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苑坊的宅子,就算正四品官員若不是公職在肥缺當差,也不可能隨隨便便出手就能買的下來。
普通商人和百姓更可望而不可及。
如此貴重的房子,被趙帥隨隨便便送出七八套,眼都不眨一下,真可謂大手筆。
這邊郝新,雷震安到處找尋合適宅院,幾天下來所找房屋不是太貴,便是離衙門太遠又或格局不合適。
所獲甚微,卻領略番金碧輝煌的飛檐翹頂,鱗次節比的精巧建築。密如蛛網又縱橫筆直的街道。
還有巍峨高聳的城郭和連綿不見盡頭的高牆。
每天街面上熙熙攘攘的百姓,個個衣着華麗,五彩繽紛,人人紅光滿面,喜氣洋洋。騎着高頭大馬,揹着大包小包的商品,似乎人人都是錢財萬兩。
臨近城牆街道兩邊是數不清的商鋪、酒肆和客棧。
兩人嘖嘖感慨,來了一個多月這才真正體會帝安城的奢華,百姓的富足。
夏日的帝安城格外悶熱,酷暑難擋。
接連七八天未曾下雨,這日臨近傍晚,空氣似蒸籠,讓人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
晚飯後郝新,雷震安坐在衙門口,各自端着碗酸梅湯乘涼閒聊。
不到一刻遠處傳來轟轟雷鳴,接着颳起涼風。
郝新望着遠處烏雲密佈,速度飛快朝這邊飄來,說道:“待會肯定要下場大雨。”
雷震安:“你能算出?”語氣充滿懷疑。
“你以爲我是徐大師呢,能掐會算,可沒那道行,但我有常識。”
提起徐丹,二人不由都覺此人好笑。
雷震安:“他還欠咱一頓飯,有時間找他去。”
郝新:“算了吧。吃他的飯得給他辦事。”
正說着空中零零散散飄起小雨,逐漸雨點越下越大。
緊跟着“咔嚓”一聲巨響。閃電劃過天空。
兩人不約而同拿起凳子轉身回屋,剛剛跑回宿舍。
雨滴變得急速而又密集起來,好在兩人回的及時,不然淋成落湯雞。
衙門的人散了班,有家有室地回家了。住宿的一共四人。另外兩個經常出去浪。衙門到了晚上基本只剩郝,雷。
屋外雨勢絲毫未有停歇之意,急速地雨滴將地面打出一個個小坑。
風聲雷聲響個不停,好像再給大雨伴奏。
雷震安長舒口氣:“這下涼快了。可以睡個安穩覺。”
“現在睡太早點。要不喝點。”
郝新喜道:“好啊。”
兩人拿出白酒就着上次吃剩的花生,對飲起來。也不關屋門,任由涼風吹進,欣賞着外面暴雨,都覺身心舒暢涼爽。
大雨持續一個時辰,雨勢才慢慢轉小。
郝新伸個懶腰,步入院中,呼吸着新鮮空氣。
突聽大門外咚的一聲,好似什麼東西撞到門上。
兩人互相看看,雷震安打開大門,一個黑影跌入。他不知何物慌忙退後,撲通一聲,原是倒進一個人來。
郝新急忙上前,見躺地的人,約莫三十歲出頭,頭上戴了一頂破的不能再破地草帽,頭髮髒兮兮油膩膩。
看樣子總有兩個多月沒理過,鬍鬚長了足有寸半長。
身上穿的布袍子像給野狗撕扯過似的,一條一條,襤褸不堪,露出裡面的皮膚。雙頰深陷,臉色像生薑一樣黃中帶紫,雙目緊閉。
郝新見他這般模樣,心中突升起股同病相憐之感。自己當年討飯不也是這等模樣。
雷震安嘆了口氣說:“都認爲當今盛世,人人富足,沒想到還有餓死之人。他也真會找地,死在衙門口,我把他送到化人場燒了吧。”
“或許有救。”
“這人早死了。”
“死沒死要看看再說。”郝新一邊說,一邊蹲下身子,用手在這人鼻子下試了試,拉起手來搭上脈摸了摸,急道:“人還沒死!快把酒弄來。”
雷震安站着不動,“你會看病?”
人命關天郝新來不及解釋太多,隨口道:“在門派學過點。”
雷震安聽言不好反駁,一把抓起快死的青年抗進宿舍,一碗白酒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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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一刻時分,那青年眼睛微微地睜了一下又閉上了。
郝新吁了一口氣開心道,還好,救活了。做了件大好事啊!
雷震安不禁躊躇人是救了,以後怎麼辦?養着他?隨即問:“這人身份底細咱們不清楚。要是歹人只怕連累了你我。”
“你還怕連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看他面相不像壞人。”
“壞人臉上又不寫字。我怎麼感覺你越來越像徐大師,看臉能看出人的本質。”
郝新懶得爭執,“讓他睡我牀上,養個幾日就好。”
過了小半個時辰,那青年終於醒過來了。
大約是一碗白酒作用,他的臉泛上了紅色,只是還有點頭暈,看見郝新和雷震安坐在一旁,便掙扎着要起來。
郝新忙按住他,說道:“朋友別動,好好躺着。”
那青年就屈起上身,在枕頭上連連叩頭:“恩公,是您救了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大恩不言謝,我總要粉身碎骨報答你!”說着,一串淚珠從他清秀的面孔上流了下來。
郝新挪動椅子在他身旁坐下,關切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怎麼會落到這般地步?”
那青年半靠在枕頭上,喟然長嘆一聲,他叫葛建同。說來父親也是當朝一名舉人。在吏部郎中禹心飆手下當一名書丞。
只因禹心飆得罪了宰相賈檜,先父被株連罷官,氣得一病不起,家道也就敗落了。
無奈全家拿着所有積蓄來至帝安城外南郊外,買了二十幾畝耕地。不料幾個月前,工部來人非說此地屬於工部所有。
二話不說將他們都趕出來,一把火燒掉了辛辛苦苦種下的莊稼還有幾間大瓦房。
他擦了一把淚,哽咽着又說:“後來我得知情況,這地根本不是工部所有。原是有位達官貴人看中那片地,要修建什麼馬球練習場。我一時氣不過放話去京兆府告他們。誰知……誰知。”
講到此葛建同再也說不下去,只是一個勁地嚎啕大哭。
郝新好言勸慰。雷震安冷眼觀瞧。
哭了一會情緒稍緩,咬牙切齒:“當天夜裡,不知從哪來夥蒙面歹人,衝到我們臨時居住窩棚見人就砍。我當時中了一刀昏了過去,等我醒來,全家十幾口無一倖免。”
說着葛建同牙齒磨地咯吱咯吱響,眼裡幾乎噴出了火。
郝新坐着未動心裡卻是驚濤駭浪。心裡明然這些蒙面歹人必定和工部有牽連。
雷震安:“那一刀砍你那了?”
葛建同轉過身去撩開破布衣,露出背後將近一尺長刀疤,刀口鮮紅,想必剛癒合不久。
“我到官府告狀,由於牽扯工部且沒有確鑿證據,誰也管不了,也不敢管。我想找先父老同事幫幫忙,哪裡想到,人情比紙還薄!
聽說我的情況怕受牽累,誰也不肯收留我。沒法子,只好流落街頭。擔心歹人知我不死加以報復,所以不敢白天露面,晚上討不上吃的,
至此已有三四天沒吃飯,碰巧適才雨下太大想到門口躲一躲。誰知竟昏倒。”
葛建同越說越傷心,索性放聲大哭,“你們就是我恩公!建同今世難報,來生必酬大恩!”
郝新聽到這裡,不覺悽然心酸,他當初走投無路也是得到常子興相助,索性好人做到底,能幫則幫。
安慰葛建同,讓他放心,這是衙門很安全,踏踏實實在此養個數日。
葛建同是個絕頂聰明的人,聽郝新如此說,掙扎着從牀上下來,在地下咕咚咕咚磕了三個響頭,說:“上頭有青天,我葛建同必不負大哥救命之恩。”
雷震安:“嘿嘿,還有我呢,是我發現的你。”
葛建同又對雷震安磕了幾個頭。
郝新扶起葛建同,到廚房煮了兩大碗熱騰騰肉絲薑湯麪條。
轉天衙門上班。
馮老頭得知郝新未經他允許竟然私自留人,心中不快:“小郝啊。咱們衙門可是公職所在,不是收容所,隨隨便便收留不明身份的人。傳到上面可是不好。”
停頓片刻見郝新不反駁,又道:“我也不是不講情面的人。這樣,等明天他緩過勁,再打發走,不能讓你爲難。”
說着掏出幾十枚銅錢,遞給郝新,意思轉給葛建同。
郝新揮手搖着頭,拒絕收錢,早已想好對付馮老頭辦法,“馮頭。我來此也有個把月了。咱們衙門那都好就是衛生差點。兄弟們都忙,有時看你親自動手打掃院子,牢房、廚房、甚至茅房。哎呀!這麼大歲數了,看的我心疼。”
馮老頭心裡奇怪他竟扯沒用的。
“咱們衙門申請經費,僱人打掃衛生兼顧做飯,顯然不現實。你說是不是?”
馮頭:“對。等於做夢。”
郝新:“那是以前,現在不一樣。”
“那不一樣?”
“葛建同是個落魄書生,考取功名不成,淪落街頭無錢回鄉。此人有點能耐,文能提筆寫狀紙,武能顛勺炒大菜。衙門把他僱下,既可做飯、保潔、記錄案例、給兄弟們寫家書、給百姓寫狀子,是不是很划算?”
郝新見馮頭表情有所心動,乘熱打鐵,提高嗓門說道:“最重要的是衙門不用花錢,管吃管住即可。”他留了心眼沒把葛建同真實情況告知。
馮頭眨眨眼似乎不太相信:“管吃住就行?”
“心放肚子裡,但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衙門廢品交由他去出售,錢咱不要,代替兄弟們書寫家信,給百姓寫狀紙的錢,得給他,畢竟要攢錢回鄉。”
“沒問題。逢年過節我能給他點賞錢。”
“多謝馮頭。”郝新拱手施禮,他抓住了人人愛貪小便宜的心思勸成老馮,興高采烈回到宿舍,把好消息告訴葛建同。
葛建同熱淚盈眶:“不知怎麼感謝你纔好。”
郝新:“你努力幹活,別偷奸耍滑算對得起我。”
雷震安剛纔一直在旁偷聽郝新和馮頭對話,當下道:“你口才跟徐丹有的拼。你若開店定肯定把他擠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