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老林子的一切我不瞭解,覺得新奇,有趣,又充斥着一些莫名的敬畏,老張的舉動讓我一肚子的疑問,可是老張此時好像不怎麼想回答我,只是比着手勢讓我噤聲,然後朝着那隻大鳥恭敬的拜了拜。
我自然是不可能拜的,畢竟我是道家人,就算那隻大鳥兒修煉有成,在我眼裡也頂多算爲妖修,沒有拜的理由,但這不妨礙我用充滿興奮探究的目光看着它,因爲我長這麼大,經歷的事情也算神奇,但我就是沒有見過妖怪是什麼樣兒的。
一開始,我沒能認出這是什麼鳥兒,這會兒藉着清冷的月光,我看着那隱隱的輪廓,大致能看出,這好像是一隻貓頭鷹,可是又不敢肯定,第一,在我的印象中,貓頭鷹不可能那麼大,第二,因爲它的‘眉毛’就真的像有些卡通造型裡那樣非常的長,以至於支出了整個臉還多很多,看起來威嚴無比,而且一雙眼睛賊亮,在輪廓都不不大看得清楚的夜裡,我卻偏偏能看清楚它那雙眼睛,甚至那種有些悠遠意味兒的眼神,你說這是亮到了什麼程度?
接下來,讓人驚奇的事情發生了,在老張對着那貓頭鷹拜了拜之後,那貓頭鷹竟然異常人性化的朝着老張點了點頭,老張異常敬畏的不說話,在受了這頭一點的認同之後,只是低着頭,彷彿多看一眼都是褻瀆。
而我沒那顧忌,還是打量着這隻鳥兒,它也不惱,竟然轉過頭來看着我,也是打量的意味兒,只是目光平靜,也無甚惡意,看了一陣兒,它的眼神裡彷彿透着一種瞭然,就這樣停留了十來秒,它翅膀一扇飛走了。
也不知道這大鳥兒是咋飛的,前一刻還看見它朝着高處飛去,能聽見翅膀的‘撲棱’聲兒,下一刻,就已經不見影子了,真虧了那麼大一隻鳥兒,還有這本事。
鳥兒飛走了大概一分鐘左右,老張才放鬆下來,對我說道:“走吧,它沒惡意的,只要你不對它不敬。”
我來了興致,一迭聲的追問老張:“老張啊,啥叫‘棍兒’,爲什麼一隻鳥兒又是這裡的‘棍兒’,這裡面有什麼傳說嗎?”
老張把電筒調成了強光,然後摸了一根棍子捏在手裡,一邊打量着雪地裡的痕跡,一邊回答我:“所謂‘棍兒’,就是說它是這片嶺子裡的老大。說它是‘棍兒’,已經是從我爺爺輩傳下來的事情了,你說這老大有多大歲數了?常常來這片山裡溜達的人,都說它快成精了!這體型,這靈性,說它不成精,都沒人信啊?”
老張說的很平靜,彷彿山裡人說起這事兒,就跟城市人說哪個百貨大樓是最好的一樣平常。
可我好奇啊,忍不住追問道:“那它厲害嗎?會傷人嗎?”
“厲害不厲害我不知道,只知道這一片兒就沒有敢傷它的動物或人,而且老一輩的都說,就這片嶺子的‘棍兒’最和氣,你對它有禮,它對你有禮,你過分了,它也懶得理你,和你計較,除非是惹惱了它,可是山裡人誰會惹惱它呢?我爺爺就說過,在這片兒嶺子,有這樣一個‘棍兒’,是福氣,因爲這片嶺子最靠近人住的地兒,有這樣一隻棍兒護着,沒有兇猛的傢伙下來傷人,咱們沒理由不尊敬它。”老張的語氣依然平靜,但是異常的認真。
我點頭,我信,因爲我剛纔是親眼剛纔這貓頭鷹對着老張點頭的,我只是奇怪,不是說貓頭鷹叫起來像小孩兒哭嗎?剛纔我聽那一聲咋不像呢?反倒清涼而宏大,這是修行有成的表現嗎?
說話間,我和老張又走出了幾百米,老張越發認真的觀察着雪地上的痕跡,追着痕跡到了一片地方,他開始四處搜尋,並示意我別動,別說話了。
其實,我還有一肚子問題想問老張啊,就比如哪片兒山嶺子都有棍兒嗎?都是妖怪,妖精嗎?可是,我知道這個時候不該打擾老張。
而老張也真的神奇,不知道怎麼的,就摸索到一片地方,然後朝着那個地方也不知道做了什麼,接着就走到離那個地方十米遠的地兒等着,靜靜的等待着,並衝我擺手,叫我一直保持安靜。
就這樣靜默了大概十來分鐘,剛纔那個地方,不知道從哪兒竄真的竄出來幾隻雪白的兔子,出來就開始猛衝,很神奇的是一隻竟然朝着老張衝去,老張握緊了手裡的大棍子,忽然一下就敲了下去,我看見那隻朝着老張猛衝的兔子,竟然就這樣被敲死在了雪地裡。
這算哪一手?我都覺得太神奇了,簡直不像我和我師父打獵,一點兒技術含量都沒有,在山裡瞧見兔子就猛打槍,打不打的中,看運氣!
比起老張,我和我師父簡直……得了,不對比了,這一對比,淚花兒都要出來。
老張提了兔子朝我走來,看我目瞪口呆的樣子,倒也微微一笑,說道:“把兔子驚出窩,是手段,至於一下敲中兔子,是經驗,你在山裡打獵幾十年,你也會,因爲這兔子啊,你別看它跑得快,可是就跟人一樣,那跑路是有習慣的,朝着哪邊兒衝,怎麼樣拐彎,憑着本能你就知道什麼時候該下棒子。”
我想這個打獵我是學不會了,得多少時間來磨啊?同時也感慨,高手在民間,這句話不是吹的。
老張也不以爲意,說道:“我去尋尋,能不能弄條蛇,晚上咱們再煮一個蛇羹吃吃,越毒的蛇,味兒越好。”
蛇肉?我倒不介意,以前跟師父在竹林小築沒少吃,只是明白有些蛇兒碰不得,得敬着,有些蛇兒倒也無礙。
就這樣,我和老張在老林子裡轉悠了一個多小時,收穫了一隻兔子,也真的弄到了一條蛇,很毒,是一條腹蛇,然後就準備回那個臨時落腳的‘窩棚’了。
這一路上,我也算漲了見識,見識到了老張打獵的那一手,也見識到了老張尋找獵物的手段,冬眠的蛇都能被他找着,也聽聞老張說了很多,就比如關於‘棍兒’的事兒,比如‘雪窩子’是什麼?
真的很神奇,知道這些後,對老林子的敬畏又多了一份,也才知道在這白雪覆蓋下的大山,其實處處危險,就拿雪窩子來說,這雪一蓋上,你還真不知道原來這雪下面是一個山坳,陷下去的山窩窩什麼的,這事兒得憑經驗和技巧去判斷。
又比如說‘棍兒’也不全是那種有靈氣的動物,有時候就是猛獸,有時候呢,甚至是你預料不到的東西,老張也說不清楚是什麼,只是他說:“這山裡的地盤就那麼多,我不說每片嶺子都有‘棍兒’,但是一個地界一個王倒是真的,有傳說,越深入的地方,人越少的地方,反而山裡靈氣越重,‘棍兒’也就越厲害,有些‘棍兒’是惹不得的。”
說這話的時候,老張欲言又止的看了我一眼,沒再說話什麼了,我瞭解以他那實誠的性格,可能覺得說多了,反倒顯得他是在推脫這差事兒,哪怕真的有危險,甚至很危險,那也只有陪着去了。
我對老張有些歉疚,趕回去要說清楚一些事情的心思也就越發的急切,在路上我閉口不言,只是一時半會兒是真說不清楚的,一切回去再說吧。
老張對這片山嶺是真的熟悉,來的時候我感覺走了很久,回去的時候,老張帶我抄着小道兒,沒多久,我就遠遠的看見那亮着溫暖黃光的‘窩棚’。
就真如老張說的那樣,在這山林子裡,能有一個窩棚,是一件給了人極大溫暖和希望的事兒,有時甚至能救人一命,不到山裡體會這種日子,還真的就體會不到這種心情,從心裡由衷的喜悅和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