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沁瑤說完,迅速將手收回。

藺效脣上還遺留着她溫熱掌心的觸感,思維凝滯了一瞬,見沁瑤轉過身復往前去,忙一把捉住她的胳膊。

“什麼大邪物?你怎麼會跑到這個地道里來的?”他極力忽略腦子裡那些不合時宜的綺念,壓低嗓音道。

地道狹窄,容納一個人綽綽有餘,但若兩人靠在一處,難免顯得逼仄。

沁瑤覺得藺效說話時氣息就在耳畔似的,撩得她耳根不自覺一紅,忙不自在地側了側身,微微拉開這過分親密的距離。

穩了穩心神,她低聲道:“此刻不宜多說,我方纔已在地道出口布了結界,那邪物暫時發現不了我們,但我須得儘快去請師父來此處對付那邪物。”

先前在雙燕巷,沁瑤猝然發現馮初月被女鬼掉了包,驚怒交加,憤而出手,那女鬼故技重施,仍想像上回那樣用一雙鬼爪掐住沁瑤的脖子,可沁瑤吃過一次大虧,怎會再讓她得逞?不等她近身,便二話不說施出噬魂。

那女鬼卻遠比沁瑤想象得要了得,被噬魂火一觸,非但沒有魂飛魄散,竟旋即化爲一團黑影遁走了。

沁瑤心下記掛馮初月的下落,一路緊追不捨,直追出了小半個長安城,眼見一時半刻捉它不住,便欲要放煙火棒施救,誰知往懷中一掏,才發現自己的火摺子不知什麼時候遺失了。

等沁瑤跟巡夜的武侯借了火摺子,那女鬼卻又繞回雙燕巷,飛入那座老宅的高牆,就此不見了。

沁瑤心下大起疑惑,尋常邪祟受傷之後,通常會遁回老窩休養生息,那女鬼繞了一大圈,到最後,不去靖海侯府找秦侯爺,卻仍回了這所老宅,莫非這所老宅纔是它的藏身之處不成?

沁瑤隨後便在在宅子花園裡細細找尋,卻一無所獲,一直尋到方纔她和馮初月藏身的那株古樹下,懷中羅盤纔有了動靜,她本以爲樹下有什麼滋養那女鬼的陣法,沒想到四處摸索了一會,竟無意中發現地下有個幽深的地道。

一路沿着地道前行,走了不知多久,好不容易到得出口處,那地道外卻不只方纔那女鬼,竟還另有大邪祟,遠比她想得難對付。

沁瑤見別說救出馮初月,恐怕連她自己都得折在對方手裡,只好沿原路返回,釋放煙火棒向師父師兄求救。

“阿瑤,是你嗎?”身後傳來清虛子的聲音,他耳力過人,早早便聽到藺效在跟人低聲說話,那人的語氣聲調顯見得便是沁瑤。

“師父。”沁瑤面上一喜,怕師父黑暗中難行,忙點亮火折。

清虛子到了近前,就着火光迅速打量一番沁瑤,見徒弟安然無恙,這才鬆了口氣,開口道:“方纔你放了煙火,不在原處等着,怎又跑回地道?害得咱們一頓好找。”

“原以爲你們須得好些時候才能趕到,我擔心馮初月被那兩個邪物所傷,便仍回了地道盯着邪物,萬萬沒想到你們會這麼快就來了。”

非但如此,她更不會想到人一旦下到地道,那地道口會自行關閉,若不仔細察看,斷然發現不了入口的。

清虛子心緒複雜地看一眼藺效,倒多虧了此人機敏,否則只怕他們到此時還未找到沁瑤呢。

這時阿寒也到了,見到沁瑤,先是大喜,隨後又愧又悔,要不是他今夜偷懶未陪着沁瑤一起巡夜,怎會好端端地生出這場風波?

剛要開口說話,地道前方忽驟然傳來一聲怪響,彷彿有什麼東西用指甲劃過牆壁,聲音雖不算大,卻格外陰森刺耳,直如劃在人的心上。

下一刻,便有什麼東西沿着地道飛一般朝衆人襲來,來勢又兇又急,眼看便要將撞上最前方的沁瑤。

四人同時如臨大敵,清虛子迅疾地從袖中抽出一張符紙,口唸破地獄咒,腳踏步罡踏斗,清喝道:“破——”

原本輕飄飄的符紙瞬間變得筆直硬挺,如被無形中的疾風所牽引,直直迎向來物。

“嗤——”黑暗中隨即傳來一陣皮肉燒焦的味道,那東西卻陰測測發出一聲怪笑,來勢未有稍減,直直抓向沁瑤。

沁瑤早在聽到異響時便開始催咒,奈何早前爲對付女鬼已放過一次火龍,此時內力尚未恢復,靈力不繼,火龍便有些懶洋洋的,半天都沒從噬魂鈴裡探身出來。

眼看着那東西逼近,沁瑤汗珠從鬢髮上滾滾而落,暗中破口大罵這三龍太不靠譜。

正急得抓耳撓腮,身後忽傳來嗡嗡劍吟聲,寒光一閃,有什麼鋒芒極利的東西擦着她的衣袖,刺向已逼到她身前的邪物。

與此同時,清虛子的拂塵破空而至,狠狠擊打在那邪物身上。

便聽那東西淒厲的發出一聲怪叫,來勢一頓,迅速往後退去。

藺效一擊得手,並不猶豫,提了劍越過沁瑤,怕那邪物逃跑,一路緊追不捨,轉眼便到了地道盡頭。

四周一片死寂,再感覺不到方纔那股令人窒息的陰邪之氣,那東西顯見得已不在地道中。

眼前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唯獨頭頂上隱隱透出些光亮,藺效心下明白,恐怕那光亮處便是沁瑤所說的地道出口了。

“世子——”沁瑤這時候追到了藺效身旁,擡頭張望一番,道:“咱們頭頂上有塊薄板,推開後便可出去,但我擔心那兩個邪物守在洞外,咱們須得小心應對。”

“無妨。”藺效沉聲道,“你留在此處,我出去看看。”說完,在牆上摸索一番,果然如同來時一樣,牆壁上有一排供人上下的扶梯,直通向那處微微透着光亮的地道洞頂。

沁瑤怎肯讓藺效獨自一人以身試險,悄悄試探一番靈力,發現自己終於又能催動噬魂鈴了,忙放出三龍纏住藺效身體,護他個周全。

藺效微微怔了怔,心上彷彿有陽春三月的微風拂過,每一處都變得熨貼無比,雖然不是很合時宜,仍忍不住回頭笑着看一眼沁瑤。

到了洞頂,藺效沿着那光亮處四處摸索一番,果然摸到一塊鬆動的薄板,板身並不厚重,輕輕巧巧便得以掀開。

沁瑤和清虛子等人在地下看了,忽生出一種怪異的感覺。

沁瑤早前便有些疑惑,此時更是萬般不解,按說那兩個邪物一身邪術,無論去何處都能來去自如,並不需要這地道來掩蔽行蹤,可見得這地道多半是靖海侯爲了行事方便所挖的。

可他行事那般謹慎,處處周全,毫無破綻,既已挖了地道,爲何不安置兩塊更爲厚重的地道門板、甚或石板鐵板呢?這麼輕巧的兩塊薄板,輕易便能被人推開,就不怕哪天被人發現了地道,功虧一簣?

沁瑤想了一會,隱隱有個猜測,會不會平常出入地道的不止秦徵一人?而那人不比秦徵身懷武藝,雖然常常來去,卻因力氣不足,推不開厚重的門板,是以秦徵只能放置輕巧的薄板,以方便那人出入。

也就是說,秦徵還有個同夥?

可是——沁瑤暗自皺眉,這人會是誰呢?

正想着,頭頂傳來藺效的聲音:“阿瑤。”聲音平靜,顯見得外面並無異樣。

沁瑤忙應了一聲,和清虛子等人出了地道。

清虛子和阿寒四處一看,見眼前竟是一座破落的小廟,難得殿中竟點着一隻蠟燭,將周遭照得忽明忽暗。雕粱處結滿蛛網,廟堂正中原本供奉的神像早已斑駁褪色,歪在一邊,燭臺香爐更是散落得到處都是。

殿中案几桌椅大多斷的斷,破的破,全不能坐臥,唯有神像座下放着一張長桌,鋪着一張杏黃色的牀布,上面血跡斑斑。

沁瑤收回火龍,看向那浸染着大團大團暗黑色血跡的牀布,心裡忽產生一種極爲不舒服的異感,方纔她在地道口往外匆匆一瞥,看到那名大邪物的形貌後,駭然一驚,迅速退回了地道,因而未能仔細打量這廟中情景。如今看這長桌上的情形,莫非那幾名女子就是在此處被挖候割鼻的?

清虛子也注意到了這張長桌,揮動拂塵走至近前,繞着那長桌緩緩而行,忽像發現了什麼,腳步一頓,蹲下身子看向地面。

便見地上厚厚積塵中散亂着許多大小不一的腳印,有靴印,有女子的繡鞋印,雜亂交錯,無法一一分辨。

但當中一個腳印顯得尤爲觸目,不但大若團扇,且只有四趾,腳趾前端十分尖銳,猶如利刃。

清虛子看清這這似人似獸的腳印,面色大變,擡頭看向沁瑤道:“不好,難道你方纔見到的竟是羅剎!”

他話音未落,樑上忽有東西發出一聲尖嘯,一道巨大的黑影朝他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