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句嫂子,喊得真是刺耳,我訕訕的笑了一聲,“我不是,程少爺誤會了。”
程珀深懶懶的眯着眼,隨手從口袋裡摸出一根菸,叼在嘴裡點上,“我哥這個年紀了,早該娶妻生子,父親催促得很緊,就算是,也沒什麼,不用急着澄清,我做不了主,我拿了點錢都讓我哥罵成那樣,我還能管什麼事。”
他的語氣裡帶着很大情緒,程毓璟忽然將文件合住,摔在茶几上,“拿了一點錢,你認爲你拿的很少,是嗎。”
程珀深不以爲意,“不過幾百萬而已,買一套寬敞點的房子都不夠。哥住着這套別墅,市值千萬,我只是拿了一。”
程毓璟冷笑着說,“錢不夠,可以找父親要,找我我也會給你,但是公司的錢是公款,有董事會的投入,也有很多是不能動的資產,是在出現了問題後用來緊急填補的,你一聲不響拿走,這個漏洞仍舊是我來補。你以爲我就不知道嗎。”
程珀深的臉色也忽然變得陰沉了許多,他將菸蒂隨手一擲,扔在地毯上,燃起了點點的小火苗,我驚呼一聲,飛快拿起茶几上的一杯水潑下,程珀深抱着雙臂懶洋洋的望着我,嗤笑了一聲,“養個女人要多少錢,哥這樣大方,我猜也猜得出。我好歹是和你一個父親的,看不慣我,可以去問他,爲什麼要生我,就你一個不是很好?也省了你天天擔心,我會覬覦你的東西。”
程毓璟聽完這話忽然猛地將茶几一掃,茶杯果盤和那份文件都被掃落地板,發出噼裡啪啦刺耳的聲音,程珀深毫不畏懼,他仍舊靠着牆壁站着,臉上帶着笑意。
“哥總是這樣,對待別人耐心大得很,一到了我這裡,便怎樣都不行,還說不是視我爲眼中釘,如果不是,你也不會惱羞成怒。”
“珀深,父親那一輩怎樣,我不知道,我也無法抉擇,如果可以,我寧可我不是生在程家,不同揹負這樣多的壓力,我可以過最簡單的生活,哪怕我沒有現在這樣富足,可我的心是清靜的。我從來沒有厭惡過你,我雖然和你感情不深,但我從未排斥你,是你把自己看得比我卑微,將自己困頓在私生子的架子中。不停的用各種極端方式來引別人關注,導致現在,你一無是處,父親纔會罵你。公司的款項出了差錯,父親是老總裁,他有權利知道公司的內部情況,你以爲我不說,他就不清楚嗎?他誰也不相信,不是隻有你這個私生子,我這個親生兒子又如何?商人一輩子眼中只有利益,沒有親情,這世上最狠的,就是他們這樣的人。母親爲了他付出多少,他不是照樣娶了別的女人,現在我和你是一樣的,都沒有母親。”
程毓璟說完這些,非常疲憊的靠在沙發椅背上,一言不發。
程珀深垂着眼眸,在這死水般寂靜的沉默中,只能聽到我蹲在地上去撿起那些掉落東西的聲音,大約過了五六分鐘,程珀深忽然爆發出一陣低低的笑聲,我看向他,他的頭低着,並看不到臉色,直到他忽然擡起,對着程毓璟說,“就算你母親沒了,你還是擁有了這麼多,父親照樣把公司給了你,我飛到了什麼?一棟房子和一部車,每個月要伸手找你要錢,這還不是打我的臉嗎,我沒有選擇生在哪裡的資格,是他們要了我!”
程珀深說完這些後,眸中爆發出格外深沉的恨意,他死死盯着閉目的程毓璟,冷笑了一聲,轉身離去。
晃動的大門在搖擺着,保姆從廚房內出來,看了一眼這邊的狼藉,去將門關上,又折回來和我一起收拾,都弄好後,她再次進了廚房,準備晚餐。
程毓璟始終保持那樣的姿勢一動不動。我覺得他會很累,走過去跪在沙發上,支起他的身子,在他肩膀後方墊了一個軟枕,他的手仍舊擋在眉心處,不曾說話。
晚餐擺上桌時,我走過去盛了一碗粥,程毓璟似乎看到了我的動作,也猜到了我要幹什麼,他先我一步說,“我不餓。”
我的手頓住,然後再次盛滿,放在他的座位上,“好歹吃一點,我心情不好時,你一樣會要我吃,現在換過來了,程總作爲領導,不該給下屬做個榜樣嗎。如果不打算做這個榜樣,那麼以後我再遲到,程總就不要扣薪了。”
程毓璟寂靜了兩秒鐘,便嗤地一聲笑出來,他將手放下,露出那一張疲憊蒼白的臉來,看着我說,“薛宛,怪不得他這樣喜歡你。”
我搖着頭說,“如果喜歡可以兌給很多女人,我寧可不要這份廉價而隨便的好感。”
程毓璟張了張口,似乎要說什麼,最終蹙着眉頭,還是沒有說。
我的直覺告訴我,他似乎想說和蔣華東有關的事,也許這些話說出,會顛覆了現在的一切,他到底選擇了咽回去。
人都是自私的,尤其面對一個喜歡別的男人的我,一句話便能將我動搖。
我們坐下吃飯時,程家老宅來了電話,程毓璟看着閃爍的手機屏幕始終沒有動作,亮了滅滅了又亮,大約重複了十幾次,他終於不耐煩的接起,那邊的聲音很宏亮,有怒意,似乎是程毓璟的父親,他氣勢洶洶的問,“我聽珀深說,你有了女人,這次是認真的,還只是和從前一樣?”
程毓璟擡眸看了看坐在旁邊的我,“認真的。”
我和那邊同時沉默了。
我的沉默在於,我似乎從未答應過什麼,只是說考慮,這個考慮,也只是一種敷衍而已,聰明睿智如程毓璟,不會連敷衍和認真都分不出來。
而那邊的沉默,大抵也是驚愕了。
“是什麼樣的女人。”
“我認爲,非常自然不做作的女人。”
那邊微微有喘息聲,“這你能看出來嗎,現在的女人,不是表面怎樣,內心就如何,人動了感情,會被假象矇蔽。”
程毓璟冷冷的笑了一聲,“沒錯,您當初不就是爲了程珀深的母親所矇蔽嗎,結果卻發現,她私下那樣不堪,連帶着兒子也不喜歡,可這一切的源頭,還不是父親您。”
那邊傳來幾聲急促的咳嗽,程毓璟握着手機的手緊了緊,指尖微微發白。
“你和周家取消了婚姻,也是因爲這個女人嗎。”
“不是,這是在其之後,周錦官心機毒,做不了我妻子。”
那邊傳來一聲嘆息,“你一向有自己的主心骨,所以我干預也沒意義。什麼時候方便帶回來看看,這樣的事,你自己一個人做不了主,我總要見一面。另外,你要清楚,你做的每個決定,你身邊站着怎樣的女人,都和程氏的發展息息相關,不是你自己能獨斷的,我們作爲一個公司的最高決策者,在很多事上,沒有那麼多自由。一切務必以公司名譽爲主,你明白嗎。”
程毓璟蹙着眉頭嗯了一聲,然後掛斷。
氣氛陡然變得更加凝重和尷尬,我把筷子放下,起身要收拾,他忽然一把握住我的手,灼熱的溫度從掌心傳來,將我燙得一抖。
我低下頭去看他,他也恰好擡眸看着我,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從未有過的認真的深情,他對我說,“陪我回一趟家,以女朋友或者未婚妻的身份,你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