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甬道有兩條岔路,一條通往石亭,一條直行至青石宮道。
王芷蓉毫不猶豫地往石亭拐去,還未走兩步了,一道人影橫亙在她身前。
王芷蓉羞赧垂首,面容如花,身姿似柳,微微蹲身,“小女見過殿下。”
半晌未聽見二皇子請她免禮,思及他們間不能與外人道的關係,王芷蓉擡起眼睛。
以爲二皇子會欣喜,不想二皇子陰沉着臉,目光尖利似要在她身上扎出兩個洞來。
王芷蓉嘴脣一白,若不是眼前這張俊臉再熟悉不過,她就要懷疑同自己共度春宵,在耳邊一遍遍讚歎她容貌和肌骨的,究竟是不是此人了。
“你爲何進宮。”趙允佶聲音壓的又低又沉,神色冷的掉下冰渣來。
“回殿下話,小女是凝光院的六品金匠師,受邀與院使、坊主一道參加宮宴的。”王芷蓉故意在寒風中晃了晃身子,嬌弱的令人心生憐惜,是個男人都恨不能將她摟進懷裡安慰。
“哦……”
王芷蓉的柔媚入骨起了作用,趙允佶身子一熱,聲音倒也緩和不少,“既是參加宮宴,怎不安分聽戲,卻一路尾隨我,可是金匠師一職還不夠了。”
哪怕新宋國重視工巧之事,趙允佶也未將六院和匠師放在眼裡,於他而言,匠師同伺候他的下人一般無二,不過他也明白,六院裡提一名金匠師容易,可要當六院院使,還是有難度的。
王芷蓉驚詫之餘,眼中現出哀傷,自嘲一笑,“殿下誤會小女了,小女雖思念殿下,可今日入宮並不敢奢求能見到,是以一時情不自禁……若有困擾到殿下之處,還請殿下海涵則個。”說罷王芷蓉蹲了蹲身,“小女告退。”
趙允佶以爲這般柔軟的身子裡不會有骨頭,未料王芷蓉有兩分骨氣,挑眉輕佻道:“你既想我,晚上我便去解你的相思之苦,只在這宮裡,我們是素不相識的。”
王芷蓉腳步一滯,二皇子話中意思是指她見不得光?
寒風搖晃竹枝,幾點雪水正落在王芷蓉額頭,王芷蓉止不住打哆嗦,還真是冷呢。
二皇子一定會是儲君,將來一定能榮登大寶,爲了那尊貴的身份,她必須忍耐了,絕不能惹急了二皇子。
王芷蓉回眸朝二皇子莞爾一笑,竹枝透下斑駁光影,晃動在王芷蓉面上美得驚心。
趙允佶眼神癡迷起來,回過神時,王芷蓉的杏黃色身影已出竹林。
嘖嘖,尤物,趙允佶心下讚歎,算來他遇見王芷蓉有數月了,竟還未玩膩,不容易,真是不容易。
趙允佶左右打量,確定無人注意到他,趕忙快步離開。
趙允佶自思花花草草要沾,可名聲亦要保住,畢竟他尚未取妃,妃子的人選亦未定下。
母妃有在齊家嫡宗裡選一女子與他的打算,可他認爲,要想穩穩地得到儲君之位,應該同寇家聯姻。
寇清禹是朝中第一權臣,其最疼愛的嫡孫女年剛及豆蔻。
是以他這‘潔身自好’的戲碼,還得多演兩年,待將來一切塵埃落定,他不介意收王芷蓉入後宮。
除了寇清禹,還有一人可以好好利用,那就是三妹雲嵐公主。
所有人都認爲父皇最疼他,可他知曉,在父皇心目中,雲嵐纔是唯一可以不含半分雜質、全心疼愛的嫡女,他要尋機會將雲嵐完完全全拿捏在手中。
趙允佶想到得意處,整個人都舒爽飄忽起來,忍不住撇嘴笑時,竹林間忽然彈出一塊圓石,正正地砸在他額穴上。
力道不大,未受傷但將趙允佶好生嚇一跳。
“誰!”趙允佶怒吼。
竹林裡有影子閃過,趙允佶衝上前將人揪出,竟是五皇子趙允環。
“你敢暗算我。”趙允佶一把抓起了趙允環的衣襟。
眼見趙允佶巴掌扇下來了,趙允環立即雙手抱頭大聲嚷嚷,很快有宸陽殿的內侍跑來,看見此景,嚇的跪伏在地,連連求饒,求趙允佶放了五皇子。
趙允環被重重甩到了地上,今日才穿上身的銀鼠灰披褂沾滿殘雪和枯葉。
趙允佶居高臨下地指着趙允環腦門,冷笑道:“今日你用石子丟我,是爲不尊兄長,這件事鬧到父皇處,你必然受責罰,往後你再敢對我有一絲一毫的不敬,就別怪我不念手足之情了。”
趙允佶轉身離開時,重重踩了趙允環腰間玉佩一腳。
趙允環哪裡受過此欺辱,推開攙扶他的內侍,一路哭喊着朝宸陽殿跑去。
他年不過六歲,母妃和廢物大哥都說他是孩子,該好好疼愛的,偏偏有個混蛋二哥,非但不寵他疼他,還砸壞他的滑冰船,今兒甚至打他。
思及滑冰船,趙允環心更痛了,雖然大哥重新鑿了一架,可大哥言被砸壞的滑冰船是用世上最好的烏木製成,如今新的就算製法一模一樣,也不可能有原先快了。
趙允環擡腳憤怒地重重跺落滿雪渣和竹葉的甬道,倘若這一腳一腳,都能招呼在趙允佶心窩子上該多好,趙允環慪的在竹林裡發狂,不料又滑一跤,心裡是愈發委屈起來。
……
王芷蓉回到戲臺時正好瞧見雲嵐公主喚了羅坊主問話,遂悄悄走至附近探聽。
“今年凝光院可有甚新鮮首飾樣子,早前的我都膩煩了,去年你送來的那對蓮花耳鐺瞧着有幾分意思,可太沉了些,都是金塊,墜的我耳根疼。”雲嵐公主撅嘴說道。
羅坊主躬身回道:“是下官考慮不周,還請公主見諒,今年凝光院正在嘗試新技法,待六院競藝後,若公主喜歡,凝光院定用新技法爲公主制一套新首飾。”
雲嵐仰首道:“希望新技法不會令人失望。”
一旁王芷蓉微微蹙眉,雲嵐公主口中的蓮花耳鐺,想來是華琬在甄選時制的那對,耳鐺上最大的一朵蓮花是用金絲編成,照理極輕,公主竟然說重。
王芷蓉撇嘴冷笑,這羅坊主定是擔心技法引起旁人注意,故未照徐司監交代,而是仿着花樣用赤金鏨刻了一對瞞騙雲嵐公主,好大的膽子。
……
申時未到,張貴妃不知因事提前趕回宸陽宮,宮宴草草散去,王芷蓉出宮後未隨羅坊主等人回凝光院,半路下馬車,拐去了平三堂。
宸陽宮內,張貴妃看着自己被欺負得嚎啕大哭的年幼兒子,很是心疼,狠狠杖罰了五皇子身邊的內侍,卻不敢去韻蘭殿找齊淑妃母子理論。
張貴妃吩咐宮婢替五皇子更換袍衫,眼尖發現趙允環腰帶上系的玉佩裂了幾道,神色一變,嚴厲地問道:“環兒,你的玉佩是怎麼回事?”
玉佩是睿宗帝送於趙允環五歲生辰禮,是極其罕有的冰玉,張貴妃千叮嚀萬囑咐,要環兒好好保護的。
“被二哥踩了。”趙允環眼裡噙滿淚,小小年紀便對所謂的二哥埋下了恨意。
張貴妃氣的牙齒都在哆嗦,“欺人太甚,實是欺人太甚!”
睿宗帝雖爲帝王,可張貴妃卻知其心胸並不寬廣,在對子嗣的重視和疼愛上更偏心的厲害,睿宗帝是喜歡她的姿色,亦因此頗寵愛年幼天真的環兒,可從未有培養環兒之意。
所以哪怕她知曉是趙允佶踩壞環兒玉佩,也不能向皇上明說。
張貴妃面色漸漸陰沉,朝內侍吩咐道:“明日請我大哥入宮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