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已經離開京師二十二日了,當過了時,第二十三日到來的時候借宿農家的如月躺在牀上驚醒過來,她聽到遠遠傳來的狗叫聲,在數到六十下後狗還在叫,如月快速的起來,黑暗中她在桌上放下一小塊碎銀,打開窗跳了出去。[ ~]當她消失後不久戶農家的門外響起了馬蹄聲,風塵僕僕的兩個男人敲響了柴門,他們其中一個正是在竹苑出現過的辛九。在盤問過主家又看過空無一人的房後,辛九掂了掂那銀,沉聲道:“走。”
這一晚喬裝成農夫的如月抹黑走在山路上,唯一能用來照亮的就是月光,躲躲藏藏着在曙光中她進了一個小鎮,如月被那兩個人追了兩日了,起初她猜想可能是那次躲雨時露了白這才招來了強盜,可這兩人追蹤功夫好到她不得不往最壞的可能去想——胤禛發現綁架有異,開始緝拿自己。相處四年如月自然知道他的暗線有多麼厲害,背叛的下場如何不說要是牽扯到母親和兄長……每次想到這裡如月都不禁毛骨悚然。可若是他知道了,所遇到的關卡爲何沒有異動,也沒有想象中的幾十匹快馬圍追堵截的場景?皇妾室私逃這可是個天大的醜聞也難怪不會大張旗鼓的搜尋。如月心裡很清楚胤禛知不知道無所謂,身後這兩人到底有什麼企圖也不重要,唯有儘快趕到目的地離開清廷統治下的土地纔是最安全的!自己逃了,家人怎麼辦?也許胤禛不會對母親和哥哥下狠手,至少胤祥不會坐視不管的,在如月心底的深處她期待胤禛會看在往日共患難的情分上網開一面,可是那個男人可能這樣做嗎?如月就這樣在回去以死謝罪還是繼續逃亡的矛盾裡前行着。
從半夜趕路到中午,疲憊不堪的如月進了一間茶鋪,這是在鎮口通向官道的簡陋的茶鋪,是露天的沒有雅座可以用來整理儀容,坐在這裡的大都是行路人,其中大多數是小商販。略歇下腳喝點茶就要趕路。如月要了一壺茶和一碟牛肉,陰涼的地方已經沒有了。她坐到了一旁的樹下。這裡的視野很好,她仔細看過幾遍了,沒有異常。日頭照的人很熱,如月把斗笠當扇一樣搖着,茶味很糟糕。牛肉滷的也不怎麼的,如月雖然很餓可對着這樣的食物也提不起精神來,而且這時她已經很困了,而發了會兒呆困頓不堪的她真的就這樣靠在樹上迷糊了過去。[ ~]
如月覺得自己回到了雨桐院。就像往常的某個早晨一樣,她剛剛練完功夫,正在給苗圃裡的花草澆水。小米跟前跟後的跑來跑去。突然有人從背後摟住她,如月嚇了一跳,那人在耳邊低聲道:“怎麼起的那麼早?”如月回頭竟然看到胤禛的臉,她掙脫出來瞪着眼看着他,“怎麼了?這樣慌張?”皇竟然只穿了件底衣就這樣站在外面!
“我……你還是找到我了。”
“你不是一直在這裡?一直就在我身邊?”見他笑的溫和。如月卻覺得很不適應,她向後退去道:“四爺,你沒事吧?”
“我沒事,是你有事。”胤禛一副很擔心的樣,他上前摟住如月。拍拍她的背,“有我在。別害怕。”如月只覺得心跳的很厲害,她的手發軟,水壺掉在地上,水緩緩流了出來,很奇妙的,如月發現自己竟然很喜歡這樣的感覺,她放鬆了下來反手也摟住了他。突然下起了雨,一滴滴的落在臉上,清涼感讓如月猛的就醒了,她還靠在樹上,本來手裡拿的半塊牛肉掉到了地上,烈日當空,周圍仍舊喧囂,如月舒了口氣,她喝了口茶,茶還是溫的。的確是太疲倦了纔會突然睡着,畢竟窩了四年沒有走動了,這麼多天的東躲西藏,加上之前墜崖的傷還沒好利索也難怪會這樣。如月嘆了口氣,只是爲什麼會夢到胤禛呢,這不是她第一次夢到他了,每次都是和生活情景,胤禛不可能那麼溫柔的,她也不可能依戀他的,他們更不可能……如月想起上次那個很是香豔的夢後,她開始坐立不安,趕緊的結了賬離開了鎮。
辛九看着一身農夫打扮的琅如月揹着筐離開後,看了眼同伴,含着一根草的寅十一含糊道:“前面是九連坡,共有三十里地,按她的腳程會在十里外的油菜地附近休息,天黑前進柳堡村。那裡不會有什麼人。”辛九道:“就在那裡。”說着他起身放下茶水錢,兩人迅速消失在官道旁的山路里。[ ~]
如月此刻站在好大一片油菜地旁邊,已經過了季節,花大都敗了,不過連成片的綠色、蜿蜒的河道還有暮春的太陽還是很美的一幅畫面。如月欣賞了好一會兒,她有些可惜不是正當季的時候在這裡,她擡頭看了看日頭又看了看周圍,決定在路旁的樹下歇一歇,急着走了十多里路很累了,好像腳都泡了,磨的實在很痛。如月脫下鞋一看,果然如此,更不幸的是腳踝的傷還沒好,甚至有些化膿了,沒有辦法她只能從揹簍裡取出紗布,又忍着痛解開腳上的布開始重新包紮。忽然她覺得有寒氣,正確的說是殺氣,這種感覺並不陌生,對於一個行走過江湖和對抗過靈異事件的人來說這是種本能反應,她來不及處理腳上的傷,立即從揹簍裡拿出刀來,然後她看到一個戴着斗笠的男人從前面的官道上走了過來,她回頭又看到相似打扮的另一人從樹林裡出來,從他們的步伐來看儼然是配合着要出手了!
如月呼吸變的急促起來,他們到底是追上來了!她在緊張的同時也有了絕望的情緒,原來胤禛不是要緝拿自己而是要就地殺死,之前的念頭果然都是妄想。對方沒有說話,她也沒有勇氣去問話,只是握緊了鐮刀。就在這時突發的情況出現,從上方的樹上跳下來一個人,他背對着如月走向了從官道上來的男人,他們交談了一會兒,殺氣消失了,那兩個包抄如月的男人就這麼離開了。這人的背影讓如月震驚到腿腳發軟,鐮刀跌落在地,居然是他!
“伍大人。”半天如月才擠出這三個字。她的聲音艱澀異常,因爲萬念俱灰所以徹底就放棄了。她重新坐下又把揹簍脫下來放到了一邊。伍十弦拿下斗笠轉身向如月走過來,這個女人的樣完全和在內宅時見到的不一樣了,再看到她的腳伍十弦皺了眉,雪白的足隨意的踩在黃土上,幾處的傷口還在出血。如月不能抑制顫抖。手沒有法去穿襪,她努力定了定神,擡頭看着伍十弦道:“他們是四爺派來的人?”
伍十弦頷首,這個確認讓如月覺得頭暈目眩。她扶了下樹樁,情緒失控之下眼淚流了下來。如月深呼吸了幾次這才慢慢穿好了鞋襪,她再次看向沉默的男人道:“是怕那兩個人對付不了我嗎?四爺還真是高看我了。”
伍十弦看着她。想起許多年前在下雨的街道上,她也曾這樣滿臉是淚的擡頭看着自己,那會兒她還只是個孩。“爲什麼要走。”
“原因還重要嗎?”如月抹去了眼淚,笑了笑,“你想什麼時候動手呢?現在嗎?”
伍十弦沒說話。他一步步走過來,如月不可抑制的汗毛倒立起來,知道自己馬上要死了,是胤禛下的令,她怎麼能做到從容?何況她不想死!可面對伍十弦的話如月完全想不出能逃脫的方法!這時她的感覺異常敏銳。風,農地的味道。腳踝的痛,落地了,雲在緩慢的移動,這是最後的時刻了!
“四爺最恨的就是背叛,”伍十弦的聲音在上方響起,如月的腦中浮現出胤禛的模樣,她贊同。“爲什麼要走?”伍十弦又一次問。
“我不屬於那裡,”如月看着天邊的雲,似乎又要下雨了,此時正是梅雨季節,越往南雨水越多,“也不屬於這裡的任何地方,我不喜歡內宅的生活,不喜歡去討好誰,不喜歡那些不可知的事,不喜歡隨時送命,不喜歡那個府邸的生活,不喜歡下半輩就那麼過。我和四爺有約定,是我違約了,是我害怕了,我想走。”
“其他人怎麼辦呢?”
如月的臉色變了,她顫抖的更厲害了,“伍大人,我沒有什麼保命的託詞,只望四爺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要爲難我的家人好嗎?”伍十弦沒有回答,如月的心揪了起來,她向他跪下道:“都是我的錯,請四爺不要遷怒旁人!”
伍十弦避開了她的跪拜,“我是說你不怕他們傷心嗎,不論是你走了還是死了。”
如月愕然,她想了會兒才喃喃道:“他們很堅強而且他們都有人陪着,哥哥會重新振作起來的,爲了孩也會。何況……”如月想起了鴉九抱着孩的溫柔模樣,還有凌柱望着甄玉潔時癡迷的目光,神色裡有了絲安然,“他們會過的很好的。我知道。”
“那麼你自己呢?”
如月沒有說話,伍十弦道:“主不會對格格的家人動手。”他頓了頓語氣平緩道:“現在格格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跟我回去向四爺解釋清楚,一直留在他身邊。二是再也不要出現在四爺的面前,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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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四爺的交待?”
伍十弦沉默便是肯定,如月望着天邊的雲,像是自語道:“能給我機會真是手下留情了,不過我是真的不想再回去了。可我又不想死,伍大人您說怎麼辦?”
“知道了。那麼就走吧。”
如月不解的看他,“走?”
“你不是要出海嗎,我送你。”
如月這次是真的震驚了,她站了起來,驚疑不定的盯着伍十弦,侍衛的神情很正常,他的眼睛裡看不出任何欺瞞意思。
“你,你什麼意思?!”
“四爺說你要是走就走的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如果你再次出現在他面前,他一定親手殺了你。”
如月呆了半天,茫然道:“他怎麼可能會放了我?又怎麼知道我要出海?”
“幾年前你就從白晉那裡得到了海圖,這次你帶出琅府的錫盒裡有羊皮的碎屑,不久前你分批兌換了數目不小的銀,你一路向南,雖然是水路和旱路換着走也是往南在走。”
如月驚愕的說不出話來,半晌她才問道:“爲什麼放過我?”
伍十弦沒有說話,如月呆愣了許久才失聲哭了起來,侍衛長就那樣看着她哭,偶爾路過的農夫和趕羊人會詫異的看一眼卻沒有人敢靠近,直到開始下雨。
“你是走還是留?”
如月紅腫着眼擡頭盯着他,“走!”(engshuyuan.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