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顏不分晝夜地抄着手中的佛典,雖說佛學著作有安寧人心神的效用,可蘇顏心中因雲洙而生的感傷,卻並沒有因爲筆端的那些教人看透紅塵的佛言而有所舒緩。
最後,她總算在第六日的清晨,將紫微規定的那三遍給抄完。雖然重複自由之身,可是心情卻並不怎麼輕鬆。
那日,她捧着一大堆書稿去玄心殿上尋帝君,剛一進殿,就被打掃衛生的仙娥告知,帝君方纔與雲洙女君外出,說是傍晚時分纔會回來。
“師父他沒有說是去哪裡嗎?”蘇顏不由得沉下臉。
小仙娥很少見蘇顏這般表情,遂有些惶恐,道:“君上沒有說,小仙便也沒問……”
蘇顏哦了一聲,然後瞅一眼懷中的書稿,嘆口氣,將它塞到小仙娥的懷中,道:“這個待你家君上回來交給他便是。”說着就要擡腳往外走,看她樣子,怎麼看都有一些神不守舍。
“仙子要去何處?”小仙娥愣了一會兒,忽然這樣喊住她。
“我有要事,去老君那裡走一趟。”蘇顏淡淡答。
“這可使不得。”還沒有走兩步,就被人從身後拉住了衣角,恍恍然回頭,對上小仙娥有些焦急的神色,聽她說,“君上說了,仙子這幾日禁足,只能在紫微宮中活動。”
“這是爲何?我不是已經領了罰,書稿也遵他的令抄了三遍,他爲何還要禁我的足?”蘇顏露出困惑的神色,心也有一些涼了下來。
她這次單隻抄那些無用的書稿就耽擱了許多時日,而承諾了龍二的丹藥還沒有弄到手,今日若再不去,她這個朋友便有失職的嫌疑。
“君上臨走前是這樣吩咐的,小仙也不知……”小仙娥有一些爲難。她也覺得最近的帝君有一些奇怪,似乎自打鳳族的女君雲洙來了之後,就對蘇顏嚴格了許多,今日早晨見到帝君同那個緋衣女子一同從玄心殿外出的場景,多少有些出乎預料。
“莫名其妙。”蘇顏悶悶應了這麼一句。
看到帝君的意思也傳達到了,小仙娥也沒有繼續糾纏蘇顏的意圖,於是矮了矮身子,繼續忙自己的去了。
蘇顏鬱悶了片刻,便隨手召了朵雲,仍舊朝着老君府的方向而去。
她尋思,帝君以前從來沒有禁過自己的足,如今會禁她足,興許是怕她出門惹禍,可她暗自覺得爲朋友兩肋插刀又有什麼錯,帝君怕是多慮了,便沒有將帝君的禁足令放在心上,她想,自己只要在帝君回來之前將事情解決,便無甚影響。
老君殿去是去了,卻如預想中一樣,結結實實碰了個大釘子。她往些年時常拿老君的丹藥取樂,老君早對她心有不滿,而如今她想求老君贈的,還是每七百年才能煉化一次的凝魂丹——除非老君睡糊塗了纔會給她。
其實當她被提溜着扔出殿門的時候,心情還是無比平靜的,就像那日晴朗的好天氣。
蘇顏這個人沒有什麼可取之處,可是在她身上卻能找到一種百折不撓的優秀品質,這種品質說白了就是厚臉皮,說的再白一點就是不要臉,千百年來,就是靠着這副驚天動地的厚臉皮,蘇顏完成了許多堪稱宏偉的事業。
由是,那日的蘇顏雖被人趕了出來,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氣餒。
那日,白逸神君同下界的某位仙島的島主去天君那裡議事,經過老君殿時,不經意間看到正託着下巴望着老君殿出神的白衣少女,他扯起脣角,頓下腳步,對身旁的男仙道了句:“抱歉,似乎見了個熟人,本君前去打個招呼,還請道友先行吧。”說着,便擡腳慢騰騰地朝着少女而去。
蘇顏這個人平日裡性子雖然鬧騰,可是安靜的時候,卻有一種清冷的風韻,白逸眯着眼睛望向她柔美的側顏,不由得伸出手中摺扇,一把敲到她頭上。
蘇顏吃痛,立刻抱着頭轉身,剛想罵是誰不長眼,就看到嘴角含笑的白逸,正眯着那雙狐狸眼瞧自己。
努力憋出一個笑來,道:“小仙見過白逸神君……”又伸長脖子瞅了瞅他身後,發現他今日並沒有什麼人隨行,心裡直道不妙,她這個人向來拿白逸這類神仙沒有主意,又念及以前對他和帝君關係的誤會,便有一些尷尬。
“丫頭,不隨在你家師父身邊,來這裡做什麼?”白逸刻意忽略她的尷尬,這般問她,“莫非是在打什麼鬼主意?”
“神君說笑了。”蘇顏說着,有一些憂慮地望了望老君殿高聳的大門,嘆了一句,喃喃道,“小仙只不過是在思考,怎麼才能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哦?”白逸有一些好奇,遂問,“你想要的,不會是老君煉丹爐裡的那東西吧?”
蘇顏心道,這一點傻子都能猜出來吧,她想要的若是別的,又何苦跑到老君殿對着一座沒有什麼美感的大門發呆?
心裡雖這樣想,面上卻很恭謹:“神君猜的極是。”
白逸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慢悠悠道:“以你的階位是不大好同老君說話,可是這種事只需託付你家師父一聲,就算是煉化千八百年的靈丹,討上個一兩粒,大概都不是什麼難事。”
蘇顏一聽他的話,眸子霎時黯淡下去,臉色也有一些陰沉,白逸注意到她面上細微的哀傷,突然想起前些日子有關帝君與雲洙的傳聞,於是暗自想,怪不得這丫頭一聽到他提紫微便這麼低落,怕是正吃着醋,心裡不好受吧。
正要開口安慰兩句,卻聽她涼涼開口:“小仙前些日子不過是去南海待了幾日,師父便將小仙住了兩百年的寢殿賜給了別人,小仙不過就此事問了兩句,他便嫌小仙說話不妥,惹了雲洙姑娘傷心,還爲此事罰小仙抄了好幾日書,如今又不知道爲何禁了小仙的足……他既然這麼不在乎小仙,小仙向他開口,他定是不會應的吧。”
白逸聽後,不由將手中的摺扇收起,這話聽着新鮮,紫微竟然當真爲了個雲洙,不顧念他們師徒多年的情誼嗎?不管事實如何,面前少女委屈的模樣又委實令人動容,他也不由得心軟下來,安撫她道:“其中怕是有誤會。這樣吧……”思考了片刻,白逸難得發了回善心,“你想要的丹藥,本君幫你去討……”
“真的?”蘇顏驀然擡頭,驚喜之情不言而欲,可驚喜歸驚喜,心中卻不由得有一些懷疑,白逸這個人雖與帝君交好,可與她蘇顏卻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情分,何況她聽說這個人一貫精明,從不插手對自己沒有好處的事——莫不是他看上了自己什麼東西,想以此來要挾不成?
蘇顏的預感再一次機奇蹟般的準確,說起來,白逸早對她的一樣東西上了心——自打那日在蓬萊仙宴上見到她,他就知道這個丫頭身上,有他感興趣的東西。
“不過,本君從不賣人情給別人,爲你拿了丹藥,本君也要從你身上拿些東西……”
目光在蘇顏身上流連了一會兒,終於在她胸前塵埃落定,鎖定目標以後,脣角不由得勾起一抹淺笑,蘇顏被他的眼光弄得有些發毛,不由得捂上胸口,後退了一步。然後聽到他戲謔的聲音這樣響起:“你覺得這個交易,如何?”
“呃……小仙身上,怎會有能入您眼的東西呢?”她有一些惶恐。
“難道沒有嗎?”白逸朝她逼近一步,蘇顏爲他的動作而緊張地直冒冷汗,若是旁人,光天化日之下做這樣的舉動,難免被人判定爲輕浮,可是同樣的事情換做白逸神君,卻不大容易將他與這樣一個詞聯繫在一起。
“神君不如明示……”蘇顏抖着嗓子,這般道。
“本君要的是……”白逸的目光愈加迷離,也更加放肆地在她胸口處流連,那目光似乎要挑開她的衣襟一般,她不由得咽口唾沫,努力不去看那張迷倒衆生的面龐,可面上還是泛起了淡淡的紅暈,這一點讓白逸心情大好。
蘇顏覺得,白逸神君的美同帝君不一樣,帝君總是帶着一身冷意,像是冰凍許久的沉雪,可是白逸這個人卻眉眼溫和,整個人似乎都是帝君的反面,笑時溫暖,不笑時也自有許多暖意。
不過蘇顏卻不擅長應付他這樣的人,就像此刻,他滿臉笑意地朝她逼近,她卻覺得他的眼神中其實有一些滿不在乎的情緒在裡面,因此她有一些討厭。
於是蘇顏沒有繼續隨着他的逼近而往後退,而是忽然定住腳步,正了正色,手中凝一些仙力,道:“神君若是拿小仙開玩笑倒也罷了,若是玩笑開的過了頭,就別怪小仙沒有見過世面,再對神君你失了禮。小仙敢問神君一句,難道不知男女的大妨是何物嗎?”
白逸因她的這一責問而愣了一愣,原本只是想同她開個玩笑,卻不料竟惹怒了她,不過看這姑娘一副認真的神色,不由得露出個無奈的笑,然後藉手中摺扇擡起她的下巴,道:“哦,大概是因爲同別的姑娘在一起的時候,她們好似都比較喜歡本君靠她們近一些。”
然後不等蘇顏近一步反抗,便收了輕佻的姿態,斂眸道,“既然你不喜歡這樣的玩笑,本君便直言了。”沉吟着開口,“本君看上的,是你養在心窩裡的那樣東西,你若肯拿它同我換,我便爲你去求老君賜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