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赤霄雖已如幻境中一樣刺入了玉屍的體內,但刺破之處並未像衆人想的那樣生出裂痕,劍剛好被卡在玉像前胸,進不了半寸,也退不出半寸。

藺效一時間進退維谷,再無他法,惟有一味用赤霄死死頂住玉屍,因爲一旦露出半點力竭之勢,立刻會被玉屍反撲。

所幸玉屍雖未被損傷根本,卻也被赤霄所釋出的靈力給困得動彈不得,右臂半舉不舉,雖然手掌早已握成個手刀的形狀,卻被一股無形的力給隔在半空,始終沒法劈向藺效。

沁瑤早引了噬魂火燒向玉屍,可玉屍通體上下全是玉石雕刻而成,渾然一體,全無破綻,幾條火龍緩緩繞着玉像盤旋了好一陣,卻怎麼都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沁瑤見噬魂拿玉屍毫無辦法,心急如焚,索性奪了師父的草繩,欲要飛縱到玉屍身上與她貼身肉搏。

清虛子忙一把拽住她,低喝道:“你這是去送死!”

沁瑤眼見得藺效被玉屍逼得又往後退了好幾步,愈發焦急,可又不敢隨意破壞陣法,只好極力讓自己鎮靜下來道:“玉屍煞力無窮,單憑世子一人之力根本無從對抗,遲早會被玉屍反噬,我們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受傷,總得想想別的法子。”

清虛子先不急着答言,只令阿寒將無涯鏡舉得更高些,固住陣形不亂,這才正色道:“赤霄爲當年劍神用自身血肉鑄就,乃天下至陽至利之物,從不肯被當作俗物奪來奪去,只肯自行挑選主人,也就是說,能駕馭它的從來都不是泛泛之輩。如今玉屍現世,水火都奈她不何,惟有赤霄這等利物或可對付她一二。

“你也見了,世子已與她周旋了這麼久,雖未佔得便宜,卻也未落下乘,說明赤霄正對這邪物的短處,只要老禿驢趁這個功夫恢復些功力,重新擺下當年智達法師對付玉屍的陣法,咱們自可脫困。”

沁瑤聽了這話,轉頭往緣覺等人看去,果見一衆僧人都垂眸靜坐,緩緩吐納調息,似在集中精神恢復功力。

方纔玉屍突然殺至,緣覺還來不及跟弟子們擺出當年智達祖師的陣法,便被殺了個措手不及,此後又被玉屍生出的無窮幻想困住手腳,無從施展法術。

眼下玉屍好不容易被赤霄給定住身形,緣覺等人便忙抓住機會休養生息,以便重振旗鼓。

沁瑤見狀,只好耐着性子等緣覺等人恢復功力,又因放心不下藺效,想着噬魂雖拿玉屍本體毫無辦法,卻能吞噬她施出的幻象,便仍引了火龍將藺效團團護住。

藺效苦撐許久,胸口氣血翻涌不已,握劍的虎口被幾乎撐裂,額前不斷有豆大的汗珠滾落,模糊了他的視線。

玉屍的煞力無窮無盡,藺效的內力隱隱有衰竭之勢,他咬牙握劍,絲毫不敢退卻,然而終因撐得太過辛苦,嗓間漸漸溢滿甜腥,嘴角忽涌出一股溫熱的血。

沁瑤看得越發焦急,轉頭看向如同老僧入定的緣覺等人,恨不能上前將他們一個一個提拉起來,命他們火速擺陣。

藺效的血如同梅花般,一滴一滴落在玉屍的裙上,很快便氤入玉石紋理中。

玉屍身子一震,原本僵硬的五官彷彿都微妙地挪動了位置,極爲陰鶩地看着藺效,煞氣又比之前更盛了幾分。

再下一刻,玉屍突然怪力暴漲,身軀如山一般壓到藺效身前,原本相互制衡的態勢瞬間被打破,藺效一時難以抵擋,身子被推得往後退了好幾步。

玉屍的頭顱歪到藺效的脖頸邊,忽然嘴角一扯,竟緩緩張大,露出兩排尖利已極的牙齒,眼看便要咬住藺效的脖子。

清虛子直跺腳:“不好!到底讓她發現了!”渾然不記得自己方纔都跟沁瑤說過什麼,忙持了草繩,縱身一躍,到得玉屍的背後,用草繩勒住她的脖頸拼命往後拽。

沁瑤顧不上想師父的“到底讓她發現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眼見形勢兇險,也急忙跟阿寒奔上前,一左一右幫着師父往後勒玉屍的脖頸。

草繩雖對玉屍左右有限,然而師徒三人一股蠻力之下,竟也將玉屍的脖子勒得往後一仰。

清虛子急聲大罵緣覺:“老禿驢,這東西要咬人了!你還坐着不動,等着看世子被她化做金屍嗎?”

緣覺眼睛猛的睜開,清喝一聲道:“慧清、慧明、慧正、慧定,速與爲師擺陣,將她引到玉泉邊上去。”

就見慧清等四個大弟子齊齊應和一聲,從地上一躍而起,一人手上拿一樣佛家法器:一爲金片所做經卷、一爲舍利子念珠、一爲金剛結、一爲寶傘,全是當日倉恆河下散落在玉屍墓穴外的幾樣佛家至寶。

正所謂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當年玉屍橫空出世,四處爲禍,又屠戮了佛道兩界一衆門徒,智達祖師爲對付玉屍,幾乎是日夜不眠、殫精竭慮,最後還是尋訪到玉屍生平,依據她的生辰八字,這才佈下了對付她的陣法,換來世間百年的太平。

他知道玉屍萬年不腐,惟恐她有朝一日會破陣而出,便將對付她的一衆法器、陣法都詳細記錄在夜蘭經上,傳諸後人。只是因年代久遠,夜蘭經難免缺頁少字,加上倉恆河又幾經易名,到這一代時,已經鮮有人知道當年鎮壓玉屍地方的便是倉恆河了。

昨日緣覺便爲了這個緣故,特意回倉恆河下找尋鎮壓玉屍的那幾樣法器。

眼前形勢已刻不容緩,四個大和尚各據殿中一角,將手中法器引出靈性,緩緩照向大殿當中的玉屍。

就見大殿上方兜頭罩下一張光芒熾目的金網,將玉屍團團籠住。

玉屍猝不及防,被這金網所灼,原本伸頸咬向藺效的動作一頓,眼中竟難得帶了一絲恐懼,不知是記起了百年前那場惡仗,還是懼怕自己會被重新鎮於冰冷的河水之下,雙臂開始僵硬地撕扯困在身上那張有形無質的網,似乎極力想要掙脫開來。

她身形不斷劇烈搖晃,原本趴伏在她背後的清虛子等人便被遠遠震開,沁瑤也沒能躲過,身子着地時,後腦磕到堅硬的地面,發出咚的一聲響,只覺一陣頭昏腦脹,險些就此暈了過去。

忽聽玉屍發出一陣陣陰冷的哀叫聲,卻是緣覺手持金鉢,唸誦六道金剛咒,正背對着殿門,緩緩引着玉屍往外走。

原本網住玉屍的那張網彷彿多了一根看不見的繩子,繩的那頭便在緣覺手中的金鉢裡,玉屍雖然極力要定住身形,可身上那張金網密不透風,將她牢牢捆住,她煞力施展不開,只能被緣覺如同困獸一般牽引。

除了緣覺的四大弟子,其他一衆大隱寺的和尚也緊隨其後,齊齊頌咒,爲師父和幾位師兄加持陣法。

藺效這時終於得以拔出赤霄,擔心沁瑤安危,顧不上胸口撕裂般的疼,奔到沁瑤身邊,蹲下身子將她摟在懷裡,急喚道:“阿瑤!”

小心翼翼用手託着她的後頸,低頭細看她後腦勺的情形,見雖未流血,卻鼓出了好大一個包,想着她年紀雖小,卻因時常跟着師父斬妖除魔,總免不了身置險境,一時心疼不已。

沁瑤暈了一會,很快便清醒了過來,見藺效滿臉焦急之色,忙從他懷裡坐起來,伸手摸向自己的後腦勺,只覺腫脹一片,一碰就疼得厲害,可仍搖頭道:“我沒事。”

藺效見她臉上仍有些怔忪,鬢髮散亂,臉龐精緻可愛,分明還帶着幾分稚氣,忽想起康平、紀芫等人跟她一般年紀,卻何曾受過這樣的苦。

見玉屍暫時無暇作亂,便哄道:“緣覺方丈他們已經困住了玉屍,佛家的陣法料你也幫不上什麼忙,不如在此好好歇一歇,等你頭不疼了,再過去相助也不遲。”

沁瑤自昨晚從裴府出來,到現在未曾合過眼,早就又困又累了,若無玉屍在前,難保不厚着臉皮在藺效懷裡打個盹,可想起玉屍的手段千變萬化,怎麼也不敢就此安臥。

想起藺效方纔也受了傷,忙要說話,清虛子那邊瞧見沁瑤和藺效竟堂而皇之地在他眼皮子底下摟摟抱抱,再忍不住,重咳一聲,虎着臉便朝兩人殺將過來。

沁瑤臉一紅,忙連滾帶爬站了起來,剛要說話,就聽外面佛咒聲驟然變得高揚起來,幾人一怔,忙奔了出去。

玉屍這時已被引到玉泉邊山,原本罩住她的金網彷彿添了萬鈞之力,將她直往水中壓去。

玉屍臉上籠罩一層黑氣,彷彿已將一身煞氣濃聚到極點,雖然身子正止不住地下沉,腳下的泉水卻翻滾不已,原本溫熱的泉水浸染了她的煞氣,竟溢出絲絲寒意。

緣覺等人額上青筋畢現,背上袈|裟早已溼透,比之方纔藺效對抗玉屍的情景,顯然有過之而無不及。

四位弟子當中,一位年紀最輕的,顯然根基不穩,臉色白得厲害,身子搖搖晃晃,顯然已到了力竭邊緣。

清虛子和阿寒見狀,忙要上前,以掌抵背,爲他輸送內力。

忽見那和尚不小心踩住河邊一塊卵石,腳下不穩,手中的金剛結晃了一晃。

只聽一聲陰冷至極的笑聲,頭頂天色一暗,原本已陷入河中的玉屍忽然從水中一竄而起,一把抓住清虛子身旁的阿寒,嘴一張,露出滿口尖牙,欲要像方纔咬藺效那樣咬住阿寒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