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臨離開後,亭子內一下子安靜下來。
外面飄雪簇簇而落,可以聽見落雪的聲音,火爐內炭火偶爾也發出一聲嗡嗡聲,熱茶冒着蒸蒸熱氣,這一方天地極暖,暖的彷彿與外面的天寒地凍兩個世界。
蘇容無聲地笑了一下,捧着熱茶喝了一口,暖入心扉,然後再擡眼,看着周顧,“我聽舅母說你每日裡都卷不離手,在看什麼書,這麼廢寢忘食?”
周顧面不改色地回答她,“閒書。”
蘇容晃着茶盞,“不見得吧?”
周顧十分坦然,“遊記類的閒書,你知道在科考放榜後,我是要外出遊歷的。”
蘇容點頭,似是相信了,“哪裡的遊記?第一站準備去哪裡?”
周顧按照與燕回聲說好的打算,“冀北。”
“因爲冀北的平西將軍府私養兵馬?”蘇容問。
周顧點頭,壓低聲音說:“雖是私養兵馬,但不見得是不見光的私養,怕是陛下有密旨的私養。否則這麼多年,國庫流入冀北大量的金銀,陛下哪能讓平西將軍府輕易得了?”
蘇容恍然,“這倒是。”
她思忖了片刻,斟酌着道:“我建議你第一站別去冀北,你去南平,因爲一旦科考放榜後,要經過殿試,殿試後,還有瓊林宴,然後陛下會授予官職,你若掛官而去,必然在京中引起軒然大波,這麼一來,所有人都會關注你去哪裡遊歷。你若單槍匹馬去冀北,一旦走漏消息,那麼平西將軍張平一定會讓你有去無回。畢竟,就照他攛掇陛下私養兵馬這件事情來說,他就不是一個沒有野心的人。如今這件案子,查來查去,最終結果怕是與二皇子燕麟的牽扯都不會太大,這樣的話,德妃娘娘與二皇子燕麟,定然不會傷筋動骨,頂多也就拉下一個大皇子,二皇子只要屹立不倒,張平就有理由爲他與東宮爭一席之地。你若送上門,他怕是得樂壞。”
周顧點頭,“好,我去南平。”
蘇容看着他,“南平侯府有世子寧池早已投靠東宮,這樣一來,你第一站去南平,有他的助力,定然會事半功倍。”
“嗯。”周顧頷首。
“至於平西將軍府……”蘇容晃着茶盞,“還是得從二皇子入手,或者,若張平野心太大的話,可以派人暗中殺了他,以絕後患。”
周顧立即道:“你不要自己去涉險。”
蘇容點頭,“你放心,我對我自己的小命一向愛惜得緊,暗中派人去殺了他,也只能是不得已而爲之,是下下策,能有更好的解決法子,自然還是要用更好的法子。”
周顧鬆了一口氣,“是這樣。”
蘇容喝完一盞茶,站起身,對他道:“我去拜見大長公主,你趕緊回去吧,觀你面相,你這傷還沒徹底痊癒,還需踏實養個十天八天,別落下病根。”
周顧也跟着站起身,攔住她,抿脣道:“觀面相就成嗎?你要不要給我號個脈?徐太醫說我再有個一兩日,就可以外出了。”
蘇容本來欲走,聞言停住腳步,蹙眉,“一兩日?不可能。”
周顧對她伸出手腕,一臉肯定,“就是他說的。”
蘇容伸手按在他手腕上,給他號脈。
周顧靜靜地看着她,一動不動。
片刻後,蘇容放開,“另一隻手。”
周顧乖乖把另一隻手給她。
蘇容號脈後,肯定地對周顧說:“至少再養七日,一兩日是絕對不行的,而且舅母說的不錯,你每日未曾好好休息,有些氣血虧虛,思慮過甚,這樣的話,傷勢便好的慢些,看着外表是好了,但實則內裡還有虧損,並未痊癒,不可大意。”
她說完,鬆開後,對周顧問:“如今可還吃着藥方子?”
周顧點頭,“還是你給開的那副藥方子。”
蘇容又蹙眉,“徐太醫每日會診,沒給你換藥方子?按理說幾日前就該換了。”
周顧搖頭,“沒。”
實際上是徐太醫說給他換藥方子,是他不樂意換,尤其是昨日,藥已停了。
蘇容道:“我再給你開一副藥方子吧?”
她說完,回身找紙筆,發現這裡沒有,看向周顧,對他道:“讓人取執筆來。”
周顧點頭,對外喊了一聲,躲在遠處的子夜連忙跑過來,聽了周顧的吩咐,立即去了。
蘇容只能又坐下身,等着子夜。
周顧又給蘇容重新倒了一盞茶。
子夜取個紙筆,磨磨蹭蹭的,好半晌,才取來,鋪放在桌子上。
蘇容多看了子夜一眼,子夜有些心虛,不敢擡頭,挽起袖子幫蘇容磨墨,周顧攔阻他,“你下去吧,我來。”
子夜連忙退了下去。
周顧將墨磨好,蘇容提筆,快速寫了個藥方子,遞給周顧,“好好吃七日,按照我說的,多注意休息。”
周顧伸手接過,看了一眼,輕咳一聲,“你這字……我不太認識。”
蘇容頓住,看着她圖一時之快給他用狂草龍飛鳳舞寫的藥方子,一時有些無言,片刻後,耐心地逐一給他念了一遍。
周顧點點頭,表示記住了,將藥方子收起,忽然說:“你還記不記得你答應過我一樁事兒?”
“什麼事兒?”
“就是我跟你提過的,去皇宮的藏書閣,有好幾本珍本,你用眼睛幫我借閱出來?”周顧提醒她。
蘇容自然沒忘,但是……
她看着周顧,“你是說過這事兒,但是你確定,我答應了嗎?”
周顧頓了一下,盯着她,十分肯定,“你當時答應了。”
見蘇容不語,他又重審,“有一本兵書,是三百年前名將張鶩的手札,有一本治國策論,是四百年前名相王晟的策論,還有一本藏寶圖,據說是景元帝時期的藏寶圖,至今無人可破解。”
他十分惦記,又滿腹心思地說:“前兩者也就罷了,景元帝時期的藏寶圖,難道你不想試一試嗎?如今國庫空虛,萬一大魏真要藉由你的身世開戰,屆時兩國興兵,大梁拿什麼打仗?若無軍餉,將士們食不果腹,衣不裹暖,兵甲不充裕,豈不是毫無勝算?若真有藏寶圖,興許就不懼大魏來犯了。”
蘇容:“……”
她深吸一口氣,“行吧,我會試試。”
她頓了一下,又道:“不過你好好養傷,此事我會與太子殿下商議,看看殿下能不能帶我去。”
周顧心下一默,小聲說:“不能我帶你去嗎?”
蘇容十分果斷,“不能,你仔細養傷。”
說完,蘇容轉身往外走,頭也不回地對身後的他擺手,“天這麼冷,你趕緊回去,別仗着年少,拿自己的身體不當回事兒,否則下次不管你了。”
周顧本來要跟上,聞言只能停住腳步,看着她身影快步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