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妃笑道:“若真是問起來,你就說,若沒有問,你就別說了,快去吧。”
“是。”小玲答應着,拿着銀子去了。
小玲沒出去一會兒,輝宗便來到了延禧宮,只見當初那個侍奉妃子的奴婢已經煥然一新,柔亮的胭脂在臉上散暈開來,脣紅一點,烏鬢輕垂。清妃見輝宗進了暖閣,於是急忙起身相迎道:“臣妾叩見皇上。”
輝宗忙伸手攙起清妃,上下打量道:“‘佛靠金裝,人靠衣裝’,所言非虛,越發的嬌媚富貴了。”
清妃靦腆一笑,說道:“皇上過獎了。”
輝宗道:“怎麼屋裡就你一個人,小玲呢?”
清妃道:“臣妾讓她去尚食局拿些吃的,一會兒就回來。”
輝宗道:“這就是了,想吃什麼就說,朕都能給你。”
清妃道:“謝皇上。”
輝宗目不轉睛的看着清妃,心中無限感慨,感慨世事無常,變幻莫測。清妃看出輝宗有心事,於是笑道:“皇上看我做什麼?心裡有事情?”
輝宗道:“朕覺得這世間之事真的是難以預料,朕還記得當初第一次見你時,你不過是一個失手將畫散落於地的奴婢,可半年之後,你竟然是朕的妃子了,而且還爲朕懷上了龍裔,真是出乎朕的預料呢。”
清妃道:“這才應了那句話,‘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呢。”
輝宗點頭道:“是了,是了。”
清妃道:“新年快到了,皇上這些日子想必也忙吧?”
輝宗道:“就是忙着寧王進京的事情,其他倒也沒有什麼。”
清妃道:“寧王此次進京,意義非凡,不知道皇上如何接待他們呢?”
輝宗道:“朕真的是沒有心思去管這些,全都交由禮部去辦了。”
清妃點頭道:“臣妾將舊事重提,以至於皇后被遷往壽安宮,給皇上平添了煩惱,真是罪過。”
輝宗拉着清妃的手,說道:“你不要自責,你這麼做,只能證明你是個有情有義,知恩圖報的人,皇后自己做錯了事情,理應受罰,朕雖然心中憂傷,但也不能對不起裕妃和死去的婉妃啊。”
清妃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皇后若能洗心革面,痛改前非,皇上大可以網開一面,將其迎回坤寧宮。當初婉妃娘娘未見皇上之前,可謂度日如年,孤苦伶仃。不過那時的婉妃娘娘尚有奴婢作陪,也算是自由之身。如今皇后在壽安宮孤獨一人,形影相弔,行動受限,地位更是一落千丈,比婉妃娘娘更加悽慘了。”
輝宗道:“皇后落得今日下場,不能不說是咎由自取。”
清妃道:“皇上言之有理,但後宮之中,暗害他人的事情屢見不鮮,一味的嚴加懲治也未見什麼效果,倒不如曉之以理,以德服人。兵法雲:‘攻城之法,爲不得已’。此乃下下之策。‘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此乃上策。用刑法傷其命,不如用理服其心,纔是正道。”
輝宗笑道:“你不是對皇后懷恨在心嗎?怎麼反倒替她說話?”
清妃嘆氣道:“誰生來就是惡人呢?皇后之所以做出這等事來,無非是想保住自己的地位,得饒人處且饒人,何必趕盡殺絕,不留餘地呢?”
輝宗剛要說話,就見一名太監進來道:“啓奏皇上,寧王的貼身侍衛文龍已經先行來至京城,此時正在養心殿外侯旨。”
輝宗道:“嗯,知道了,朕一會兒過去。”
清妃道:“皇上請起駕養心殿吧,正事要緊,改日再來也是一樣。”
輝宗點頭道:“好吧,你好生養着身子,早日爲朕生個白胖兒子啊。”
清妃笑而不語,起身將
輝宗送至屋外方回。
輝宗來至養心殿,只見殿門外站着一個少年,脣紅齒白,風度翩翩。那少年見了輝宗,忙跪下道:“文龍叩見皇上。”
輝宗伸手攙起文龍道:“平身。”說完將其帶進殿內東暖閣。
輝宗盤腿坐在榻上,問道:“幾時到的京城?”
文龍忙答道:“昨日晌午到的。”
“哦。”輝宗想了想說道,“今天什麼日子了?”
文龍道:“臘月二十二。”
輝宗擡了擡眉毛說道:“日子過得真快,過不了幾天就是除夕了,一時太忙,都不覺得了。”
文龍笑道:“皇上國事繁重,記不得這些瑣事。”
輝宗道:“寧王什麼時候進京?”
文龍道:“就在臘月三十當天,按禮部的安排,寧王晚上會進皇宮來,與皇上一同在保和殿內宴飲直至臨近子時,然後與皇上同登五鳳樓,觀看煙火表演,到時內有宮女太監,外有黎民百姓,於子時一同燃放花炮,以示普天同慶,國泰民安。”
輝宗點頭道:“嗯,這樣很好,不知道宴會當中有什麼節目沒有?”
文龍道:“此事自有禮部安排,文龍不知。”
輝宗道:“好吧,這些日子你跑前跑後,也是夠辛苦了,朕恩准你在宮內留宿一晚,明日午時前出宮即可。”
文龍忙跪下道:“謝皇上。”
輝宗道:“不必了。”說完上下打量起文龍來。
文龍笑道:“皇上您••••••”
輝宗道:“奇怪,朕看你好生面善,以前見過。”
文龍聽了這話,心中一驚,只怕輝宗會想起來什麼,要是讓輝宗知道自己乃是兵部侍郎文碩的兒子,他必定會有所防備,而之前的努力便會功虧一簣,文龍定了定神,說道:“文龍之前是見過皇上幾次,所以••••••”
輝宗擺手道:“朕不是這個意思,朕是覺得你長得像一個人。”
文龍道:“不知道皇上說的是誰?”
輝宗笑道:“不怕你笑話,你長得很像朕的一個妃子。”
文龍笑道:“原來如此。世間長相相像者倒是常用,也不足爲奇。”
輝宗道:“是啊,不過這也算是有緣了。怪不得朕見了你覺得有些親近呢。他日有機會,朕讓你見見清妃娘娘,你也一定這麼覺得。”
文龍笑了笑,便又和輝宗說了幾句話,便離了養心殿往東去了。
正行間,突然見對面來了一人,正是何奇,文龍於迎過去道:“何侍詔,別來無恙?”
何奇見是文龍,忙笑道:“你怎麼進宮來了?”
文龍將剛纔見輝宗的事情說了,然後問道:“何侍詔這是往哪裡去?”
何奇道:“往慈寧宮去。”
文龍點頭道:“那何侍詔請便吧。今日文龍會在宮中留宿,晚間再去與何侍詔詳談。”
何奇見了文龍,一心想把皇后被打入冷宮的事情說了,哪裡還等的到晚上?何奇於是示意文龍借一步說話,文龍會意,二人來到牆根下,何奇見左右無人,說道:“你的仇得報了。”
文龍一臉疑惑,說道:“什麼仇?”
何奇道:“你與皇后的仇啊!你不是和皇后有仇嗎?現在好了,她被打入了冷宮,怕是再難翻身了。”
“什麼?”文龍有些驚訝,忙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何奇道:“就是前幾天,皇后的罪行被人揭穿,太后大怒,便將其遷往壽安宮了。”
文龍“哦”了一聲,沒再說話。其實文龍只不過是將皇后當做幌子,假裝和她有仇,好讓何奇從中幫助自己,誰知現
在皇后被打入冷宮,自己的“大仇”已報,想必何奇也不會按計劃行事了。
何奇看文龍愣在那裡,於是道:“你怎麼了?不高興?”
文龍回過神來道:“高興,高興。罪有應得,罪有應得。”
何奇也笑道:“這就是了。那咱們之前的計劃也便廢去了吧。”
文龍心中雖然不忍,但還是咬牙點頭道:“既然大仇已報,就無需鋌而走險了,便廢去了吧。文龍還有事在身,不打擾何侍詔了,告辭。”說完便去了。
何奇傻傻的站在原地,看着遠去的文龍,百思不得其解,只是無奈的嘆了口氣,往慈寧宮而去。
何奇進了慈寧宮,便聽見暖閣內太后的咳嗽聲連續不斷,何奇不敢擅入,只是在暖閣外道:“微臣何奇叩見太后。”
只聽太后道:“進來吧,哀家有話要說。”
何奇忙進了暖閣,只覺暖閣內比平日熱了許多,衆宮女站在幔帳四垂的架子牀周圍,手裡捧着銅製的臉盆或是痰盂。牀前,魏清荷單膝跪地,一手託着白瓷碗,一手將銀製湯匙遞到太后嘴邊。太后則靠在金絲繡花的枕頭上,歪過頭來慢慢的喝了一口湯藥,便又忍不住咳喘起來。
何奇忙上前一步道:“太后身體欠安,微臣惶恐。”
太后擡眼看了看何奇,說道:“你來了?賜坐。魏清荷也坐吧,怎麼跪着呢?”
宮女忙搬過兩個秀墩,二人坐定後,太后和魏清荷道:“哀家這病怎麼樣了?”
魏清荷將碗遞給旁邊一名宮女,然後道:“不礙的,多休息休息就沒事了。”
太后道:“少唬我。哀家若是想聽謊話,又何必叫你前來?你直說就是了,不用吞吞吐吐的。”
魏清荷站起身,來到捧着痰盂的那名宮女面前,伸着脖子往痰盂裡瞧了瞧,然後又回身看了看何奇,便又不說話了。
太后道:“說吧,何奇聽見了沒事,只要不說出去就好。”
何奇忙道:“臣不敢。”
魏清荷道:“太后您的病情已經很重了。兩個月前,您咳出的痰爲青色,這說明身子雖然有病,但尚可以抵擋外邪;一個月前,您咳出的痰爲黃色,這說明衛氣不足,已經開始耗費自身津液抵禦外邪了;而近日您咳出的痰爲白色,這說明衛氣已失,全靠元氣抵禦外邪,但元氣有限,此非長久之計。”
太后道:“那該如何醫治?”
魏清荷道:“太后此病是因爲肝氣過盛,導致脾氣過虛,脾氣太虛,五穀之精難以消化,纔會出現津液不足之狀。若想回復健康,切不可再大動肝火,增加煩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太后道:“你的意思哀家明白了,怕是哀家活不了多久了吧?”
魏清荷道:“太后洪福齊天,吉人自有天相,千萬不要胡思亂想。”
太后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哀家這一輩子經歷過千辛萬苦,世間百態,也算是沒有白活了,就算今日死去,哀家也不覺得有什麼遺憾。”
魏清荷忙跪下道:“太后寬心,微臣一定竭盡全力讓您恢復如初。”
太后道:“你按你的來吧,只是不要叫皇上知道就好。”
魏清荷點頭道:“是。”
太后又看了看何奇,說道:“何侍詔,哀家那幅《百鳥朝鳳圖》可還畫得?”
何奇道:“只要太后下旨,微臣立即去畫。”
太后道:“那就開始畫吧,哀家想早些見到。”
何奇點頭道:“臣遵旨。”
太后嘆了口氣,仰面躺在牀上,然後自言自語道:“把皇后也畫上去吧,他們許家到底是對哀家有恩的,哀家沒有忘記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