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要。”蔣華東似乎有些不耐煩,他皺着眉頭扯了扯自己的領帶,“我承諾過照顧你,就不會食言,不必爲了什麼非要強求孩子,我說了,我並沒有這個打算,以後不必再提。”
蔣華東說的這樣乾脆,林淑培的臉色已經難堪到了一個極點,她將叉子非常用力的扣在桌上,清脆而尖銳的聲音將我嚇得一抖,勺子也隨即落在地上。
林淑培有些不快的看向我,大抵覺得我太礙事不便他們說話,我站起身,朝他們點頭示意,指了指辦公桌後面的休息間,蔣華東沒有說話,就是默認,我飛快走進去,將門虛掩着,坐在牀邊,這裡隔音不好,門也沒關嚴,他們說什麼我都能聽見,我並不是一定要偷聽什麼,我只是很想知道他們曾經到底發生過什麼,爲什麼林淑培會失去兩條腿,還是因爲救蔣華東,又爲什麼他不肯和她要孩子,既然林家人都同意要,一定是林淑培的腿並不能受到影響,蔣華東不是不喜歡孩子,不然他不會在知道我的想法後,同意要一個女兒,他只是不肯和她生,我認爲在除了感情問題上,也許還有別的。
林淑培忽然握住他的手,他拿着刀子切牛排的姿勢一頓,“怎麼。”
“我只是想要個孩子,這對你來說,很難嗎?”
蔣華東定定的望着盤子,良久,輕輕將自己的手從她掌心內抽出,“不是很難,而是並沒有意義,你是我的妻子,你站在這個位置上,不必擔心誰會取代你,但我做不到讓你爲我生孩子,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嗎。”
林淑培背對着我,她的肩膀忽然低低的顫動起來,越來越急促,到最後有些垮,“華東,我從沒有再提起,我爲你失去一雙腿,我不希望你想起我時,總是因爲恩情和感激,我只要一點點感情,你有女人我不計較,你喜歡誰我可以裝作不在乎,但我要一個孩子,你不能經常陪在我身邊,至少有孩子在。”
蔣華東沒有說話,他另一隻手將叉子也放下,就那麼直直的坐着。
“最好是一個兒子,眉眼像你,非常的深邃,像刀刻一樣,能像你一樣聰明一樣高,保護着我,每天喊我媽媽,問我爸爸什麼時候回來,我可以抱着他坐在庭院裡等,只要你有回來的可能,我都不放棄。”
“淑培。”蔣華東忽然打斷了他,他的聲音有點嘶啞,“這件事不要再談了。”
“爲什麼不談?”她更加激動,本就瘦弱單薄的身體急劇顫抖起來,“從結婚到現在,在一起的次數屈指可數,你要我怎麼搪塞我父親和母親?告訴他們,我自己的丈夫對我沒有興趣,非要
我央求着才能碰我一次嗎?你敷衍我,我有時候寧可你對我不要這麼溫柔,冷漠一點,和我吵一架,夫妻之間不都是這樣的嗎。我並不喜歡相敬如賓的日子,我喜歡像尋常夫妻那樣,會因爲一點小事吵起來,會經常在一起吃飯逛街,我要的是一個妻子最丈夫最簡單的要求,爲什麼在你看來這麼難。”
蔣華東再次拿起刀叉,沉默着往嘴裡送着食物,偌大的辦公室剩下喘息聲和清脆的碰觸聲,良久,他終於將整整一份牛排吃完,他放下刀叉,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嘴角,“對於我們之間孩子這個問題,我會找時間對岳父岳母解釋一下,這是我的問題,我不願配合,你自然無法生出來,所以他們會理解你的苦衷,現在公司非常忙,當初我娶你時,你就清楚我手下還養了一羣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我這輩子不可能把自己完全洗白,我也不想,黑道上永遠存在一個蔣華東,你作爲妻子,大家都知道你我的關係,如果有一個孩子,他會處於非常危險的境地,我問你,你是要妻子這個位置,還是讓出來給別的女人,那樣我可以給你一個孩子,我們住在一起,等到你懷孕,我送你回林府。”
林淑培的身子忽然一個踉蹌,她靜靜的朝着後面一倒,蔣華東立刻扶住她的身子,喊了一聲“淑培!”我嚇了一跳,驚慌失措的跑出去,林淑培雙目緊閉,臉色很蒼白,毫無血色那一種,表情似乎非常痛苦,並沒有完全暈過去,眼皮還在微微轉動着,只是沒有力氣睜開。
蔣華東看了我一眼,“讓古樺備車,去醫院,他辦公室在旁邊那一間。”
我點點頭,覺得腳下有些漂浮,我直接踢開古樺辦公室的門,和他一起飛奔下樓,大約五六分鐘,蔣華東抱着林淑培從公司大門內出來,他的臉上有些焦急,將她放入車內後,車急馳而去。
到達醫院時,正趕上許多學生體檢,將大廳圍得水泄不通,古樺去找這家醫院認識的主任醫師,蔣華東抱着林淑培直接走樓梯上了二樓急救室,他最近也會在財經報道上出現,所以認識他的也大有人在,有直接向他打招呼的,被跟在後面的我以暫時不便搪塞。
林淑培被幾名醫生護士送進了手術室,燈光亮起後,蔣華東非常疲憊的閉上眼睛,他坐在椅子上,頭部靠着牆壁,良久都沒有說話。
我坐在他旁邊,輕輕握住他的手,他身子微微一僵,我說,“會好的。”
他嗯了一聲,眉頭深深蹙起,“沒有想到她身子這樣差,自從她雙腿截肢後,陰天下雨經常會覺得痛,所以只要天氣不好,我都儘量趕回去,但後來她跟
着林家人去了外省,因爲在這邊我的緣故,林家人爲了躲避風頭和話題,我經常忙於應酬,沒有太多精力照顧她,所以她父親做主也將她帶走,讓我閒暇時回去陪陪她。我聽她身邊的私人醫生說過,她經常會覺得腿痛,每個月都要吃一段時間的中藥,只要發炎就會高燒,雖然最近好了很多,但還是會發病,她說過她一定會走在我前面,所以希望爲我生個孩子。”
蔣華東說到這裡忽然不再說了,他反過手緊緊握住我,“但我從沒想過這些,我們的婚姻,其實和利益無關,只是在我需要一個妻子時,發現她一直存在於我的生活中,她非常溫婉,相比較那些無法掌控心思很深的女人,她比較直白,她固守於家世對她的薰陶,不會失控,不會狠毒,即使知道什麼,也能裝成一無所知,她很害怕我,怕我會提出分開,她在我之前,從沒有過男人,所以很多方面,我都認爲自己虧欠她,如果給不了完整的感情,我只能給她一輩子的名分。”
他說完這些看向我,眼底有細碎的柔光,“這也是我一直無法承諾你什麼的緣故,我不能和她分開,因爲我欠她的遠遠比欠你的多很多,我能夠給你的是除了身份之外的任何,我能給她的僅有身份。這世上的每一段結合不是隻要愛情就可以,我們生來也揹負很多債,林淑培是我不能不去還的一個債。你理解嗎。”
在此之前,我不理解,我認爲婚姻應該兩情相悅,後來,在我做程毓璟秘書這三個多月,我似乎清楚了很多婚姻有利益的牽扯,有地位的牽制,再或者,對方比較合適成爲另一半,她審時度勢,非常的識大體,成功人士要求的是妻子要擔得起這個身份,能夠站在自己身邊匹配,面對衆人的目光和每一次的大起大落,她不會像小女孩那樣崩潰和嫉妒,不會咄咄逼人讓男人覺得疲憊和尷尬,她永遠溫婉典雅,高貴和煦。
相比較林淑培,我的確不適合做蔣華東的妻子。如果在之前,我沒有見過她,我沒有懂得這樣多商業和官場的潛/規則,我也許會任性,但現在我不會,因爲我的確比不上她。
我不曾爲蔣華東付出什麼,失去什麼,我是完整的,並不是每個女人都有勇氣,爲並不深愛自己的丈夫付出一雙腿,這意味着,你和完整的自己告別,你不再是那個讓所有男人癡迷的女子,你有你非常大的缺陷,而這個缺陷影響你一生的形象。
我將頭枕在蔣華東的肩膀上,“我明白,我不再計較那些,我很慶幸,至少我得到了你的心,你的人,不是說,太貪得無厭會失去更多,我願意就這樣,我覺得很幸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