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穆的金殿在初升的旭日中模糊了它硬朗的輪廓,顯得有些若隱若現,將平日裡那份莊嚴斂去倒是多了些寧靜。
抽撥出一道最亮眼的陽光射進半闔着的盤龍門內,映照出那高座上獨自端坐着的身影。
賢帝看了看手邊已經堆積成山的奏摺,都是跟着齊致遠的奏摺一起呈遞上來的,身爲鎮遠將軍的齊致遠,聲望是不可低估的,但是這樣的現象說明了什麼,並不如表面那樣的純粹,到底慕政都做了些什麼,如此的手筆,真是不容小覷啊。
將楚雲昭打入天牢已經有幾日了,他沒有怨言,沒有鳴冤,只是那麼靜靜地在牢中待着,那二十萬軍餉的去向,也是皇帝發愁的事情。
泗州。
泗州地處雲國要塞,臨近雲國的邊界,與那大宸國不過一江一山之隔,若是有朝一日那大宸國的鐵騎終將踏平那山填平江,那麼雲國最先受到波及的便是這泗州了。
泗州有着雲國近兩成的兵力,由鎮遠將軍齊致遠親帥,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駐紮在此。
“報!將軍!不遠處的蒼山腳下燃起兩股狼煙!”
正在翻看着所聯合的武將聯名上奏的回覆書信,聽到此處齊致遠趕緊丟下手中的書信,跟隨着信兵前往。
材質考究的紙張上面寫着大大的硃砂“允”字,在帳外吹來的塞外秋風中上下扇動。
頎長的身子在營寨前站定,微微凌住的眉眼看向狼煙升起的地方,閃過一絲驚訝,隨即親自帶上一小隊人馬前去查看。
越來越濃的胡楊燃燒的氣味撲入鼻中,有人逐漸甦醒,看到同伴和自己都一起被綁住困在一棵樹的周圍,男人有些恐慌,看着不遠處燃燒着的胡楊木,開始試着掙脫身上的繩索,奈何扣鎖的人手法非常刁鑽,越是掙扎卻越是將幾個人捆綁地越是緊,終於也有同伴因爲越來越緊緻的繩索而悠悠轉醒,看到對方眼中同樣展現出來的疑惑與恐懼,最先醒來的兩人開始拼命搖晃周圍的夥伴。
這一路小隊一共八人,他們奉命前往邊境驛站送達書信,但是自從進了驛站便不省人事,再次醒來已經是置身於此地,拼命回憶也不知到底是什麼人與他們這般結仇,身上的財物也不層缺失,就連那封要求秘密送達的信箋都不曾丟失,更是讓幾個人苦惱不已。
幾人合力終於是將那繩索掙斷了,但是隨即讓他們驚訝的是,竟然在此處碰上了雲國的士兵。
結果當然顯而易見,齊致遠親自帶人前往,哪怕那只是小隊人馬,必然輕易將剛剛掙脫繩索的衆人拿下,可憐的宸國士兵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哪裡着了道,也不知道爲何自己就這麼悲催。
齊致遠抱着手臂站在不遠處,看着有些可憐的宸國士兵,心裡不知道在想着什麼,簌簌風聲從身後的山巒裹挾着山林的氣息而來,帶動着和林間的竹葉,一點亮光從竹葉間靜靜傳來,齊致遠的瞳孔輕輕收縮,而後又再次回覆正常,看了看士兵們已經將宸國的幾人捆綁好,等着聽命返回,看着齊致遠半天不動身,也不敢打擾,只是都站着等着。
“把人帶回去,我去深處看看,宸國必然不止他們進入。”說着已經向着竹林深處走去,身後的士兵沒有質疑沒有擔心,聽令整頓回營。
從走竹林深處開始,齊致遠全身的氣息都在凝聚,運功匯聚於掌心,將整個人都緊繃成一柄長劍,一絲都不敢鬆懈。
風聲漸起,瑟瑟變得沙沙作響,齊致遠的佩劍緩緩出鞘,在風聲做大之時突然回身,“叮”的一聲,齊致遠倒退三步,腳步一頓才停住身形,握住長劍的手虎口微微送了送,忍
住手心的灼熱再次握緊劍柄,在對方還沒有再次出擊之前奪身而上,劍光閃爍,從半空砍下的齊致遠的劍並沒有給立於平地的人一絲緊張,銀白的身影只是輕輕晃了晃,那劍便落在了虛處。
齊致遠在空中的身形一頓,一擊不得便不得再續,在半空中生生地扭轉身體借力於竹竿點踏落地。
因着二人的比拼,林間的竹葉瀟瀟而落,一片綠茫茫的眼界中只有齊致遠孤身而立,仿若剛剛的對招並未發生。
“咔嗒。”
青灰色的盔甲倏然滑落,齊致遠的嘴角扯出一抹無奈而又自嘲的笑意,徑自將佩劍收入鞘中。
“心氣太盛。”溫潤卻冷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滾金銀袍在翠綠的地面勾勒出瀟灑的弧度,帶起的小旋風將其踏過的地面落葉都輕輕掃開。
“大人。”齊致遠躬身行禮,看着眼前淡然若塵,清俊非凡的男子,齊致遠有些自愧不如。
踱着漫不經心的步子,也不走向齊致遠,只是定着一個方向。
“大人怎麼在此?”轉身循着楚雲昭走動的方向詢問。
楚雲昭舉起一手臂,寬大的袍子順着動作滑落到肘部,露出雲紋白裡的內袍,將他本就白皙的膚色顯得更是可與絕色佳麗相媲美,齊致遠一時之間也有些怔然。
“那裡。”楚雲昭舉起的手指着遠處的方向,“是大寶皇座,我竟是有些迫不及待。”
看似大逆不道的言語,並沒有引起齊致遠的惶恐與憤怒,在他心中那裡本就該是眼前這個男人的囊中之物。
“致遠,你的奏摺到的正是時候。”舉起的手臂毅然放下,負手而立的背影透着一股堅決與孤寂。
腦海中還回蕩着唐雨柔的話,楚雲昭心中的冷意又多了一分,拳頭不自禁的屈起,那死亡之爪最終伸向誰人的脖頸,終是無人知曉。
回到營帳已經是接近傍晚,齊致遠大步踏入營地便被告知八人都服毒自盡,但是在他們身上搜出了一封密信,並且來頭可疑。
帳外士兵來回巡視,帳內燭火通明,齊致遠拿着手中的火漆封印密信,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麼,將信箋來回顛倒着在手中摩挲,他知道這封信件沒有被開啓過,他也知道楚雲昭必然知道這裡面的內容,既然此時這封信能到他的手中,那麼必然是於他們有利的內容,一步錯步步錯,既然已經走了這一步,那麼無論是誰都回不了頭了。
一夜無眠的齊致遠仍舊是那麼精神,在將士面前他也還是那個英挺勇猛的鎮遠將軍,這些武人的思想其實很簡單,他們既然已然從軍,那麼就已經將性命置身度外,他們爲的就是能給家小撐起一片安定和平的軍事屏障,跟着誰能打勝仗,能保家衛國,就跟着誰,誰有本事就跟着誰,這齊將軍乃是那萬里挑一一重一重打出來的將軍,沒有強勢的家族力量,沒有高傲的貴族資本,沒有嬌貴的公子氣息,有的只是實實在在的真功夫,真本事,從那尚武之城走出來的年輕將軍。
“衆將士聽令,今日我就要回朝,你們便是沒有我的陣營,此次回朝事關重大,也有可能此後我再也回不到你們中間。”
齊致遠的一席話讓臺下的人一陣驚呼,衆將士紛紛露出不可思議的面容。要知道齊致遠領軍雖然不過兩年有餘,但是他的領軍能力與指揮能力帶着衆人一次次以少勝多,一次次從鬼門關回來,早就已經贏得了所有士兵的衷心。
說句不厚道的說,這裡的近二十萬大軍其實早就是齊家軍了,朝廷的供奉少的可憐,若是逢上天災,那麼更是悽慘,但是這齊將軍不但將自己的俸祿全部貢獻出來
與衆人一起吃喝,還指導士兵在這半荒之地開墾種植,甚至與周邊的小城市進行小型貿易,讓士兵們除卻打仗操練之外還能與外間的生活接軌。
此時齊致遠的一席話讓衆人感到莫名的恐慌,這次的回朝並不允許班師,其中的含義讓人暗自揣度。
皇城天牢。
陽光透過吱吱呀呀打開的巨型玄鐵門透進陰暗的天牢之中,明黃色的身影出現在牢籠之外,呼呼啦啦一大片的山呼萬歲之聲響起,牢中的人緩緩擡起頭,多日的囚禁並沒有讓他有一絲的落寞之色,反而越發的光鮮亮麗,守衛的侍衛在衆人看不到的地方瞪了眼牢中的人,心裡暗自抱怨着不該弄那些好酒好肉來犒勞他,主子也從來沒有過這麼寬碩啊。
“楚雲昭,你可知罪?”威嚴中透着壓力的聲音從頭上傳來,而牢中的人甚至連行禮都沒有,只是那麼靠在牆角,隱約可見的只有那已然看不出銀白的寬袍。
“哼,楚雲昭你不要不知道好歹!”有些嚴肅的聲音傳來,但是仔細聽來其實其中並沒有憤怒之氣。
“罪臣不知臣錯在哪裡?還請皇帝陛下明示。”冷清的話語中透着一股子自嘲與漠然,讓皇帝都是一怔,暗處的守衛暗暗豎了豎大拇指,這個有點兒像是主子的氣勢了,得了,要是今日的事情過去了,再弄兩隻脆燒烤鴨來慰藉慰藉。
“好,那你就給朕在這裡待到明白爲止!擺駕回宮!”
又是一頓山呼萬歲,眼見着看不見皇帝的身影了,牢中的人一下子大大咧咧地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對着對面牢中的人翻了個白眼:“喂,這樣的皇帝,你們怎麼都不知道刺殺啊,越獄的?”走到明處的人,與楚雲昭頂着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兒,但是此時面上那毫無耐心,喜怒顏於色的樣子,還真是與楚雲昭不一樣。
“哎呦,得了吧,你不也在這裡待着呢嘛,要是能越獄敢越獄,哥幾個早就跑了好不好?還等着陪你在這裡嘮嗑啊!”
“宮祁!你別給主子抹黑成不?若不是你頂着張主子的臉,我早就想揍你了!”暗處的守衛這時候才走了出來,憤懣地敲了敲牢房的門欄,比劃了比劃自己的拳頭。
“哎,你們說主子把咱們都關到這裡來都做什麼啊?放着好好的暖房軟榻不睡,跑這兒來受罪。”宮祁撇嘴抱胸靠着牢籠問對面的人。
“宮祁,閉嘴,我們覺得在這裡也很不錯呢,不必到處奔波。你給我少說話,看着你那得瑟樣子,我真想!”說話的人是個大個子,魁梧的身材差不多將牢門的二分之一佔了,此時他對着宮祁比劃粗壯的手臂,嚇得宮祁倒退好幾步。
宮祁求救似的看向暗處的守衛,得到的只有白眼兒。
“哼,你們就羨慕嫉妒我吧,我能扮成主子,你們不能!”說着還自顧自地坐在了地上。
“喂,宮祁啊,你也太誇張了,若不是那皇帝不觀察入微,你就完蛋了,主子什麼時候能將袍子穿成這麼髒啊,還有啊,主子可沒有你這麼寬大的身材,你也好少吃點兒啦!”
“子域,你這話就不對了啊,你說若是我在外面不知道過得有多滋潤呢,被你叫到這兒來坐牢難不成還要虧待我的肚子嗎?”宮祁很理所當然地申訴着對他的虧待。
被喚作子域的便是那個暗處的守衛,此時他才從陰暗處走出,白淨清秀的面龐仿若還是個還未及笄的少年,此時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靠在牢籠柵欄上,有些不符合年紀的老成在面上浮現:“宮祁,你要搞清楚,不是我要叫你回來,是主子需要你,你要是把主子的事兒搞砸了,你就等着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