛回家,還沒吃飯吧?別送我了。”
“我不是想送你才送的,是怕你被狗咬了,回頭還得帶你打疫苗。”歐陽燦說。
田藻吐吐舌,小聲說:“知道了……石頭好嘛?”
“回來淨顧着料理你了,還沒顧上看它好不好。我聽說是恢復得不錯。”歐陽燦說着,順手帶上門。“我剛纔要是硬攔着不同意你搬來住,你是不是也就去找小旅館了?”
“那你不是沒硬攔着麼?”田藻說。
“看樣子我還是心軟了。”歐陽燦撇了下嘴。
田藻沒出聲,跟在她身後走出小院兒,在衆犬的吠叫聲出了小門。
看田藻側身從門縫中鑽出去,好像生怕小狗追上去咬她似的,歐陽燦忽然意識到田藻比起上回他們見面瘦了些。可見最近發生的事,在她來說並不是沒有困擾的。這麼想着,她輕輕嘆了口氣,看她走遠纔回來,院子裡卻已經完全靜下來。她摸摸小四的狗頭,趕緊回屋了。
屋子裡更是靜,倒顯得廚房那一點動靜大了些。歐陽燦本來想先看一眼石頭,卻拐到餐廳去了。
她原以爲是父親在廚房裡,不想看到的是夏至安——他身上穿着一件雪白的圍裙,正在往模子裡倒攪拌好的麪糊……
他工作嫺熟而利落,但再仔細看看,則更像是擺弄實驗室的儀器。
發現歐陽燦過來了,夏至安擡眼一瞥,目光又落回模具上,小心地倒着所剩不多的麪糊,說:“怎麼一副見鬼的神氣。”
歐陽燦走過去,扶了料理臺,看他將最後一點麪糊倒進模具裡,輕輕拍着模具——這動作母親在做戚風蛋糕的時候也會做,但夏至安做起來看着就怪怪的……當然也可能是感覺怪,所以看着纔怪。
她歪頭看着他的手。
手上貼着大塊的膠布,看來傷口還是處理過了的。
“在哪處理的傷口?”她問。
夏至安把模子放進預熱好的烤箱裡,定了時,回來把一堆用過的盆盆碗碗放進水池裡,說:“歐伯伯親自給我處理的。”
“所以你烤蛋糕報答他恩情?”歐陽燦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