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令人恐懼的沉默。[ ~]如月心亂如麻,這裡是通州,他怎麼可能會來!被胤禛扶住的地方變得很敏感,如月只想把自己藏起來,就算是死也不該在最狼狽的時候死,他一定會覺得很痛快,背棄的下場就該是這樣的,他是不是馬上就要說譏諷的話了,又會不會在嘲笑完之後扔過來一瓶毒藥,一條白綾,一把匕首?如月的鎮定在沉默裡慢慢消失,她不可抑制的害怕,失明讓她無法判斷情形,看不到胤禛的反應,黑暗帶給她的只有恐懼。如月覺得眼睛被觸動了,她下意識的就向後仰頭,但碰觸沒有離開,她這時才感到那可能胤禛的手指。
“中了蠱毒?”
胤禛的聲音變得暗啞起來,以往他這樣說話都是發怒的前兆,如月側過頭,她不想被胤禛這樣碰着,好像是在嘲諷,你逃啊,即使我不殺你也有老天收拾你,就是這個意思吧。
“爲什麼不說話?”
胤禛轉過了如月的臉,如月能感到他的呼吸,他們真的離得很近,如果能看到她一定會臉紅的,但現在如月就這樣直直的看過去,黑暗裡她聞得到佛前沉水三味香的味道,如月感到手指慢慢滑到了臉頰上,他的手掌貼在了自己的臉上,“我說過如果你回來我會原諒你的,可是你沒有。我以爲你不會回來了,你卻又出現了。爲什麼不一走了之,爲什麼要把自己弄成這樣,你到底想要得到什麼?”
如月說不出話來,因爲她被擁進了懷裡,被這樣用力的抱着讓她幾乎喘不上氣來。心亂的更厲害了,爲什麼會這樣,不該是這樣的態度,他應該怒斥或是譏諷,爲什麼不這樣?如月的腦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這個人會不會不是胤禛,是綠手人遣人假扮的。想從我這裡套出什麼話來?想到這裡如月使勁掙扎起來,但掙脫不開。於是她驚恐的喊道:“你是誰?你是誰!”
沉默了半天對方纔低聲道:“我是胤禛。”
“你不是!”如月抽出了手,一掌劈了過去,但立刻就被制服,還被壓倒在地上,她想哭但是哭不出。想踢過去腿又被壓住。[ ~]
“我是胤禛。”對方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如月只是搖頭,她的內息再次亂了,眼淚變成了血嚥住了嗓。她帶着哭音重複道:“你不是。你不是!”在說第五遍時如月被他吻住了,深深的吻,她整個人都僵硬着。眼睛瞪的大大的,黑暗裡她回憶起了胤禛的氣息,還有上次那個懲罰之吻的味道,如月知道他就是胤禛,可爲什麼要這樣做?
不論這是虛僞的情意還是真實的溫柔都讓如月驚恐。她並不討厭,就像以往一樣,期許着一場愛情,和他的愛情,那存在想象裡不能對誰說的旖旎如月誰也不曾告訴。甚至連她自己都不能說服自己,可在這最脆弱的時刻理智的絃斷開。和胤禛之間的界碑轟然而塌,她接受了他的吻。與之而來的不是甜美而是痛苦,內臟撕碎般的痛,血涌出了口,阻斷了這猛烈釋放出來的愛意,如月忍不住喊了起來,以前的痛都及不上這一回,她甚至以爲這就是最後的時刻了,“四爺……啊,胤禛。”如月叫着他的名字,對方擡着自己的頭,語氣焦灼的喊着:“怎麼了!阿弦,進來!”
如月聽到門被猛烈推開的聲音,腳步聲凌亂,應該有很多人進來,但她這個時候只想把心裡的話說出來,於是就掙扎着說道:“胤禛,胤禛。”
“我在這裡。你不要說話。”
“不行,我要說,沒有時間了,我就要死了。”不知道是毒性發作聽不真切還是屋裡的人同時不動了,周圍變的極其安靜,她虛弱而無力的聲音響起:“我本來很討厭你的,就像你討厭我一樣,後來也不知道爲什麼就喜歡你了,也想不出是因爲什麼事從哪一天開始就喜歡你了。可是我知道不可以這樣,因爲有言在先,因爲你不愛我……你沒有錯,是我錯了,是我越界了。我怕面對你也怕面對現實,更怕將來落得個壞結局,所以我想離開,可是……事到臨頭我竟然捨不得走,真是太奇怪了,其他我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只是這次的事你千萬不要責怪阿弦,他是被我牽連的,沒有他我活不到這會兒。現在我就要死了,你可以放心了,我也能解脫了,這樣結束了很好,很好……我們不會再見了,胤禛。”後面的話如月說的愈發的輕,她撐着最後的力氣說完,緊繃的身體同時也鬆弛了下來,她嘆息一聲閉上了眼睛。[ ~]
天色漸亮的時候,胤禛起身走到了窗前,推開的窗一直忘了關,安靜的街道將重新變得熱鬧起來。自琅如月昏厥到現在的平穩一夜已經過去,心法的作用果然如刀青列所說的有用,但也相當的消耗內息,這讓皇感到前所未有的虛弱,以至於要扶着窗櫺才能站穩。數個時辰前琅如月說的話還那麼清晰,不斷迴響在胤禛的腦中,讓他既喜悅又痛苦,從來沒有誰對自己說過這樣的話,如此震撼,是以爲不會再見才這樣說的吧。他苦笑了一下,回頭去看,琅如月安靜的躺在牀上,蒼白的臉顯得睫毛很黑,如果聽從了文覺的話留在京師那麼她一定是活不了的,和尚,你真的什麼都能看到嗎,也真的這麼想讓她死嗎?如果這樣你難道看不清我的心?
“四爺,忙了一宿該歇一下了。
胤禛冷冷的看了眼錦瑟,並不搭理她,而是看向了站在較遠處的伍十弦,侍衛長茫然的看着某個點,顯然是分了神。
“你去備車,這就回京。”
錦瑟應了,舉步又止道:“主準備怎麼安置琅如月?她是背主之人,雖然……”
“你什麼時候這麼多話了,我帶你來不是爲了讓你指手畫腳的。”
錦瑟愣了愣,眼裡的神采黯淡下去,她垂頭不語,胤禛看着她道:“給他們說,這件事要嚴格保密,若透露出半個字就不用再活了。你也是,把嘴閉嚴了。而且……”他盯着錦瑟的眼,“你是我的奴才。文覺也是。”
錦瑟攥緊了手應了,看到她退了出去,胤禛又把目光移到了伍十弦身上。侍衛長還是那副茫然的樣,胤禛冷聲道:“我該是謝你還是該罰你呢,阿弦?”
伍十弦茫然的看着胤禛。對視了一會兒他纔回過神似地低下了頭,“原以爲你是最可靠的,沒想到卻是最不可靠的,還記得我當初給你下的是什麼命令?重複一遍!”
“……若肯回來還能活。若仍堅持要走就殺了。”
“那麼你做到了嗎?”
“我們找不到船,接着就遇到了販賣鴉片的事,她並沒有堅持要走。”
“不論能不能出海。她是不想回來了,即使漂流在不毛之地也不想再回來。你該清楚的,爲什麼不殺了。因爲你下不了手,還是因爲對她動了心了,是準備跟她一起走。還是準備一直欺騙我?!”
伍十弦的臉頓時失去了血色,他跪下不語。胤禛走到他的面前,壓低聲道,“不論死活,她都是我的女人。”
“……屬下明白。屬下……我知道四爺對她的心,”伍十弦擡頭看着俯身的胤禛。眼裡有着複雜的情緒,“也知道琅如月對四爺的心,如果她死了,不論是什麼原因您都不會原諒殺她的人的,也包括自己。否則您怎麼會讓屬下去呢?您明明知道我會報恩而放走她的。您若不是動了心,爲什麼要不惜捨棄數年的內息來救她……誰也不能欺騙自己的心。”
胤禛審視眼前的男,他跟着自己十幾年了,果然是最瞭解自己的人,可是,也就是這份瞭解才毀了信任,此時此刻之後他們在無法像以前那樣了!伍十弦看出了胤禛的痛恨和不信任,他的心沉了下去,就像方纔自己說的誰也不能欺騙心,自己的行爲是背叛,感情的背叛。
“也許從一開始就不該讓你去監視,但我的確不後悔讓你去帶回她。”胤禛直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伍十弦,“她的話你也聽到了,而我也不會再鬆開手了。”
如月醒來的時候周圍依舊是黑暗的,她不能肯定是黑夜了還是自己仍舊瞎着,花香是從哪裡飄過來的,雨桐院?如月剛想動就被人制止了,“你還很虛弱不要動。”這聲音是胤禛的,她絕不會聽錯,如月呆愣了一會兒才啊了一聲,雜亂的回憶讓她覺得尷尬和無措,此刻的如月極度的不想讓胤禛看到自己的表情,但她不能移動,只得維持原狀的躺着。
“這不是府邸,是一處別院,離京師只有三十里路,你單獨在這裡會比較好,對外我一直說你在這裡養病。”
過了一會兒如月才輕聲問:“家裡人都好嗎?”
“好。”
“……多謝您。”如月幾乎是扭捏的在說,胤禛擡起她的臉,“你謝我什麼?”
如月踟躕着問道:“爲什麼不生氣?”
“我的氣已經生過了。我想你該知道。”
“我不知道……這不像您,”如月小意的說,胤禛沒有回答,她心裡翻涌着酸楚:“您大可以不必如此,我知道自己是誰,也知道現在的我幫不了你什麼了。您不殺我已經很對的起我了,不用對我這樣……好。”
如月聽到胤禛輕笑了一聲,這讓她的心一緊,果然是會嘲笑自己的吧,她忍着難過道:“之前我說的話……您就當沒有聽過吧,請不要再諷刺我了。還有,替我謝謝阿弦,這些日沒有他我是活不下來的,不要責怪……”她的話沒說完脣就被堵住了。
只是淺淺吻了一下,如月甚至沒有反應過來。“不要在這種時候提到別人。”
如月呆呆的回了句:“阿弦不是別人,你不要再耍弄我了!”話音剛落她就被抱住了,然後聽到胤禛的聲音,“我沒有耍弄你!”如月只覺得氣血又開始亂了,心跳的很厲害,剛想說話只覺的胸口發悶,“又難受了嗎!”胤禛的聲音很急切,如月嚥下已經涌到嗓的血,“我這是怎麼了?”
“別說話,坐好。”
如月依言坐好,她感到胤禛的手放在了背上,暖暖的氣息從外而內,亂了內息終於平穩了,心跳平穩下來,如月的心法被那股內息調動的也運轉起來,隨着時間的推移兩股內息合二爲一熨帖的遊走在體內,不曉得過了多久胤禛鬆開了手,如月回頭“看”他,雖然看不見如月也能感到他的辛苦,一時間她不曉得該說什麼纔好。
“你的內傷康復的很快,蠱毒的清除還需時日。”如月嗯了聲,“如果感覺還好,就給我說說在泉州和文山的事吧。”短暫的沉默過後,胤禛問道。如月鬆了口氣,心裡感激他沒有再說那些讓人尷尬的話,她慢慢說起了離京後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