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盛一直想將畋兒送入私塾裡去讀書,他知道自己的兒子不是學武的料子。
但李畋哭着不願意去讀書:“不,我不讀書,我要學射箭,我要將那隻老鷹射下來纔去讀書!”
爹說:“你都快八歲了,該是發矇的年齡了,不去讀書,莫非做一個睜眼瞎嗎?”
李畋說:“鄰家的國平,還有小鳳他們都比我大,也沒去讀什麼書呀!”
李盛說:“他們是他們,你是你,我李家的子孫,即使窮得沒褲子穿,吃樹皮和草根,也得讓孩子認字!”李盛說到這裡禁不住傷心落淚。小兒子哪裡知道李家的悲慘遭遇啊,他還太小,不可能將那些不堪回首的家史告訴他。但無論如何,他得讓李畋去讀書認字。李畋不是從武的料子,如果武練不成,書也不讀,那就成了文不能拿筆,武不能拿槍的閒漢了,這會辱沒李家的列祖列宗的。
爹媽怎麼哄李畋,他都不聽。
李盛很感爲難,孩子不願意去學堂,如果強迫去,等於是將母雞捉到窩裡,不生蛋也是枉然。但要是請一個先生來,像李盛這樣的窮家庭,根本不敢奢望。
李盛和燕兒都沒想到,這個文弱的小兒子,性格是如此地倔犟。
李盛遇上了??清林,也算是一段機緣。
李盛在下瑤的一座山上狩獵,東風界通往醴陵的山路上,一個年輕人正從容不迫地朝這邊方向走着。當時李盛沒有在意,繼續在山岡上裝着弩。他不經意地擡了一下頭,不由大吃一驚。
離年輕男子不遠的那一片灌木叢裡,好像有一線風在輕輕地颳着,那細小的樹冠搖晃着,風頭彎彎曲曲跟隨着那個年輕人!
李盛立即發覺,是一隻金錢豹,它正悄悄地跟蹤着這個年輕人!
這個年輕人手無寸鐵,正處在萬分危急之中,但他一點也沒有察覺,死神正在向他步步逼近。
李盛下意識地摸索了一下腰間的寶劍,又下意識地摸了摸背上的箭袋。但距離太遠,箭夠不着啊!即使離得近,因爲樹林很密,箭根本就不起作用。但又不能叫喊,以免驚動了豹子驚動了人,會更加壞事。李盛來不及多想,朝着那個年輕人飛奔而去!
就在李盛剛剛起跑的時候,豹子發現這邊又出現了人,警覺地停止了追蹤。這給李盛贏得了時間。但那隻豹子大概是一隻餓豹,它只是停了片刻,立即加快速度朝年輕人撲過去……
那年輕人走着走着,好像發現身後有什麼響動,他驚了一下,剛剛轉過身來,一隻兇猛的豹子騰空而起,猛一下朝他撲下來。年輕人還沒來得及發出一聲叫喊,就被豹子撲倒在地,好在年輕人在豹子撲下來的當兒,本能地撐起了胳膊,豹子一時慌亂,張開大口咬住了他的手肘。於是人和豹子扭在一起。年輕人將另一隻手使勁抵住豹子的脖子,任它怎麼換口,也未能讓豹子咬到自己的喉管。
李盛終於趕到了出事地點,他大叫一聲,勇猛地朝豹子撲過去!
那隻兇猛而狡猾的豹子撇下年輕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李盛攻過來。
李盛不慌不忙,就在豹子騰跳咬向他的一瞬間,他低頭頂在豹子的下頷,雙手死死地抱住了豹子的脖子!
豹子張開血盆大口,狂吼着,左右搖擺,不但咬不着眼前這個人,而且也掙脫不了這個人,只能發出一聲聲吼叫。人和豹相持了一會兒,李盛快速地騰出一隻手,摸出腰間短劍,對準豹子的胸口,兇狠地、深深地插了進去……
鮮紅的豹血,滾燙滾燙地噴滿了李盛一身。
但李盛一隻胳膊依然死死地抱住豹子的脖頸,腦袋依然死死地抵住豹子的下頷。
忽然豹子一軟,人和豹全都倒在地上。
李盛還不放心,又一次將短劍猛地刺入惡豹的心臟。
昏倒的年輕人全身是傷,這時還沒有醒過來。
李盛喘息了一會兒,看看體力有所恢復,也顧不上去裝弩了。背起昏迷不醒的年輕人,朝着離得最近的村莊走下山去……
李盛將這個從豹口救出的年輕人背到山下一戶人家。他親自給年輕人清洗傷口,取下身上必備的藥物爲他敷上。一直等到年輕人醒過來,他家人來接他,才離開。
在狩獵的這些年,李盛多次從猛獸口裡救人。並曾徒手與豹子搏鬥,最後雖然自己受了傷,終將豹子打死,是山鄉大名鼎鼎的英雄。
而這個被李盛從豹子口裡救出了的年輕人,是鄰縣醴陵人,住在離麻石鎮不遠的一個村莊裡。他名叫餘清林。二十一歲那年參加縣試,考上了秀才,但接連幾年都沒能考上舉人。加上兵荒馬亂,民不聊生,餘清林對科舉失去信心。他應同科秀才張林成的邀請,到中瑤來開辦學堂。
學堂剛開學不久,想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就住在大瑤的東風界,這天下了學,特地前來拜訪。餘清林一見李盛,立即認出當年的救命恩人,雙膝虔誠地跪下去:“餘清林特拜見恩人李大師!”
李盛不認得眼前這個眉目清秀的後生,慌忙說:“後生快快請起,你莫不是認錯了人嗎?我怎麼記不起你是哪一位呀?”
餘清林說:“四年前,您曾在東風界南邊的一條山路上救過我,要不是遇上您老,我就進了豹子的肚腹之中了呀,我就是當年那個被豹子撲倒的年輕人啊!”
李盛恍然大悟,立即想起了當年的情景來,不禁呵呵大笑。
“我是一個獵人,專與猛獸作對,救下你,這也是我的份內之事,後生切莫要總是記在心上,快請坐吧!”
李盛立即大聲說:“琴兒,來了客人,快泡茶哦!”
琴兒正在廂房裡縫補衣裳,一聽父親呼喊,笑容滿面地將茶端了出來。
兩個年輕人的眼光瞬間相碰,琴兒端茶的手顫抖了一下,茶杯裡的開水灑出些許,差點兒燙着了餘清林的手背。琴兒的臉刷地一下彤紅,趕緊低下頭,害羞地進房裡去了。進到屋裡,她還幾次從門縫中觀看這個從天而降的後生。心想他長得那樣清秀,那樣樸實,而且穿着一件長衫,文質彬彬的舉止,一定是一位書香之家的子弟。
餘清林端着茶,一時尚未回過神來,望着琴兒款款地走進了裡屋。琴兒那美麗的眼神,那親切的笑容,那窈窕的身姿,好像一下子刻在他的腦海裡了。剛纔那電光石火似的目光一碰,自己的心便發狂似地跳起來,差一點在恩公面前失態了……
餘清林不敢胡思亂想,正襟危坐,和李盛說起分別後的經歷。
當餘清林說起自己現正在中瑤辦學堂之事時,李盛真是喜出望外。
李盛說:“餘先生,你莫不是上天特地派你來的吧,哎呀,我的小兒子是一個調皮搗蛋的精靈鬼,一心想要學射箭學打獵,成天在樹林子裡貪玩。眼看到了發矇的年齡了,正要送他去學堂讀書,正愁着無人引進呢!”
餘清林說:“恩公的少爺想進學,這是好事呀,只要恩公您不嫌棄晚輩才疏學淺,晚輩一定竭盡愚鈍,決不推辭!”
李盛說:“但我這個小兒子呀,說什麼也不願意上學,我正發愁,真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才能讓他去讀書啊!”
餘清林說:“恩公放心就是,晚生自有辦法讓你家少爺去讀書的。小孩子正在愛玩的年齡,大人讓他們讀書,他以爲是將他關進黑屋子裡,如果能以讀書的情趣吸引他的興趣,自然會喜歡去讀書的。”
李盛和餘清林在廳屋裡說的話,琴兒聽得一清二楚。也不知道爲什麼,這時的琴兒特別希望小弟去讀書,而且是到這個叫餘清林的年輕先生那裡去讀書。她爲自己這個忽如其來的想法而發笑,覺得自己今天簡直有些荒唐。
琴兒竟然放下手中的活計,從後門走了出去,她要去見小弟。
媽說:“琴兒,你出去順便將後面曬場上的草藥翻一翻,都曬了半天,我忘了翻動了。”
琴兒答應一聲,悄沒聲息地出去了。胡亂翻動了正攤曬着的草藥,便四處尋找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