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笑清風236_第二百三十六章 教士
四月初,京城裡一片柳絮,郊外的新麥成熟,這是個大豐之年。( ·~ )網W如月此時正打馬走在正陽門的市肆路上,前幾日她不小心跌斷了要送采薇的簪,今日是要去重新買過。憂心煩悶了不少時日後,重新振作起來的如月把這半年的時光安排的很緊湊,前幾日還約了烏林和扎琴去看花,找采薇燒烤,這回她更是單獨一人騎馬出府了。
在這個季節裡北京城到處沿街販售着從南方運來的玫瑰和芍藥,濃濃的花香飄散在各個街道,將排水渠的不雅味道都遮住了。如月騎在馬上慢慢走着,她居高臨下看着市井百態。由於再過幾日就是佛誕日,燈市已經鋪開,街上人物形形色色,徒步的,騎馬的,背口袋的,抱席的,拾馬糞的,頭頂包袱的旗人女,小袖輕衫策馬揚鞭的八旗弟,當發現被人注視如月會報以善意的微笑,馬步不停然向目的地而去。
待到了正陽門外的集市,這裡更是人頭攢動,商鋪林立,招幌目不暇接,除了坐商還有行商,多數是沿街吆喝的小商小販。如月選了家名爲天寶齋仿古金鋪的店,旁邊是家佛具店,濃濃的佛前香刺鼻的很。
見如月進來,立即有人上前招呼,又有人接手栓馬,可能是沒什麼人掌櫃的就親自迎出來問詢。聽客人要簪,他當即推薦了數種,如月正在仔細挑選,就聽外面有爭執聲,喧鬧異常,引得店裡的夥計都出去看熱鬧,過了一會兒那夥計笑呵呵的回來,嘴裡說道:“哈哈。李欽正跟兩個洋人糾纏不休,說他們沒給錢,要拉着人去見官。”
“洋人跑這裡來做什麼,是什麼人?宮裡的?”掌櫃的很感興趣的問。
“他們穿着咱們的衣物,怎麼看怎麼怪,不過看樣生的很,不像是宮裡的。”
“就要這個了。”如月指着那個銀鍍金嵌珠寶點翠花簪樣問道:“多久能拿?”
“這個物件兒可不易做,大約得二十天。”
如月點頭問了押金。【葉*】【*】覺得還可以也沒跟他還價,待字據立完定金交了,外面的爭吵還在繼續。
如月出門來,就見圍了好幾圈的人看熱鬧,裡面一個京腔男的聲音極爲高亢,他揚着手嘴裡罵道:“這是什麼玩意兒,忽老的嗎。你們兩個洋鬼以爲這是哪裡,這是天腳下,還以爲是你們那鳥不拉屎的地界兒呢!破銀做的還想換我的玉!爺這個這尊佛可是正宗的和田玉。”
如月看得清楚男手裡拿的是個銀質的燭臺,典型的西式風格,接着她就聽到裡面傳來嘰裡咕嚕的西班牙語:我這個燭臺是皇室用的樣,換一個石頭做的人怎麼就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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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這話如月暗自笑了。百度搜索網W 哎,真是個雞同鴨講的兩撥人啊。本不想管閒事的,只聽裡的洋人喊道:“不換就不換,不要打人啊。”周圍的人卻在起鬨叫好,接着人羣一閃,裡面闊步走出一個肥大壯碩的男,他一臉悍氣,一走下巴上的肉就抖動一下。他一手提溜個穿着淸裝梳着辮的洋人,嘴裡猶自叫道:“老不把你們這兩個東西打廢了纔怪!還敢在我的地頭生事兒!”
如月見那兩個外國友人實在可憐,就上前伸手一攔:“請等等。這位大爺,他們是洋人,不懂玉器的價。算了吧。”
那男顯然沒料到會跳出來一個小姑娘管閒事。他愣了愣高着嗓道:“老最討厭洋人,就想打怎麼了。”
如月笑道:“打了是沒什麼。你可知他們的來路。他們可是宮裡的人,得罪了宮裡的大人物沒你好果吃吧。”
旁有有好事的問道:“你這小丫頭怎麼知道的!”
如月仍面不改色的說着慌道:“我家是官家。跟着父兄見過他們的,哦,正好我也懂一點他們的話,方纔他們說這個銀燭臺是他們國家的皇帝用的,是御賜的,價值可能不高,可意義不同。”
衆人本不信如月的話,但她自稱聽能懂洋文,又都在議論真僞,連那大漢也問道:“真的?”
如月點頭,用西班牙語問道:“你們是哪個國家的?怎麼來這裡的?”
其中一個洋人乍聞鄉音,激動的直說天主保佑,另一個興奮之餘帶着尷尬之色道:“我叫帕布羅,他叫路易,我是西班牙人,他是法國人。【葉*】【*】跟着傳教士的船來你們國家做生意的。”
如月驚訝道:“你們兩國不是在打仗?”
路易瞪大眼道:“這個您也知道?哦,我們從小就認識,何況商人是不管戰爭的。只要有錢掙。親愛的小姐,你怎麼會說我們的語言的?”
“因爲我認識一個西班牙人很多年,是他教我說你們國家的話的。對了,給你們解釋一下,在中國,玉,”她指着自己腰間佩的玉蓮花道:“是非常昂貴的東西,就像你們那裡的金銀寶石。它絕對不是破石頭,在大清朝,一塊好玉是可以買下一幢房的。”
帕布羅難以理解的直搖頭:“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他會這麼生氣。希望他能原諒我們的無知,能幫我向他道歉嗎?”
如月笑盈盈的轉達了他們的意思,那大漢目瞪口呆的看着如月不發一言,周圍的人也是同樣的神色。如月有些不好意思道:“這位大爺,不知者不怪,你也說了他們那裡是窮地方,何況他們的國家現在在打仗,爲了避禍纔來這裡的,小地方來的人哪裡見過咱們的東西呢,以爲銀就是最值錢的了,我已經給他們解釋過了,所以,您大人有大量原諒他們吧。”
如月這番話說得人人心裡很受用,好像真的是高人一等了一般,他們又都開始勸說那大漢放人算了。那大漢手一鬆把帕布羅和路易扔到地上,用並不狠厲的語氣警告道:“既然到了我們天朝上國,就好好學着點。別沒事兒就出來做現眼的事兒,今兒是爺心情好放你們一回!”說完,他打量了一下如月哼了一聲就走了,周圍的人見事已了也紛紛散去。
兩位老外對如月自然是千恩萬謝,說什麼都要送她禮物,如月說什麼都不收,正糾纏此事時,遠處有人用法語道:“老天爺。你們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來的竟是三個穿着朝服的外國男,爲首一人六十多歲,留着雪白的絡腮長鬍,滿頭的捲髮,再戴着頂戴配着朝珠,怎麼看怎麼怪。後面跟着的兩人也是類似打扮,一人三十餘歲。另一人不過二十多歲,街上一下出現五個老外立刻又引起了路人的關注,眼見有被圍觀的架勢,年長者打量了下如月,又看了看灰頭土臉的同胞,嘆道:“回去再說吧。”他看向如月用滿語道:“這位姑娘。您……”
路易激動的插話道:“親愛的叔叔,剛纔是她,這位勇敢的小姐救了我們。我一定要報答她!”
帕布羅也道:“是的,尊貴的會士大人,是她,呃,天啊,竟然忘了問您的名字了。請問?”
如月道:“琅如月。是了,對你們應該說是如月琅。”
那二人把這三個字顛來倒去的說着,老者又用漢話道:“琅?”他又仔細打量了一下如月的樣貌,“請容我失禮的問一下,您可否認識一位宮中侍衛。叫做琅濟蘭的?”
老者既會說滿語又會說漢話讓如月很是驚訝,而他居然知道濟蘭就讓她震驚了!“他是我哥哥。您認識他嗎?”
老者頷首道:“哦。原來如此,我沒有那個榮幸認識這位少年巴圖魯。只是有幸見過他在較武中獲得了第一,他可是個讓人過目難忘的英俊男啊。”
如月疑惑道:“請問您是?”
老者和藹的笑了:“老夫是欽天監白晉,白明遠。”
“您就是白晉?”如月打量着他一臉驚喜:“寫《幾何原本》的那位白先生嗎?”
“哦,那是我和張誠還有許多人一起努力才完成的。怎麼,琅格格看過嗎?”
“當然,以前我家裡人有教過我一些的,還有《數理精蘊》。沒想到……”如月打量着眼前這人,“能在這裡見到作者,我真是三生有幸!”
白晉笑道:“能認識您這樣勇敢又聰明的大清格格也是我的榮幸。哦,天啊,在這裡說話真是不明智的選擇。”
如月接話道:“若是不嫌棄,我做東,請各位到茶樓一敘可好?”
白晉猶豫,路易卻立刻應允了,但非要由他請客,如是白晉也只好帶着諸人進了最近的一家茶樓。如月包了雅間,喚來香茗,路易一坐下便談起了方纔的事,又大讚如月見義勇爲的行爲。白晉自然是誠懇的道了謝,心中卻是暗暗吃驚,以他在這片國土數十年的經歷,還未遇到過這樣奇特的女,會說洋文還學過術數幾何,不曉得她的父母是怎麼樣的人,一定是不拘小節眼界開闊之輩吧,她這樣可見琅濟蘭是怎麼樣的人了,喔,難怪能獲聖恩呢。
如月也非常好奇這些人的來歷,一問之下才知道除了帕布羅和路易是商人,白晉傳教士加欽天監,剩下那兩個一個叫馬若瑟,一個叫雷孝思,都是跟白晉來這裡傳教的教士,同時也精通曆史地理數學的大家。當說起他們怎麼來的,年輕的雷孝思面色發白的講述了他和同伴的歷程,爲了能讓如月聽懂他還專門換成了西班牙語。原來他們這羣傳教士是在康熙三十八年從法國出發,還陸續帶上了數十名商人,又帶着法國皇帝的禮物來拜謁大清皇帝的。這一走就是一年,虧得路易十四大方給他們配備的運輸工具足夠牢靠這纔有驚無險的安全登陸大清國土。他們來此間也不過十來日,對什麼都好奇,今日白晉有空就帶着他們幾個出來熟悉環境,沒想到走散了不說還鬧了一場可怕的誤會。
如月聽着他們的講述,特別是海上的歷險,她的心潮澎湃起來,覺得若是自己也是他們的一員,生活是不是會有趣的多?白晉看出她神色有變已猜到一些,就解釋道:“海上危機重重,如果不是有天主保佑,我們定是不會到達目的地的,說九死一生也不爲過。”
如月聽音知意,就道:“我明白您的意思。有信仰的人總會排除萬難達到目的,我們中國曆朝歷代也有向你們這樣的人,比如張騫,玄奘,鄭和。我只是民間小女,雖不能至,心嚮往之,希望自己也能有這樣的大毅力做成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