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在聽到這個名字後,心驀地一亂,恍惚了片刻,細眯起了鳳眸,拿捏着無所謂的口氣衝對面的玄袍神君道:“不錯,奴家的確是爲帝君之事相邀,卻不知白逸君竟早早摸透了奴家心思。”
白逸眉眼含笑,閒閒應道:“不過是趕巧了。”又道,“女君想必也知,紫微帝君此番應劫有些不大順當,至今爲止已數日不見迴轉,如今的紫微宮當真是亂作一團。”
白逸說着搖了搖頭,一副不忍提的表情,不過雖然他口中說的是極爲嚴重的事態,可面上淡淡的笑意卻一毫未減,讓人忍不住懷疑起他的真心來,卻又聽他道:“對於此事,本君也頗爲掛心呢。”
雲洙目光停在他面上半晌,終於垂下眸子緩緩應和道:“白逸君與帝君素來交好,自然惦記帝君安危。”眼皮半斂,喃喃道,“奴家又何嘗不惦念……”
白逸似乎對她這番話有一些好奇,收起方纔的笑意,問了一句:“不知女君的惦念,是哪一種惦念?”
雲洙覺得,他這句話分明有明知故問的嫌疑。
呵呵地笑兩聲,滴水不漏地回答:“自是同白逸君相同的惦念。”
“哦?”白逸一副純良模樣,說起話來卻讓人捉摸不透,“本君的惦念裡,多少有些看好戲的成分,莫非女君也有想看的戲不成?”
說實話,這句話成功地擾亂了雲洙的一顆心,她本來想,白逸同帝君是舊交,他既承認自己是爲帝君才應她的邀,自然是爲了從她這裡拿回那樣東西,可是他今日來,也不急着托出自己的來意,反而一副順其自然的曖昧態度,方纔的那一句話更是說的讓人摸不着頭腦。
難道傳聞中白逸同帝君的關係,並沒有她預想中那麼牢靠?
胸中心思百轉千回,表面上卻微瀾不起,換上嬌嗔的口氣道:“白逸君還是這般愛與人玩笑,奴家一顆心只願帝君早日康復,平安應劫歸來。”這句話表達了她日月可鑑的真心,爲了穩妥起見,又這麼反問了句,“白逸君難道便希望帝君身上出個什麼岔子嗎?”
若他真的是來看戲的,要看的,又是一出什麼戲?
雲洙的小心思哪裡逃得過白逸這隻狐狸,只一句話,這隻狐狸便重新反客爲主。
他說:“本君這不是不願節外生枝,才乘了女君邀約的順風,來女君這裡尋樣東西的嗎。”
雲洙僵了表情,借輕咳一聲恢復鎮定,故作不知,如此問道:“奴家愚鈍,不知白逸君此話從何講起,難道奴家這裡有可以救帝君的寶貝嗎?”
白逸沒有立刻接話,而是慢騰騰地又爲自己添了一盞茶,茶杯仍舊是白底青花的精巧模樣,細長的茶葉則靜靜浮在琥珀色的茶水裡。
只見他將剛倒好的新茶貼到脣邊,淺淺嘗了一口,目光則越過茶盞落到對面女子臉上,聲音似乎也沾染上了茶的清氣:“紫微帝君是三界之亞君,女君難道以爲,這樣一個上神他……果真需要人救嗎?”看到女子面色由紅轉白,接着說下去,“本君今日來尋的那樣東西並不是用來救帝君的,而是受帝君之託拿來救另外一個人的。”
聽他說到這裡,緋衣女子的面色已經蒼白的如同新漿好的紙張,沒有一毫血色。隱在袖中的手也不受控制地顫抖——對於白逸的知悉一切,她不驚異,也不困惑,而是撕裂心肺一般的難過和委屈。
他方纔說他是受帝君之託來取一樣東西的,而那樣東西是要用來救那個人的……
氾濫的潮將她的心捲入更加兇猛的海域,她無枝可依,無處可藏,什麼都看不見,什麼也聽不到,就連呼吸也不能,她唯一可以確定的東西,是自己喉嚨裡發出的呻吟聲,充斥整個世界,如同揮之不去的夢魘,鉗緊了她的脖頸。
她究竟是哪裡不好,哪裡不如那個人好——
“敢問白逸君一句,帝君要救的那個人,是怎樣一個人?”
終究是這麼問了出來。
“本君也並不曉得。”白逸仍舊帶着置身事外的淡漠,“她是怎樣一個人,不是該由本君來定義的。女君若真想知道,去問一問紫微帝君,不是便知道了嗎?”他靜靜望着她,目光所及之處好似會落一層月光。
雲洙也正望着白逸,一開口就是自嘲的語氣,“白逸君真愛說笑啊,奴家若是能問,也不會等到今日才問。”
白逸微微眯眼,道:“也是。”隔了片刻又道,“這個問題若本君來回答,本君只能說,她是紫微帝君看上的人,於他而言,自然是最好的人。”
聽了這話,雲洙微怔,終於有些無力地笑了笑,瞧她神色,似乎放棄了一切掙扎。
“最好的人。白逸君對她的評價還真是高呢。”
白逸的目光起先落到女子抖動的雙肩上,後又轉回來,語氣輕地似乎是在安慰,“女君早晚也會成爲對某個人而言最好的人,又何必計較本君今日的評價是不是過高呢。”
也不知這句話對面的姑娘究竟有沒有聽進耳朵裡去,白逸默默地呷了一口茶,心中暗道,自己輕易不勸解人,沒有想到勸解起人來還是這般有哲理,只是不知這姑娘是不是像玉檀那樣的死腦筋,若又是個死腦筋,那可真可惜了自己的金玉良言。
沉默在二人之間盤踞了半晌,終於被一方開口打破。
率先開了口的是雲洙,開口之時還伴隨着起身的動作,“既然白逸君已說明來意,奴家便也不繞彎子,長話短說了。”
女子站直了身子,揹着光站立,俯看着白逸。
白逸這才瞧清她的模樣——最先入目的是女子右耳上掛着的長長的赤金耳環,身上的袍子有一些寬大,鬆鬆垮垮的,卻更顯得身材玲瓏有致,香肩半露,那赤金耳環便垂到肩上,映襯着肌膚光潔如玉,修長的脖上則掛着赤金鍊的翡翠勾玉,手腕上是幾個雕花的白銀手鐲,一擡手便叮咚作響,黑髮有一半綰至頭頂,上面斜插了支巨大的鳳簪,另一半則放下來,一路旖旎至腳踝。
瞧着雲洙,白逸暗自讚了句:好一個風華萬千的女君!只可惜,再風華萬千,也入不了紫微帝君的眼……
女子聲音冷然,帶着一些狠戾的決絕,“那東西是在奴家這裡,只是奴家不願給,白逸君若想拿,大可以對奴家動粗,如若不然,便叫需要那東西的人自己過來討。”
白逸眯了眯那雙勾人心魂的桃花眼,眉頭微微蹙起,扶額道,雲洙這姑娘果然和玉檀是一號人——把自尊心看得比命重要的那類人。
嘆息了半晌,爲難道:“這可怎麼辦呢,本君生平最不好強人所難,尤其是強美人之所難呢……”說着也站起身子,玄色袍子卷着一個邊,又道,“只不過本君既然受人之託,自該解人之難,女君與本君無仇怨,又何苦與本君爲難?”
說着擡腳往雲洙逼近一步,神色比方纔多了份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