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跳級升班,她的年紀小些,班主任開始便讓同學們多多照顧她。她個子那時候就矮,只好坐到第一排,田藻就在她身後的座位上。田藻性格好,熱情熱心,她們兩個相處的很不錯。加上她母親和田藻的父母又是同事,比其他人感覺更爲親近些。
有很長一段時間,她認爲田藻是她最好的朋友。至今她還是覺得有這麼一個人陪伴着她度過小學和初中,是非常幸運的。
改變是從什麼時候產生的呢?
她不太願意回想。
哪怕是舊傷復發的時候,她也儘量不去想究竟是什麼原因造成的。但實際上身體上留有舊傷並不可怕,留在心裡那些始終不能消除的痕跡才最讓人難受……
她和田藻高一沒有同班,不過上課下課、回宿舍、吃飯、回家,她們倆還是經常約着一起。等到升入二年級,她們又湊巧進了同一個理科班。也許是真的長大了,她們之間的差異日趨明顯。
考上那所高中並且在裡面讀書不是件很輕鬆的事,那裡集中了全市成績最好的中學生。功課雖然可以應付,但課餘她還要堅持訓練和比賽,有點艱苦,不過因爲年紀小,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學習訓練,假期出去比賽,時間雖然安排得緊湊,可從沒覺得受不了。
上了高中的她還是個看上去毛毛躁躁的小丫頭,田藻已經蛻變成很受矚目的女生。
田藻從小就美,這一點簡直毋庸置疑。她一向就很欣賞她的美,從不覺得她們在一起的時候大家都首先把目光投向田藻有什麼不正常。她從未妒忌過田藻天生的美麗。大概之所以會有這種心理,也多多少少跟她太熟悉、太瞭解田藻有關係。一旦朋友到了她們這個地步,根本就沒有什麼秘密可言,而美總是與距離緊密聯繫的。她總覺得那些青澀的男生、帥氣的學長看到田藻就臉紅甚至結巴,真的好好笑哦……田藻倒是很得意。
那樣漂亮的、看起來乖巧其實並不的女生田藻,從小學六年級就有了第一個小男友,一點都不奇怪。事實上田藻的小男友從未缺少過。
他們學校校規很嚴格,但是校外的交往畢竟不是校規約束範圍內的。田藻高二時的男友是上一級的學長,籃球隊成員,很帥氣。她還記得那個男生,長得很漂亮但腦子不大好使,憑着籃球特長也進了不錯的大學,那是後話了。叫什麼呢?是叫應雪濤吧,如果沒記錯的話。
田藻的家教挺嚴格的,所以她和應雪濤的戀愛難免要瞞着父母。週末他們總是藉着去上家教課的機會約會,常常打着旗號是“去小燦那裡問功課”…帶…
在田藻那裡,她的名字是個很好的保護傘。
不過因爲田藻早就名聲在外,慕名來“招惹”她的校內外男生並不在少數。有些並不是什麼善茬兒,田藻也知道,一向也懂得避忌。應雪濤放學不能送田藻回家的日子,田藻就來找她一起走……
歐陽燦啜口酒。
這酒醒的透透的了,她也醒的透透的。
其實田藻家比她家距離學校要遠上一些的,和她順路的另有兩個女生。但田藻一來找她,那兩個女生就很自覺地結伴先走了,於是她還是會和田藻一起回家……在別人看來,她們的關係也是夠“鐵”的吧?
她們倆一道走,哪怕是下了晚自習之後,也沒有遇到過什麼麻煩。除了有那麼兩次,遇到幾個外校的男生欺負本校的男生……說起來怪丟人的,他們學校的優等生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打架卻是很不在行的。
樂師父對她的好管閒事很不以爲然,總是告誡她不要把訓練成果用在跟人打架上,尤其是那些無謂的架,更不準欺負人。
可有時候,人不招惹麻煩,麻煩也要招惹人的。
田藻和應雪濤在某個週末約會時遇到了隔壁學校的一個叫丁奎男生。丁奎曾經追求過田藻,被田藻拒絕了。被丁奎嬉皮笑臉跟田藻說話的態度激怒,應雪濤一時氣盛,跟他起了衝突。應雪濤佔了人高馬大的便宜,把丁奎揍的鼻青臉腫、落荒而逃。那會兒應雪濤和田藻對丁奎說的那句“你給我等着”根本沒在意,甚至在向她轉述時,都帶着輕鬆調侃的語氣。
可她直覺這事兒不會那麼輕易過去。
一起在道館訓練的師兄弟裡就有在丁奎那個學校就讀的,對丁奎這個半是上學、半是混社會的學生混子並不陌生。
她聽說了丁奎的劣跡之後,警告田藻和應雪濤小心點兒。她只顧擔心他們倆的安全,倒沒想到自己會捲進去,最終深受其害。
那天她值日,下晚自習之後留下清掃教室和關門窗,大概比平常晚了二十分鐘纔出校門。她本想騎自行車抄小道早點回家,突然發現有個穿着他們學校校服的男生被一羣人圍着打,她想都沒想,馬上停下車,喊了聲“什麼人,再不住手我報警了”!
那羣人看起來也就是一些中學生,她本來以爲又是攔路搶劫的,吼一嗓子他們一害怕就散了,不想他們都沒理睬她喊話,照樣對被逼到牆邊的那個男生拳打腳踢……她火上來,扔了自行車,上去就動了手。
那羣人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等被她連着撂倒兩個人,才大驚失色。她還算機靈,知道對方人多勢衆,硬碰硬絕沒有好果子吃。何況她早認出來捱打的是應雪濤,就有幾分明白那羣人是爲何而來的了。她趁他們還沒完全反應過來,仗着路熟,拉上應雪濤就跑。
她建議報警,應雪濤和田藻都反對。他們擔心鬧大了,事情的起因經過都要一遍遍複述,派出所知道了,家長知道了,學校也很可能就知道了……而應雪濤正在被保送的關口,不能出這樣的岔子。
她想那時候她就犯了第一個錯誤,不該聽田藻的話不報警,以爲她能處理好這次的事。
打架的事到底被師父知道了,她捱了一頓訓斥。
自從學空手道,師父就再三教導,學了空手道不是爲了打架的。她犯了第二個錯誤,那就是師父在教訓的時候,她還在想,這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也不算什麼……
事情如果是她那麼簡單倒也好了。
打架那天,她身上的名牌掉了。
其實有沒有名牌也並不影響他們找到她,只是那樣更便捷一點。
她還記得那天被堵在巷子裡時那突然而至的恐懼。那天是個大霧天。從傍晚飄起的海霧,到晚間簡直成了小雨。街上的行人和車輛都彷彿被泡在牛奶裡……她看清面前至少有七個人時,心就一沉。
多年來訓練和比賽練就的沉着在那一瞬間突然動搖了一下。
她從不懼怕任何對手。可她知道那些人並不是點到爲止的對手,他們是流氓。
那個年頭不像現如今,監控鏡頭四處都是,又在個退遠一點就根本看不清人的天氣裡,簡直叫天不應……她倒也沒有後退。
他們當中領頭的那個問她是不是歐陽燦。
她說我是,然後問找我有什麼事嗎?
那人看着她,跟身邊的人說這小嫚兒的膽子比你們幾個還大。也太tm大了,我小弟都敢打。動手打女人很不應該,可是我不講究這個……他說着話冷不丁就出了手。
她下意識擋了一下,手臂中了一記,明白過來那個人是拿了條鋼絲繩擰的小鞭子,抽在人身上特別疼。
從他的叫罵中她才知道自己那天把丁奎摔成了肋骨骨折和腦震盪……她明知道自己身處險境,心裡竟有種奇怪的快感,像鯊魚在海水中嗅出血腥味之後,知道自己肯定會找到獵物似的。儘管如此,她也知道自己赤手空拳面對手中有棍棒的一羣流氓,簡直凶多吉少。
她身上帶着手機,在覺察不妙的情況下,已經將電話撥了出去。緊急聯絡人的號碼只要按“1”,是撥給父親的,哪知道父親當時在手術室,並沒有能夠接到電話……她在倒地的時候還記得護住頭。
幸好就在她覺得自己可能要被打死了的時候,有一輛巡邏警車經過,那些人一鬨而散。她看到紅藍燈光閃爍着,大喊了一聲,警車開過去又倒了回來。她聽見腳步聲,那會兒起了風,霧散了些,她能看到從警車上下來了好幾個警車,儘管身上各處都痛,她還是死撐着又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