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升按照地址來至入苑坊一座建構宏偉的宅第前,朱漆的大門,門上茶杯大小的銅釘閃閃發光。
牌匾兩個金漆大字,‘陳宅’字體蒼勁非凡,門兩旁各有一頭張牙舞爪,神太威猛的石獅子。
左邊豎着兩跟三米來高的栓馬石柱,柱子上雕飾精美的花紋。
趙升心中讚道好氣派的宅院,按照岑本所說,胡名堂將此宅抵押給小舅子。那這個陳宅應該是他小舅子所住。
上前拍門,過了一會,門開條縫,一個賊頭賊腦的門房露出腦袋,滿臉不耐煩,當看清趙升衣着不凡,片刻換了副笑容問:“找誰啊。”
趙升說明來意,門房警惕回答:“你等會。”啪地關上了大門。
約莫一頓飯時間,門房告訴趙升,胡大人身體不適概不見客。
不等趙升再說什麼,大門又毫不客氣地關上門。趙升暗道,閻王不好見,小鬼更難纏。只能表明身份,不然門都進不去,從懷中掏出名帖,再次拍門。
門房走出嚷道:“有完沒完。”
趙升遞上名帖,門房不認字,好在平時見慣了各式帖子,見對方名帖考究,盤算來人不簡單,又急忙奔回宅內。
這次過了不一會,陳宅大門全開,兩邊跑出幾十個下人,規規矩矩站在兩旁。
一個短鬚黑臉胖子快步迎出,臉上樂出了花,對趙升抱拳施禮:“不知大皇子大駕光臨,小的陳曦有失遠迎還望莫怪。”說着又是深深一鞠。
趙升:“哪裡哪裡,是我提前未打招呼,冒昧了。”
兩人說話功夫,有人已將大門前鋪好了紅地毯。
陳曦做出恭敬地請勢讓進趙升,他進門便見大理石影壁,上面刻的大江大河。
從院內到大廳一路多是花壇盆景,藤蘿翠竹,空氣中飄滿花草香氣。
進的大廳趙升被陳曦讓至首座,目光環顧,屋內裝飾,傢俱用品,處處體現雍容華貴奢華盡顯。
陳曦客氣道:“大皇子光臨舍下,讓寒舍蓬蓽生輝,我可謂三生有幸。”
趙升當下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問此次前來,想找胡大人有些公務處理。
陳曦面露驚奇,“我姐夫已不在朝中當差,不知還有什麼公務?”
“我和他當面聊,煩勞請他出來。”趙升客氣。
陳曦:“實不相瞞他現在是我府上的一名下人。已他身份恐怕見大皇子不合適。”說話時眼中流出一絲狡黠。卻沒能逃過趙升目光。
“不礙事,請他出來。”
陳曦推託不了只好命人去叫胡名堂。趙升抽空詢問宅院爲何成爲陳府?
陳曦毫不避諱實話告知,當初胡名堂生意做的風生水起,後來受委託走趟大買賣,回報率極高,可西市衆多商人誰也不敢去,因爲目的地離蠻荒妖界非常近。
胡名堂鋌而走險,也將所有積蓄都投上,還借了不少錢。
其中陳曦就是最大債主。
胡名堂僱傭都城四大鏢局,出動了百名武功高深的鏢師。
誰都以爲這陣勢,此次買賣定能萬無一失,可做生意有賠有賺,事事莫測。就在商隊快到達目的地,人們都滿心歡喜時。
當天夜裡不知從哪冒出數十隻狼妖,還有許多不知名怪獸,將商隊所有人連同牲畜一個不剩全都殺死吃掉。
爲此胡名堂賠的血本無歸,沒有辦法只得將宅院出手抵債。
陳曦接下宅院後,作爲親戚不能眼睜睜看着姐姐全家無處可歸。好心收留他們繼續在此住下去。
胡名堂不好意思全家人白食,主動擔負做飯,打掃院落職責,現在的他只是陳宅一名下人。
趙升聽他語氣從頭到尾,未覺一絲興奮,按理他算是大贏家,就算痛惜姐夫生意失敗,可不應該難受的好似自己失敗似的。
即便兩家感情至深。這套說辭漏洞太多,商隊一個人不剩,胡名堂怎麼回來的?
誰會託運貨物去靠近蠻荒妖界處?
正想着,一個約莫二百多斤的大胖子緩慢進屋。
陳曦起身快速上前扶着,低聲說了幾句。
胖子急忙施禮:“小人胡名堂參見大皇子。”
胡名堂滿面紅光,身穿下人服裝,衣着緊緊裹身,肚皮兩個釦子未完全扣上,明眼人看了便知根本不是他的衣服,是隨便找件穿上。
趙升客氣幾句。直奔主題。
胡名堂哭喪着臉表示現在別說七萬兩,就是七百兩,七兩也是拿不出的,接着又大倒苦水,什麼當初聽信讒言,未曾好好調查,便貿然接單結果賠個底掉。幾年辛苦,白花花的銀子都賠了。
當下雖住處不愁,但吃喝拉撒還需負擔,全家省食縮衣,供五個孩子讀書,說着說着胡名堂幾乎哭出。
趙升面無表情的耐心聽着,心裡恨的牙根癢癢。
好你個胡名堂,這等劣質謊言虧你拿來騙人,當我三歲孩童。
全帝安城那有你這樣肥頭大耳的下人?省食不見得,衣服真縮了。
可現在拿不出任何證據,既然宅院都換成陳宅,想必他另外產業也會更改別人名下,還需好好暗中調查一番。
趙升:“若要內弟替你還賬……”他故意沒把話說完,試探兩人。
胡,陳兩人瞪着大眼互相看看,均未料到趙升會提出這個想法。
還是胡名堂反應快:“我現在寄人籬下,怎好讓他還賬。再說他替我還了,可我那來的錢再去還他啊!”
陳曦插嘴:“七萬兩不是小數目,我的錢也需養家餬口,根本拿不出。”
三人就這麼僵持着,最後趙升率先開口:“既然如此,就沒別的辦法?”
胡名堂肥豬頭似的腦袋使勁晃了晃,“沒辦法,不瞞大皇子,我所借七萬兩,有三萬兩又借給了張廷。”
“他借你錢幹什麼?”
“那我就不知了。”
張廷借了國庫五萬兩,又借胡名堂三萬,這麼多錢只是用來享樂,趙升隱約覺得沒沒這麼簡單,“我先去別處追繳。一個月後再來。”說完不等他們出口推託,起身告辭。
胡,陳兩人挽留他吃飯,趙升婉言謝絕。
送走趙升。胡名堂急道:“人來了你早不說。”
陳曦解釋:“他突然來的,我提前不知。”
胡名堂:“先做件合身布衣,當務之急,八間商鋪都需改名。”
“明白。”
“朝廷窮瘋了,幾年前的爛賬,還想讓我還,沒門。”
“那他一個月後還來怎辦?”胡名堂囑咐陳曦幾句。
陳曦聽後笑着,“姐夫高明。”
這一切是胡名堂的小把戲,當初他看許多人都借款不還,心生效仿之意。編了套生意虧本的說詞,藉此賴賬。不過他確實借了張廷三萬兩。
爲了編的真實,真把宅院過戶到陳曦名下,他也提防陳曦背後花招。並未將所有產業鉅款過戶給陳曦。而是改了個名字存下。
此時此刻,趙升一切行動都被二皇子監視在內。
四天後果按岑本所料,追繳不會順順當當進行下去。
賈檜將一份戶部官員,禮部侍郎,聯名彈劾趙升的奏章呈給趙晨。
趙晨看着看着眉頭皺起,不一會又舒展開。在旁偷觀聖上表情的賈檜莫名其妙。
奏章內容,皇子苦逼官員要款,所使手段不管朝廷命官死活。
導致戶部侍郎張廷病重在身,家屬鬧到宰相府告狀。
更過分的是竟將員外郎莊旭扣押在獄,濫用私刑,逼迫其家人還款,款到放人,所作所爲與綁匪無異。
大皇子還親自帶兵沒收禮部侍郎私人的綢緞莊,飾品坊各一間。
趙晨放下奏章,“確實有點過分。”
賈檜急不可待搶先道:“官員底下都叫苦不迭,紛紛議論這哪像太平盛世。”
“有錢不還,還聯名告狀。你說說看這是什麼世道?”趙晨帶着意味深長的微笑說道。
賈檜愕然,明白皇帝剛纔那句‘確實有點過分’是指官員,並非針對趙升。
看了皇帝一眼,語氣淡然回答:“對於有錢不還的官員這種手法確實妥當。但大多數官員並非富裕。只怕大皇子此法長期執行下去,會弄的滿朝上下人心惶惶,無心政務,怠慢本職,陛下是仁愛之主,定不想看到這等事情發生。”
趙晨:“升兒剛開始追繳欠款,這麼做有一定道理,畢竟起到了敲山震虎之用。讓那些無賴之輩不敢敷衍朝廷。並不是所有官員都像你說的那樣,爲此惶恐不安。
你看刑部員外郎不就在朝廷剛下命令時把欠款都還了,只要按遵國法誰也不會爲難他們。你的擔心有些道理,回頭我會點撥升兒。”
賈檜還待說什麼。這時太監稟報,趙升,岑本門口求見。
岑本進殿內看賈檜在場,嗅到絲忐忑氣息。
趙晨:“升兒,沒想到追繳剛開始,已追回三十多萬兩。還挺有本事,什麼方法全用上了。”語氣帶有幾許調侃笑意,話中帶話。
趙升並未會意,笑吟吟地回道:“全仗父皇在上坐鎮,指揮得當,岑老盡心相助,出謀劃策。”
向來睿智的趙晨一眼識破趙升隱藏在謙恭外貌下的幾分得意。頓時收起笑容,厲聲道:“我和岑本可不會綁架,搶劫那套。”
扔下奏章,把還在興頭上的趙升,駁得無言可對,神情沮喪。
趙升撿起奏章看了一遍,臉色發白:“父皇,上面歪曲事實,誇大其詞。”
趙晨:“是他們誣陷你了?”
“對。”
“你若問心無愧那來捕風捉影?”
“沒做就是沒做,是有人誣陷兒臣。”趙升倔道,說着有意無意看了眼賈檜。
趙晨隨即面色一沉,冷冷道:“放肆,你的君臣之道,尊父之道。都哪去了?這就是你作爲未來儲君對朕做出的表率?”
趙升見父皇發火,心中頗爲忌憚,急忙磕頭:“父皇息怒,兒臣錯了。以後加以改之。”心中卻着實不服明明追回欠款有功,卻被嚴加指責。
趙晨見兒子服軟,不再追究,語重心長:“能知自己錯,算是進步,要能知道自己錯在哪裡,更上一層樓。委派你追款之前,告訴你多跟岑本學學。
若聽了不會有這份奏摺,凡事三思後行。再這麼抓下去,我大唐諸臣豈不被你都關進大牢,政務誰來管?”說着卻露出微笑。
賈檜,岑本心中跟明鏡似的,皇帝明面指責兒子,實則告訴衆人,兒子我訓過了,他方法不對,目的是對的,各位別再玩聯名上奏把戲,適可而止,錢該還必須得還。
這次朝儀趙升歡天喜地的來,垂頭喪氣的回。
出太極殿,賈檜推脫尚書省事務繁忙,告辭二人,朝另個方向走去。
“岑老,我真的是太心急了?”趙升邊走邊問。
岑本捋着長鬚:“還好,可以理解,年輕人碰碰壁並非壞事。”
“後面我一定按照你所例條陳執行。”
“你雷厲風行取得效果卻是大出我所料。”岑本帶着讚許目光看着趙升繼續說道:“這也是給出個警告。讓所有欠款官員都掂量掂量。而且今天聖上已經給你打了氣,更明確地給你撐腰?”
“啊!你是這麼理解的。”
“你想想,聯名奏摺的官員想要結果是什麼?毫無疑問,撤掉你,或者放棄追繳。
可是呢?你只不過得到幾句批評,這就表明聖上還是大力支持你的,只是往後稍微婉轉點。”
聽完岑本的分析,趙升茅塞頓開,也改變之前對岑本看法,“往後還請岑老多多點撥。”
岑本:“任重道遠,咱們走一步就需多多考慮。大老虎還在後面。”
趙升想到弟弟和賈檜,嘆口氣。不知不覺兩人走到長樂宮門口。他扶岑本上車,看着車輛遠去,自己上車,吩咐去“歸德坊衙門。”
車伕應承,揮動馬鞭。
這段時間處理事務,深深體會官場的種種規則頗爲深奧,弄得身心疲憊打算找郝新這個知己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