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姬正想搶過這封信,看看到底寫了什麼,上身剛動了一下,那把來自異國的長劍已然抵住他的胸口。
姬正相信,只要自己再敢動哪怕一下,這把劍的主人都會毫不猶豫發力,貫胸而入。
“對不起。”姜不器剛想送出長劍,早有準備的李青一劍格開對方的長劍,一手拉住姬正就往樓船上跑,邊跑邊大喊開船。
他的身法極快,只幾個跳縱,便帶着姬正落在了船上。他見商助和汀煙早已在甲板上等候,心裡罵了一句我去,這個糟老頭子壞得很,算出今天會遇上危險,只顧自己逃命,也不和旁人說一聲。
孫雲南徵北戰多年,作戰經驗非常豐富,他早已命令軍隊中的低級幹部在登船後立即控制住掌舵。
他知道此時情況危殆,不容拖延,急急下令開船,那些基層軍官立即砍斷纜線,脅迫船伕開船,有不願意開船的,當場格殺。
只在短短一瞬間,玄水軍便已控制了全部樓船,開始駛離渡口。
姜不器不慌不忙,搭弓射箭,瞄準了姬正。嗖的一聲,長箭不偏不倚,正好穿過姬正的皇冠中間,看姬正隨後被幾位軍官護在身後,冷笑一聲,一揮手,渡口上突然射出數條巨大的鐵錨,砰砰砰,勾住了姬正所在的指揮大船。
“向公,真的要趕盡殺絕嗎?”商助沉聲問。
“那要看看太卜還有什麼厚禮送給寡人了,寡人對於太卜的上一份大禮一直念念不忘。”
“你想要什麼?”姬正的臉色相當不悅,這人不僅言而無信,奸詐狡猾,還貪得無厭。
“廢太子,我們向國一向窮得很,已經好些年沒能發出軍餉了。”
“明白。”姬正看向商助,見他點頭,於是對姜不器喊道:“隨同帶來的金銀財帛全部送與護衛有功的向國公。”
商助又一次應驗了神奇太卜的外號,彷彿早有所料,在登船時,優先安排玄水軍將士上船,之後是馬匹和其他牲畜,最後纔是天子賜予的那些金貝、銀貝和奇珍異寶。而此時,這一箱箱的金銀財寶橫七豎八放在岸上,還沒來得及擡上樓船。
“很好。”姜不器示意士兵拆了纜線,這些設計巧妙的纜線接扣,在碼頭解起來十分方便,很快就將這些纜線撤掉。
“謝向公不殺之恩,此情此恩,姬正永世難忘。”姬正想到這些天在向國所受到的屈辱對待,心裡就來氣,站在甲板上,遠遠對着姜不器抱拳行禮。
“前路崎嶇,諸位一路走好。”姜不器自然聽到了姬正這番帶着怒氣的話,他並不在意,收回長劍,目送這幾搜樓船離開江岸,漸漸遠去。
“公上,臣有一事不明。”向國另外一位大臣驪格問。
“說。”目前發生的事情都在預料之內,姜不器心情莫名的好。
“軒轅君王篡改祖宗之法,廢除嫡長子太子之位,已然觸犯軒轅國法制,亦不符軒轅國禮法,我們以扶正太子爲由逼他讓位豈不是更好?只要我們將姬正太子牢牢控制在手中,挾天子以令諸侯,那天下豈不是我們的了。”
“你想到的別的諸侯不會想不到。我們向國的實力不及定國,奉國,令國,又遠在九州的最南邊,即使能夠名正言順北上,他們不會讓我們到毫京的。而廢太子現在就是烤火堆上的鹿肉,人人都看着,但人人都怕燙,不會輕易下手的。”頓了頓,姜不器接着說,“何況軒轅國現在的國君就不是嫡長子出身,你說的這些,通通不成立。”
驪格點點頭,心中又有不解:“公上,那爲何不趁機將他們全部消滅。今日您這般爲難他,他肯定記在心裡,倘若他朝有一天東山再起,豈不是對公上的一大威脅?”
“是啊,放虎歸山,後患無窮。”旁邊幾個軍官附和道。
“既然本公與廢太子達成了交易,那便不能言而無信,至於他要尋仇,儘管來就是了。”姜不器看向青江,樓船離了江岸後,速度陡地加快,如一支貼着江面飛行的長箭,這時只有豆丁大小的影子在江上飄動,“何況孫雲大治下的五千將士全都是驕兵悍將,真要開打,即使能全殲敵人,我們也會元氣大傷,得不償失。”
“未必吧,據臣下所知,玄水軍水戰戰績非常差,我們的飛鳳軍不見得會輸給他。”
“呵呵,誰都知道玄水軍是中央帝國唯一成建制的水師,常年巡視西海岸,論水上開戰,天下無人能敵,這支軍隊在陸地上只是裝死,到了水裡自然又會活蹦亂跳。我也不知道那個昏庸的軒轅王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知道派這麼支厲害的水師護送廢太子。”
“既然如此,公上還這麼大方借調所有的船隻給廢太子渡江。”
聽到姜不器笑而不語,又看到身邊的幾個將軍跟着一起笑,提問的人被弄得更糊塗了:“那就任由他們揚長而去啊?”
“自然不是,我們頭疼不了,就由對岸的去頭疼好了。”姜不器突然揚揚手,身後的一排弓箭手,同時開弓,仰天直射。
數百上千的長箭帶着呼嘯聲騰空而起,最後於空中合成一聲巨響,響徹整個天空。
“南洲多險惡,是生是死,看他自己造化了。”姜不器對着遠去的船隊,感慨一番,然後下令岸上的部隊加強巡防,如若廢太子船隊靠近,一律射殺,不予投降。
“徂喪先生呢?”姜不器左顧右盼,想要詢問徂喪對於這次的朝廷政變,有何見解。
雖然眼前這個局面,在當初姬正被逼南巡便已預料到,但是到了真正發生的這一刻,姜不器還是想找徂喪商討一番,順便討論接下來該怎麼辦。
“他在那邊。”一名大臣往渡口的另外一邊指去,便看到徂喪正在指揮羽林軍打開那些錢箱。
剛打開前面的兩個錢箱,看到那些黃澄澄的金貝晃花了眼,羽林軍的軍人呼雀躍歡,後來再打開幾個,便發現不對勁,錢箱上面只放着幾個金貝,底下的全是石頭,打開得越多,金貝就越少,石頭就越多,後來啪啪打開最後的那些,竟然全都是石頭,連金貝都沒有。
“他奶奶的熊,太子竟然還會騙人。”不止一個軍人忍不住低聲罵了出來,人人都以爲這個意外之獲能夠讓他們好好過個冬天,沒想到.......
徂喪似早有所料,顯得尤爲平靜。
姜不器率領羣臣衆將慢慢踱步過來,待看到身前這個亂七八糟的場景,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
徂喪重重哼了一下鼻子,道:“公上,這個就是狡猾異常的商助太卜留給您的禮物。”
“哈哈哈,這個商助,真是有意思。”姜不器藉着大笑掩飾自己的尷尬。
另外稍感慰藉的是,從這些遮掩之術側面看出了太子此時的窘迫:這一路走來,廢太子已經花光了所有的錢財,現在已是窮途末路,即使去了南洲,也掀不起什麼浪花來。
“我反而覺得此人老謀深算。”徂喪冷冷說道。
“此話何解?”
“公上,請問他爲什麼要將這些錢箱子放在最後?”
“難道他可以推測到今天發生之事?”
“至少他預測到了公上的行動。”
“倘若如此,這人真是可怕。”
“臣已多次苦柬公上,商助要麼留爲己用,要麼殺之,決不能給其他人用。”徂喪越說越是氣憤,他全心全意侍奉姜不器,但此人就是不聽他的勸諫。
姜不器一邊讓徂喪消氣一邊不露痕跡轉移話題:“先不說這個。此次朝廷之變,太子被廢,軒轅王卻沒有另立太子,這其中有何蹊蹺?”
“這次必是三王子逼宮無疑,但他還沒能完全控制住軒轅國君,國君沒有立即立他爲太子便是證據。不過三王子最擅權謀,逼迫國君讓位只是時間問題,而且這個世間不會太久。臣以爲,公上須要向三王子表示祝賀了。”
徂喪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姜不器點點頭。
“那廢太子呢?”
“這個人已經死了。”
“什麼意思?”
“他過不了青江的。”
“爲何?”
徂喪沒有回答,而是向姜不器要了一口長劍,姜不器將腰上的那把昆吾長劍交給他:“先生要劍來作甚?”
“離開向國。”
“先生爲何突然要走?”
“眼下軒轅王朝波詭雲譎,形勢瞬息萬變,各諸侯定然作壁上觀,不會輕舉妄動。向國遠離朝廷,公上正好不用理會朝政,專心發展。國內良田無數,民衆殷富,沃野千里,地勢形便,坐擁天府之利,而公上賢德,軍民齊心,戰車萬乘,兵法規教,不出三年,必可北上,並諸侯,吞天下,稱帝而治。徂喪已經完成當初來時對公上的承諾,是時候離開了。”
姜不器聽着覺得很有道理,不斷點頭:“先生莫要急,讓寡人備宴歡送先生。”
“不用勞煩公上,老夫隨心所欲慣了。”徂喪這次連自稱都變了。
“那先生要去哪裡?”
“信步所至,到哪是哪。”
徂喪也不和他的共事大臣告別,佩上姜不器贈予的昆吾長劍,踏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