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瑤懷孕是四貝勒府近期最值得高興的一件事,宮裡賞了不少東西,人人貌似都是一副皆大歡喜的樣子,各房都送去了賀禮。李瑤有孕不能侍奉胤禛,所以平均下來胤禛留宿在自己這裡的時間變長了,一個月竟有五日!現在這位主子便在不知心思的打量如月的屋子,那是她在不越制的情況下打理出來的家居屋,“你倒真是會玩的。”胤禛看着擺在牀下的樣式奇怪的鞋子道。
“要是您覺得不合適……妾身這就換回來。”如月咬着舌尖回話,她心中打定主意要換也只是做做樣子糊弄一下就好。未料胤禛轉了一圈後坐到炕邊,“這是做什麼用的。”
“回四爺的話,這是拖鞋。”說着她就半跪着拿過那雙繡花拖鞋遞給他看,胤禛也不接手,如月見他沒有責備就壯着膽子道:“要不給您做雙大點的?穿着方便的很。”
胤禛低頭看着她:“那就做雙吧。”,如月覺得沒有冷言冷語的皇子很奇怪,而這樣的姿勢也有點尷尬,她訕笑道:“好。”
“你見過暮雲了?”
如月驚了一下,不過立刻鎮定下來,點頭道:“是的。偶遇了一回。”
“你沒什麼想說的?”
如月站起身退了一步,笑了笑道:“您沒什麼想說的?”
胤禛也站起來看着如月:“該知道的你已經知道了,其他沒什麼好說的。你不應該去打聽她的事。”他的眼神憂鬱起來,就這麼凝望着如月,如月不解其意便保持了沉默,胤禛收回了目光開始寬衣。如月上前去幫忙,“落英劍法很久沒見過了。”
如月又是一驚,她再次看他,二人的距離很近,昏暗中年輕皇子顯然陷入了回憶,“爲什麼你們都知道?”如月繼續替他解釦子,“如果問錯了您就當我多話吧。”
“文遠的劍法是皇后額娘教的。”安靜了一會兒胤禛說,如月震驚不已。她看着胤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夜裡的如月睡的並不安生,她覺得自己來到了一個繁花似錦的花園,一個女人在笑,遠遠的看不清身影,只能看到大概影像,恍恍惚惚地她跟着笑聲來到一處院子,女人俯身抱起一個孩子。正對幾個跪着的人說話,說的什麼一句也聽不清,她想上前去卻覺得邁不動步子,低頭去看竟發現腿變成了根莖深深扎入泥土之中,如月嚇的大喊拼命掙扎,接着就聽有人說話:“快醒來!”如月驚醒。睜眼就看到胤禛半支着身看着自己,他的手還停留在臉上,兩邊的臉都在痛,不用說她就知道自己是怎麼醒的了。
“你做惡夢被魘住了。”
“四爺。”如月呆呆看着他,夢裡的情狀已經變得模糊不清,她想不起自己怎麼會那麼害怕,“對不起,打擾到你休息了。”如月移開了目光。外面的犬吠之聲很狂躁,夏蟲和蛙鳴是合奏,胤禛讓開了些,看着如月道:“無妨,已經四更了。你夢到什麼了?”
“忘了。好像我變成什麼樹還是花了,不能動。”如月也坐起來。抹去額上的汗。仲夏甚熱,棉質的薄睡衣前後都是汗。她拿過放在枕下的扇子扇了扇,又想到這樣很不雅,就放下手尷尬道:“您就起嗎?”
“嗯。你要是睡不着一道吧,陪我去外面走走。”胤禛說着就下了牀。
在這場意外的散步中二人一直保持着安靜,在昏暗中如月亦步亦趨的跟着慢慢踱步的男人。胤禛來到犬舍,那幾只狗都發出嗚嗚的聲音,彷彿在討好主人,胤禛牽着一隻細犬過來,蹲下來帶着寵溺道:“寶貝。來。”狗嗚咽着用頭拱着胤禛的手,後者撫摸着細犬的短毛,如月在旁看得目瞪口呆!早就知道這人喜歡狗,不過當終日陰沉的人用這種口吻和一隻狗說話還真是令人毛骨悚然,他該不會有什麼奇怪的嗜好吧。
逗了一會兒狗胤禛牽上了犬開始在花園裡遛狗,如月在背後看着一人一狗皆是消瘦細高的模樣不覺好笑,只聽胤禛道:“寶貝是來喜的孫子。今年三歲。來喜是皇后額娘養的犬……文遠還教你什麼了?除了落英劍法。”
如月含混道:“沒再教什麼,文先生不過待了一日,和我說了些江湖奇聞,後來哥哥教我了不少東西,棍法刀法學了些簡單的。”
“你的心法學到第幾層了?”
如月暗道怎麼忘了這層了!只好交待道:“唔,我資質不高剛剛到第四層,突破第五層還早的很。”
二人就這樣簡短的交談着,等曙光漸顯胤禛纔將狗栓回去,他對如月道:“裕親王病重,怕是不好。”如月瞪大了眼,她記得過年時去拜會只說是尋常的風寒,怎麼就這麼快!見她變色,胤禛嘆道:“沉痾發作,太醫院說就是一個月的事了。”
如月想到第一次見裕親王還是剛入京,親王是個爽朗不拘小節的人,如月對他印象挺好。他家對琅家幫助甚多,西魯克氏和母親更是常走動的好友,真是沒想到一個才成親不久另一個就又成了寡婦,她再次感到世事無常!胤禛見天亮就準備去戶部,如月鬱鬱寡歡的跟着回去,胤禛穿戴好便要走,如月上前誠懇道:“有消息能及時給妾身說嗎?”胤禛回頭看着愁容滿面的如月,淡淡道:“知道了。”
裕親王福全在四十二年六月二十日病危,康熙收到消息立刻宣佈回京,二十六日福全薨,守在病榻前的康熙大慟哭倒在地,又到柩前奠酒,當日皇太后博爾濟吉特也駕臨裕親王府,老人家亦是痛哭不已,幾乎昏厥,康熙帝強忍悲痛求情太后回宮,他自己則全權管理福全的喪事。由於悲痛康熙三日不理政事,在羣臣勸說纔回到乾清宮,命一切禮數效仿鐵帽子王,封賞無數,又讓畫工繪出二人畫像,有的掛在養心殿,又將幾幅送至寧壽宮。皇子們見皇父悲傷,都極好的表現了自己的關懷。這讓康熙深感安慰,特別是八皇子胤禩,聽說去悼念時都哭到暈死過去,還有心的帶去了裕親王最愛喝的酒。
帝王在養心殿見到形容消瘦的胤禩不禁讚揚他仁善孝順,胤禩立刻跪下流淚道:“伯父平日待兒臣甚好,在爲人處事上多有指點,兒臣憶起過往難忍心緒。夜夜難以安寢。如今只望父皇好好保重身子。”
康熙也落淚道:“福全是朕最得力之親兄,他在世時對你也多有讚譽,你在此時如此表現也不枉他愛惜你之意。”
一衆皇子在旁聽着都各有所思。胤禛低着頭心中暗道福全是對胤禩甚好,甚至向皇父提過可以考慮讓他當儲君!對此皇父對他還表示了不滿,如今又是這番說辭,擡眼看着胤禩戴孝抹淚跪着陳訴和裕親王如何交好的往事。猛然又看到對面的十三弟一臉不以爲意,在發現兄長的眼神後竟還撇撇嘴,胤禛瞪了他一眼,胤祥立刻恢復悲傷的模樣,還用袖子去擦淚。胤禛想到文覺給自己提過的事,又一次看向胤祥,太子黨麼?
可是這個太子黨確是太難做了啊!胤禛一想到此事無力感便生了出來。這邊哭靈討歡心,那邊自家的太子爺卻在守孝期打了堵了他馬車的阿靈阿嫡子阿爾鬆阿的家僕。據說一腳下去踹斷了對方的兩根肋骨,一聽說此事胤禛氣得火起,也忘了禮儀專門去了趟毓慶宮,沒見太子只見到了高三,這太監尷尬的回話說胤礽不在。再三問他才遮遮掩掩道太子爺去了擷芳殿。胤禛一聽胸口頓時痛了起來,他憤怒的踢了高三一腳。
“要你有什麼用!現在是什麼時候!現在是孝期!”
高三苦着臉爬過來叩首道:“貝勒爺息怒。實在是一個頗得主子心意的宮女得了重病快死了,主子這才……”他話沒說完。胤禛便冷笑道:“我倒不曉得太子什麼時候變得如此重情重義了,一個奴才竟比親王的喪禮更重要?”
高三不敢再說話,胤禛失了去勸的心思拂袖而去,離開毓慶宮後,烈日當頭曬的他一陣陣眩暈,胸口痛的更厲害了。蘇培盛見主子臉色很差就上前問道:“四爺?您沒事吧。”胤禛搖頭,又道:“伍十弦應該到了,我去柏林寺見他。你去安排。”
站在養心殿的胤禛想着在柏林寺伍十弦敘述的江南事,並沒有察覺十四阿哥一直在偷偷觀察自己。此時的胤禩已經退下,康熙在問禮部侍郎對喪事的各種彙報,他看着低着頭的哥哥,心中暗道:枉你殫精竭慮歷經生死,跟錯了人必定會全盤皆輸呢。你拿什麼跟八哥鬥?誠如額涅說的現在坤寧宮的女人不在了,你什麼都不是了!
福全去世,進宮和去親王府弔唁的是胤禛和非印,作爲格格的如月只能待在府中,她得到的消息僅是皇上和太后很悲痛,萬歲爺給予了兄長很高的下葬禮儀,其他的她什麼也不知道,但還是得跟着服孝。胤禛奔波於喪事,他的側福晉則在忙於豎立自己的地位,胤禛省了她晨省昏定的規矩讓她好好養胎,得到爺的恩寵的女人便明目張膽的傲嬌起來,就連非印都得暫且忍住氣去順她的意,更別說其他人了。如此連帶着李瑤的下人作威作福起來,特別是大丫鬟福祿更沒少指示其他房的丫頭婆子去代自己做事,到後來連如月也被差遣上了,福祿送來了準備好的孩子衣物,說是奉李瑤的命請她這個女紅高手給刺繡點綴一下,如月覺得無所謂便幫着做了,做好讓珍珠送過去,這丫頭笑着去卻是陰沉着臉回的,她也沒避諱直接便帶着憤懣的向如月回稟:“側福晉稱讚主子的手藝好,說您不愧是刺繡大家的嫡女,又說在新婚那日見到一匹布顏色很好,想討來做帳子。”
“哪匹?”
“就是那匹霞影紗。”
如月擱下筆,擡頭道:“她怎麼知道的?”
珍珠看向門外大聲道:“咱們這裡人來人往的,說不準是誰看到了說了出去吧。”
如月嗯了聲,不動聲色道:“那是皇太后賞的,我不敢用,請側福晉先回過四爺,若是允了就拿去吧。”
珍珠詫異,那布明明是裕親王妃給福晉的,福晉捨不得用當嫁妝送給格格的,但她馬上會意道:“還是您考慮周到,奴婢這就去給側福晉回話。”說着便急急出了門,沒多時珍珠就回來了說側福晉沒再討要,但請主子得了空去做客。如月料到李瑤雖囂張但在此刻絕不敢去質疑霞影紗的出處,就是不曉得她會不會厚顏再來討要其他東西?上個月才送過她胭脂水粉的,沒想到這人竟然會如此貪心,當自己是什麼?她嘆了口氣,執筆沾墨在舊宣上接着沒寫完的詩寫了下去:夕陽更有蕭然處,照影清溪整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