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齊顯圖的書房安插進了人,趙允旻等人也猜不到齊家的暗道竟是通往對街一家脂粉鋪子,扮作尋常商賈的傳信人一出脂粉鋪偏門就被拿下。
……
齊家完了,齊淑妃將自己關在了韻蘭殿的一間小佛堂,一點一點地撥弄手中念珠。
當初甄家謀反,睿宗帝捨不得賜榮妃一杯毒酒。
她故作關心地去看望了瀕臨絕望的榮妃。
甄家沒了,但榮妃想爲了遠在北樑的大皇子活下去,哪怕活在暗無天日的冷宮中,榮妃也要再見自己的孩子一面。
是她走到榮妃身旁,靠近榮妃耳畔。
她問榮妃想不想大皇子,言大皇子在北樑很好,只是冬天太冷了些,剛燒沸的水轉瞬成了冰。
她顧念着與榮妃的交情,一直派人暗中照顧大皇子,就在甄家因爲謀反被抄滅時,她還令人送了一件帶血的雪狼皮給大皇子禦寒。
精神幾近渙散的榮妃聽到齊淑妃說的話愣了很久。
齊淑妃臨離開紫露殿與榮妃說了最後一句話。
好死不如賴活着,可榮妃與大皇子兩人裡只能賴活一人,讓榮妃自己斟酌,該將苟且的機會留給誰。
榮妃死了,睿宗帝一夜蒼老了許多。
齊淑妃多次在深夜看見睿宗帝一人站在紫露殿外,一臉落寞地凝視紫露殿蕭索暗沉的宮燈和凌亂歪斜的荒草。
紫露殿早已敗落,齊淑妃溫柔賢惠地上前安慰睿宗帝,掉着眼淚以示她對好友的思念。
可是睿宗帝甚至不看她一眼。
只因爲她容貌尋常,不似榮妃有絕代風華,所以睿宗帝眼中永遠沒有她。
不過這些不重要,睿宗帝開始教養她的孩子,允佶漸漸長大,出落得玉樹臨風。
睿宗帝對趙允佶很滿意,所有人都認爲允佶將被封爲太子,將來會繼承皇位,就連張家和深得帝寵的張貴妃,也從來不敢有非分之想,齊家是高枕無憂。
是從什麼時候起,齊家開始被針對,朝中齊家出來的或者與齊家有關的朝臣一個個被除去,允佶也一點點失去睿宗帝的信任,終落得今日的下場。
齊家送出的信被寇清禹的人截到。
齊家會被安上謀反的罪名,她是深宮妃子,可有當初榮妃的幸運,皇上賞賜的只是一杯尋常酒,她的兒子也能與趙允旻一樣,活着哪怕被貶爲庶民。
究根結底,睿宗帝還是偏寵甄氏和懦弱沒用的大皇子。
齊淑妃滿目蒼涼,佛經、佛音、佛珠皆無法給她救贖。
至於將齊家和允佶一步步逼入絕境的張家,再過一會,也會墮入絕望的深淵。
……
張良妃在宸陽殿的正殿內激動地來回走着,隔一盞茶功夫,就會拉住內侍詢問可有她大哥或者宮外的消息。
內侍緊張地搖頭,害怕張良妃沒得到想要的消息會發脾氣。
可今日張良妃心情大好,哪怕是沸沸揚揚的鵝毛大雪,也熄不了她心裡沸騰的歡喜。
皇上要撤節度使,齊家竟然敢謀反,而且是真的謀反,沒人有陷害沒有人謀劃,齊家自己跳了下去。
名副其實的亂臣賊子,謀反的下場自不必言,她的環兒,不出幾日,一定會被封爲太子。
張良妃走得有些兒累了,仔細想想,半個時辰前外頭才遞消息言齊家府邸被查封,齊家人關入刑部大牢,再有消息,估計也得待到晚膳後。
張良妃揉了揉額角,努力平復心情,回到內殿,遮起層層輕紗帷幔,和衣臥在矮榻上。
闔眼小憩了一刻鐘,張良妃忽然睜開眼睛。
輕紗不知被哪裡來的風帶起,直接飄到了瑞獸紋香爐上,打亂三足孔裡直直散出來的、本能一飛沖天的輕煙。
張良妃皺起眉頭,“碧竹,五皇子呢?”
因爲齊家事情,睿宗帝一直在御書房忙碌,沒有時間教導環兒。
這會外面正亂,環兒可不能再去什麼御花園瞎胡鬧,回宸陽殿留在她身邊,她親眼看着才能安心。
碧竹愣了愣,偏過頭想了會,要張口說話,有內侍和宮婢像瘋了一樣地衝進來。
“娘娘,不好了,娘娘,不好了!”
張良妃臉一沉,走到宮婢跟前先重重地甩一耳光,“晦不晦氣,再亂喊本宮打死你。”
長長的指甲在宮婢面上劃出三道血痕,宮婢一下倒在地上,四肢不停亂蹬,口角吐出白沫,眼白也不斷地向上翻。
張良妃驚訝地後退兩步,什麼事情會讓宮婢嚇到抽搐。
另一邊內侍已經跪在地上不停地叩頭,聲音顫抖地哭嚎道:“娘娘,殿下他,殿下他,落水裡了。”
張良妃心跳停滯一瞬,神情可怖地上前抓住內侍肩膀,“你胡說什麼,環兒怎麼了。”
“不知怎的,冰層忽然裂開,殿下坐的船橇也斷了一半冰刀,殿下,殿下……”
趙允環喜歡在結冰的燕雀湖玩冰船橇。
坐在擋一層水晶琉璃屏的船橇裡,風吹不到雪凍不到,命一名內侍拉着船橇跑,哪怕內侍滑倒,船橇也會拖着內侍,繼續在冰上行得飛快。
冰橇最早是趙允旻制了一架送趙允環的,可被二皇子摔壞了,趙允旻又制了一架。
玩了一年,趙允環仍舊不亦樂乎。
今年燕雀湖結冰,趙允環又鬧着要,張良妃擔心趙允環玩心重,可睿宗帝言身爲男子當頂天立地,怎能害怕酷暑嚴寒,還言待雪化後,他要帶允環學騎馬。
爲了討睿宗帝歡心,張良妃哪裡有不同意的道理,只是爲防萬一,趙允旻制的船橇不用了,她親自吩咐工匠打製了一架更結實的。
船橇和冰層怎會那般巧的同時斷裂,她真是太大意。
“娘娘,您快去看看五皇子吧。”內侍已經叩得頭破血流,“是奴才們沒有照顧好殿下……”
張良妃顧不上理會下人,這些奴才都得死。
趙允環已經被救上來並送回宸陽殿。
那般冷的水,趙允環穿着極厚的冬衣,落入水中冬襖變得沉甸甸的。
趙允環不斷不斷地往下沉,燕雀湖上內侍亂做一團,許多內侍跟着撲通撲通跳下去,未再浮上來。
後來是侍衛聽到呼救才趕來將趙允環救起。
張良妃到了趙允環的廂房,地龍燒得極旺,有宮人替趙允環脫去溼漉漉的襖服。
趙允環躺在牀榻上,原本肉嘟嘟的小臉變成了暗青色,雙眼緊閉,淡淡的眉毛擰在一起,張良妃嘴脣哆嗦地走上前,“環兒這是睡着被夢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