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的?就你長舌頭了是麼!?”張興易正憋着一肚子火呢,一聽這話,火苗根本壓不住,立刻串上頭了。
張興易也算是臺裡的老人了,能成爲一個千萬級項目的總導演,這片辦公區還真沒誰敢說能壓住他的,他這一通怒吼,明裡暗裡一頓損貶,大家就權當沒聽到。
其實也是心虛。
原本張興易接下這個六千萬的項目,暗地裡就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紅,畢竟這可是臺裡這幾年來投入最大的自制節目了,明顯就是上面大BOSS報以極大期望的。
畢竟自家人自家事兒都門兒清,臺裡也不是一天兩天想要擺脫繁星綜藝的‘影響’,當然這不是說和繁星斷了合作,這是傻蛋纔會做的事兒,和是想要帶起電視臺自己的團隊,作出屬於明珠臺自己的節目。
萬一哪天繁星不和明珠臺合作了,明珠臺也不至於‘等死’不是。
所以大家知道臺裡撥了足足六千萬給張興易做新節目的時候,大家心裡就有數了,光是衝着數字,就知道臺裡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明顯是押寶押在了張興易這檔節目上。
自然而然,張興易如果做成了,那未來臺柱子必然就是他了,其他導演都給低他一個腦袋。
娛樂圈是同行傾軋最嚴重的圈子之一,電視臺雖只有千把個員工,但卻像是一個小江湖一樣,明爭暗鬥數不勝數。
張興易出頭了,那就要壓原本和他差不多的那幫導演一頭,這頓時就有不少不服氣的,尤其張興易這人還愛嘚瑟,新節目開始籌備那段日子沒少顯擺,這就更招人恨了。
所以私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盼望着他摔跟頭呢,要不是顧忌着他這節目是臺裡的重中之重,怕是暗中使絆子的人都不會少了去。
現在這傢伙真摔了一跤,而且摔的特別慘,所以自然就有人偷笑。
當然,大家都是‘文明人’,他張興易在那裡罵大街,意有所指,卻沒人接他話茬,不是怕他,而是沒那個必要,一條都快死掉的狗,何必在他最後瘋狂的時候上去撩撥呢,萬一被咬一口又有啥好處。
只等他完蛋了,大家才都會上去狠狠的踩上幾腳,解一解這段時間因爲這貨生的悶氣。
張興易罵了半天,每一個接話的,他忽然感覺自己像個小丑,站着是給這羣傢伙表演呢,現在這羣不敢看自己的人,心裡指不定怎麼嘲笑自己。
忒沒勁兒了,張興易沒興趣罵了,倒在自己的座位上發呆。
“導演,您喝水。”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在張興易耳邊響起,他目光不善的望過去,看到的就是新進組當編劇的那個叫小茹的姑娘。
小姑娘明顯被張興易的眼神嚇了一跳,拿水的手都抖了下,濺出了幾滴水花。
張興易歎了口氣,收起不善的目光,結果小姑娘的水杯,道了聲謝,小茹沒走,就站在一旁眼巴巴的望着張興易。
張興易知道,這就是求答案來了。
節目要是黃了,在場這些人包括自己都約等於‘失業’,雖然還有基本工資可以拿,但是各項福利肯定沒有,關鍵是年終考覈的成績也指定不會多理想,對於張興易這種老油條來講無所謂,可對於小茹這樣的新入職的孩子就是天大的事兒了。
要知道按照明珠臺的規矩,兩年考覈成績不過關的不在編職員是會被辭退的,而小茹就是如此。
因爲臺裡的編制都是有數,一個蘿蔔一個坑,小茹這樣的新人就是合同工,就和大公司的上班族一樣。
能進明珠臺,對於小茹來講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兒,專業對口不說,這個平臺也是國內數一數二的了,爲了自己的前途她也想留下來。
所以在劇組的時候她真的很拚命,編劇部她來的最早,走的最晚,這些都被張興易看在眼裡,雖然這女孩欠缺經驗,但也是有悟性和實力的,只需要打磨一段時間,就能成爲編劇部的一個好手。
可惜,可惜,想到這張興易心裡歎了口氣,節目都要沒了,這孩子估計也會被分配到其他節目去吧,希望能有個好去處,不然真就白瞎這孩子的努力和天賦了。
想到這,張興易勉強笑了笑,安慰道:“別聽那羣長舌婦亂嚼舌根,臺裡都還沒決定的事兒,他們這羣臭不要臉的到像是能做主似的,聽哥的話,別擔心,凡事兒有哥撐着呢。”
張興易說這番話的時候壓根就沒壓低音量,這片辦公區的人基本上都能聽得見,不少人的臉色當場就黑了,心裡頭暗恨,張興易這人都快倒了,嘴巴還這麼損。
倒是小茹當場長舒一口氣,看着張興易咕咚咕咚的把一杯水一口氣幹完,立刻說道:“導演,我去給您再添杯水。”
不等張興易說什麼,自己手裡的杯子就被小茹搶走了,然後他就看着小姑娘心情不錯一蹦一跳的去打水去了。
小茹被張興易幾句話糊弄住了,但是同組其他老油條聽到張興易的話後,卻全都臉色大變,一片慘白。
如果臺裡真的要保住節目,張興易應該很有底氣的說不可能纔對。
可現在張興易那番話呢,明顯就是秋後的螞蚱,最後的掙扎了,而且透過張興易的話,他們也清楚臺裡高層準時動搖了,甚至已經傾向了聶唯。
幾個人使了個眼色,最終集中在了一位帶着眼睛,頭髮凌亂的大叔身上。
老胡無奈的起身,走到張興易身旁坐下,小聲問道:“老張,給個準話,會議室裡到底是什麼個情況,節目要真完了,大家也好早去找路子。”
張興易無奈的望了眼老胡,這就是標準老油條。
老胡這種人,在臺裡混了二三十年,換個十多個節目組,很少會對一個節目組有留戀的,所以碰到問題第一想的就是給自己找出路。
張興易知道,這也是組內大部分人的想法,除了那幾個菜鳥練習生外,誰還會眼巴巴的指望着一個節目組呢?
尤其這個節目還馬上就要完蛋了。
如果張興易不是節目組的負責人的話,他現在估計也和老胡一樣,再找下家呢吧。
歎了口氣,張興易小聲說道:“我是真不知道,那個傢伙拿了份兒策劃案給大BOSS,打的主意就是取代我們節目,大BOSS當場看過之後,沒有第一時間否定,但也沒答應。”
“老張,情況不太妙啊,我看你也趕緊找出路吧。”老胡聽過之後,心裡瞬間就有數了,拍了拍張興易的肩膀,勸解道。
像他這種老油條,哪怕只是張興易稍微漏了一些口風,他就了立刻聽出裡面的不尋常,這明顯就是大BOSS動了心了。
不然的話,以聶唯一個外人提出這麼一個無理的方案,臺裡就算和繁星合作的再親密,也該一口拒絕掉纔對。
張興易苦笑,他要是能跳下這艘破船早就跳了,可他能麼?
策劃案是他寫的,打動那些BOSS的PTT是他做的,現在臺裡要撤掉節目,必然會造成大筆金錢的損失,這鍋誰背?
難道讓實習生去背?就那小身板能背的動?
讓BOSS們去背?更別逗了。
左看右看,就自己這個節目負責人正合適。
連張興易自己都這麼想了,其他人可想而知,當大家從老胡哪裡知道結果後,看向張興易的眼神全都帶着憐憫。
“希望老張能挺過這一關吧?”老胡不確定的唸叨着。
造成臺裡至少千萬的損失,張興易能不能保住工作都兩說,就算保住了,估計也要從一線崗位調到冷衙門,聽說最近臺裡二號倉庫缺了個管理員……
組內的成員還真沒有幸災樂禍的,張興易對外嘚瑟,但是對自己人還是蠻好的,平時沒什麼剋扣的,該給的也都給了大家,這對於普通工作人員來講,這就是頂好的頭兒了。
所以大部分人都只是替張興易惋惜,卻不會嘲笑他。
“散了散了,又沒什麼活,都聚在這幹嘛。”張興易起身,哄散節目組這羣人,然後自己漫無目的的走了,中間遇到了接水回來的小茹,小姑娘和他打招呼他沒聽到。
就這麼沒頭沒腦的走了半天,當張興易再回過神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大BOSS的辦公室門口。
心中涌起的渴望讓他鬼使神差的敲響了房門,他現在特別想知道,聶唯究竟拿出了什麼樣的方案,能夠打動大BOSS的心,讓他願意揹負千萬的損失。
“我們要做的,是一檔跨行業,跨時代的節目,這是華夏綜藝史上從未出現過的類型,我稱之爲音樂創演秀。”聶唯指着銀幕上PTT的內容,和繁星一衆製作人談道。
幻樂之城,這就是聶唯拿出來的方案。
這檔綜藝,結合了演技與唱歌,但又不同於傳統的音樂劇模式,而是以歌曲內容爲背景,創作一個符合歌曲情景的短劇,把演和唱結合,將人們聽到的情感用表演方式呈現出來。
而節目的模式也並非競技,更純粹的讓演員專注在表演和歌曲方面。
當然節目本身也設置了一些彩蛋,譬如每一期節目的嘉賓一開始都會抽獎,根據抽到的號碼決定當期能獲得的資源。
像是最好的資源就是大演播廳,充足的道具和佈景,而最差的資源可能只是一個小布景……
這在聶唯看來更像是一場秀,而且是要請全華夏諸多優秀演員和歌手參加的一場大秀。
包括節目組的點評嘉賓聶唯都想好了一位,就是本來想找來給鄭霜做指導的章紫怡,作爲目前國內最頂級的女演員,她絕對夠資格擔當這個評審
歌手方面,他準備請林歡老師。
爲了保持新鮮感,每期再找一位點評嘉賓,肯定都是業內大拿級別的人物。
這場會議一開就是一整天,聶唯的中午飯都是在公司食堂解決的,不這麼緊也不行,他必須要用最快的時間讓這羣製作人瞭解這檔節目,並且把發現的問題找出來,及時解決。
然後他就等着大家做出一份最詳盡的方案,然後聶唯會帶着這份兒詳盡的方案回到明珠市去談判。
繁星這些年作爲綜藝圈霸主,吸收了圈子一半以上的頂尖人才,有着這羣人的幫助,聶唯第三天回明珠的時候,已經帶上了一份兒完成度非常高的策劃案。
這讓聶唯信心十足,一定能夠勸服那位大BOSS。
繁星公司內部並沒有因爲聶唯的離開就消停下來,實際上當聶唯拿出那份兒策劃案的時候,在場這些製作人就已經暗中開始較勁了。
大家都是業內精英,怎麼可能看不出來這份兒策劃案的不一般?
雖說這是一檔還沒有在業內經過證實的新類型綜藝,可光是憑藉着手筆和創意,他們就不懷疑這個節目到底會不會火的問題,那是肯定會火的。
所以大家都想要做這檔節目的製作人,給自己的履歷上添上光彩的一筆。
聶唯再一次回到明珠,沒有怎麼休息,當晚再一次確認策劃案沒有問題後,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又來到了明珠臺。
時間九點,還是那個會議室,來的也是上次那批人,基本沒什麼變化。
張興易依舊坐在角落裡,只不過這一次他總是偷瞄聶唯,眼神透着佩服,低下頭的時候,又難掩悲傷。
那天他敲響了大BOSS的房門,也在掏心掏肺的訴苦中,終於獲得了一覽聶唯策劃案的機會。
他都忘了自己那一天是怎麼走出辦公室的。
只記得自己回到家後就哭了,因爲他看完了策劃案之後,也徹底明白爲什麼大BOSS沒有第一時間拒絕,因爲他無法拒絕。
換做是張興易自己,也無法拒絕。
如果把自己的策劃案比作遊戲卡牌裡的R,只是勉強合格的話,那麼聶唯的策劃案裡那檔綜藝,就是真正的SSR,在他眼裡是閃着光芒的。
哭過之後,張興易也徹底死心了,他看出了策劃案的察覺,也明白了自己究竟敗的多麼理所應當。
只是內心的失落卻沒有減少,反而隨着宣判的日子到來,讓他越發感到抑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