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唐爺憑着自己的好水性,去趕上那隻船,或者捨棄船,對於他來說,都不成問題。但唐爺現在一心想着的是救出那個溺水人。唐爺立即朝那個已漂下去好遠的溺水者追去。
唐爺總算摟住了溺水者的胳膊,木頭和船都毫不留情地往下游漂流而去。唐爺哪管那些,摟着渾身無力的溺水者,往河岸邊劃,劃。
唐爺選擇河面最寬的地方靠岸了,他浮在水裡,將溺水的男子往上頂,那個溺水者好不容易靠近了岸,抓住了岸上一根樹枝。
溺水男人無疑是得救了,可是唐爺剛鬆一口氣,全身無力再往前划水,隨水漂流而去……
雨一直不急不慢地下着,沒有颳風,人感到煩悶。紫雲做好了晚飯,一邊等着爺爺回來,一邊胡思亂想着女孩家的心事。等了好久不見爺爺回來,心想今天下雨,怎麼有這麼多人要過渡呀,爺爺都出去老半天了。便走到階基上朝河面上張望,河水變黃了,河面寬了許多啊,可是河面上沒有船,河岸邊沒有船,河的對岸也沒見泊着船!
這下紫雲着慌了,船呢?爺爺呢?
河岸邊一個人影兒也沒有,一個不祥的預感即時漫上紫雲的心頭。莫非爺爺出事了???船被洪水沖走了?
紫雲戴着斗笠,挽起褲管,往河岸邊奔去。她沿着河岸往下走,一邊高聲呼喊着:“爺爺!爺爺——!”
雨下着,不時有一隻鳥從河岸邊驚飛,向河對岸而去,倏忽不見了蹤影。
夜幕就要撲落下來了,紫雲還在沿着河岸走,紫雲的嗓子漸漸地嘶啞,任你怎麼呼喊,聲音即被雨聲和濤聲淹沒。
走出了多遠,紫雲不知道,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找到爺爺。爺爺有着一條船,只要船在,就有爺爺在。紫雲心想,自己要是一隻鳥就好了,就能飛上天空,很快能尋找到爺爺的下落。
紫雲越往下游走,河岸邊的路越窄,也越是陡峭。天色很暗,她正走着,路邊橫着一具死屍,嚇得紫雲心驚膽顫!紫雲當然不敢看那具死屍,閉着眼睛繞道而過。剛走出幾步遠,身後卻傳來一聲呻吟!
那個人居然站立起來!紫雲壯着膽子喊道:“你是誰?”
那個人也被嚇了一跳,一聽是一個女子的聲音,以爲是山鬼,嚇得嗚嗚叫着往上游方向跑了。紫雲當然不知道,那個剛剛跑掉的男子,正是爺爺將他救上岸來的男子。他甦醒過來後,正沿着河岸往上游走。
紫雲驚魂未定,繼續往前走,不找到爺爺,她是不會打回轉的。
第二天早上,河兩岸都站着要擺渡的人,但渡船不見了,唐爺和他的孫女紫雲也不見了!忽然有人說,“唐爺,那個擺渡的唐爺,出事了!”
一個渾身泥水,滿臉污穢的中年男人,跌跌撞撞地往這邊走來,他見人們都在議論着唐爺是不是出事了,就告訴了人們自己昨天溺水的遭遇。他這才知道,那個救他出水的擺渡人就是唐爺!
“我當時爬上岸,昏迷過去了,待我甦醒過來已是深夜,那時正有一個女子在岸邊呼喊着爺爺,那女子看到了我,誤以爲我是鬼怪,嚇得就跑了,誰知道那就是救命恩人的孫女啊!”
唐家州的鄉親們立即冒着大雨去尋找唐家爺孫倆。最後在離唐家洲二十多裡的一個水灣裡找到了那隻船,長長的船繩恰好纏住了河灣岸邊一棵歪脖子柳樹,在洪水中打着旋。但不見唐爺的蹤影。
看來唐爺生還的希望已很渺茫,但紫雲爲什麼也不見了蹤影?難道這一場洪水,竟無情地吞下了這爺孫倆的生命?
但唐家洲渡口不能沒有擺渡人,里正便和鄉親們商量,讓張佑暫時代理唐爺擺渡……
——“唐爺是好人,他的孫女也特別賢良,但爲什麼好人就得不到好報呢?這也太悲慘了!我想呀,要是哪一天,唐爺能帶着他的孫女回來,那有多好!”張佑述說了唐爺一家的遭遇後,感嘆地說。
“後來里正還特意派人沿着河堤尋找唐家爺孫的下落,一直找下去近百里,到了湘水邊,到處打聽,但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啊!”張佑說。
“上船吧,李先生,我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嗎?李先生,你怎麼啦?”張佑見李畋站在岸邊一動不動,吃驚地說。
張佑再一次將船靠岸,催道;“李先生,快快上船來,你看,河對岸又有人在喊渡了!”
李畋就像一個木頭人,站在那邊一動不動,張佑看到他淚流滿面,大吃一驚。“先生你難過了,難過有麼事用呢,唐家洲的鄉親們都難過呢,河岸邊都找遍了,沒法子啊!你還是上船吧!說不定呀,什麼時候他爺孫倆還會回來的……
張佑伸出船篙,一直伸到李畋的手中:“握住篙,我拉你上船!”
李畋握住船篙,上了船,那船便箭一般地向對岸駛去。
李畋好像夢中人似的,到了升衝觀,見到了自己的道兄,將大瑤瘟疫流行的情況一一說來,並向升衝觀求取黑硝藥,用爆竹驅邪治病的事。他語無倫次地說着,道緣以爲是師弟心中着急,立即派人將黑硝藥運往渡口,擺渡過去,再僱馬車運往大瑤。
載着硝藥的馬車在前面走,李畋騎馬在後面遠遠地跟着。
雨後初晴的天馬山一片碧綠,瀏河的水一片碧綠,河面上就是不見了那一片令他夢魂牽繞的紅霞……
紫雲,你在哪裡?我好想你!
在道友們僱車裝硝藥時,李畋讓張佑打開了紫雲的房門,房子裡一切擺設依舊,只不見了房主人。紫雲的牀頭放着一雙做好的新鞋!
李畋拿過鞋子一看,這正是紫雲爲他做的,是一雙定親鞋呀!
“畋哥,你將鞋子脫下來,讓我量量尺寸……”
李畋胸口怦怦直跳,脫下鞋子,紫雲微笑着在那裡細細地比劃,臉上泛起紅雲。
每一個出嫁的姑娘,得爲新郎做一雙鞋,這一雙鞋,包含一個姑娘女紅的水平,尤其是代表着姑娘的愛情,她將鞋送給了誰,就意味着誰是他心中的人,誰是她將要嫁給的男人……
一雙鞋子並列着放在枕頭前,李畋能想像到,紫雲肯定是夜裡睡眠前,常常拿在眼前細細打量,憧憬着自己出嫁時的幸福情景,或者,透過這一雙鞋,回想着他倆一幕幕美麗的情境……
可是,紫雲,沒等你將鞋子送給我,你卻不見了。
李畋將那一雙針腳細密,做工精緻的新鞋緊緊地抱在懷裡,深情地說:“紫雲,我一定要找你回來!”
馬車在前面不急不慢地奔馳着。
李畋騎馬在後面遠遠地相跟着。
天馬山上傳來杜鵑鳥淒涼的叫聲。“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據說杜鵑鳥下蛋時,總是日日夜夜叫個不停,每下一隻蛋,都得叫上七天七夜,一窩蛋有七隻,得叫七七四十九個日夜,口裡要叫出血來。
“不如歸去,不如歸去……”這個世界上如果沒有了紫雲,我歸去哪裡?李畋的淚珠奪眶而出。
直到回到大瑤,看到鄉親們期盼的眼神,看到被疾病纏身的倒在牀上的鄉親,李畋又義無反顧地沉浸到了忙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