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龍牙山山脈,沒有誰敢在應龍的地頭搞事,碧落深知這一點,所以她很放心地倚着榕樹樹幹睡了。
當晚她發了個夢,一個詭異又恐怖的夢。
夢中,許久未見的井舍在對着他笑,笑着笑着,這笑容逐漸陰森起來,突然張大嘴巴,露出尖尖長長的牙齒,想要一口吞了她,碧落啊的一聲叫了出來,接着又夢到了黃泉跳出來保護她,還在那邊耍帥,結果一個回合就被打倒在地,井舍的眼睛和鼻子開始滴血,那笑容恐怖極了,他像一隻飛鷹撲了過來,而碧落全身被施中了巫術,動彈不得,只能驚慌地看着他撲過來,咬她的脖子,她心裡大呼,叫父王、黃泉來救她,可沒人聽得見……
碧落就此驚醒,當看到四周黑漆漆的,只有那已變得微弱的火光於微風中搖曳,隨時會熄滅,她才知道自己發了個噩夢,冷汗沁了出來,涼風吹過,碧落頓時清醒了過來。
她總覺得這個夢不吉祥,心裡又掛念父王,心裡極度混亂之下,再也睡不着,靠着樹幹眯了一下,天微微發亮,便急不可耐乘着風之羽回盤古城。
風之羽的速度並不快,她見飛了許久也未見飛多遠,明知道不應該,可就是有一種莫名的煩躁,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天漸漸變白了,這些天一直按時工作的太陽今天卻沒露臉,天地之間一片灰濛濛,濛濛細雨又淅淅下了起來,打溼了碧落的長髮和衣裳。碧落不在意這些,她現在只想早點回到承天宮,見到她的父王,向他報告已完成了任務,也跟他說一說自出宮以後的離奇荒誕經歷。
到了中大陸,和蠻族打過交道,又去了一個極爲神秘的長壽村,那裡的人長壽而恬靜,也穿梭過妖精森林,見到了懸在空中的行宮,還有那透明的水馬,三隻腳的烏龜,不怕敲打的風生獸,還有那澤精,日行兩千裡的黃色小車……再後來遊歷了羽人國,自詡追求平等的羽人們卻做着極爲不平等的事,歧視血脈不純的族人,奴役他們,並禁錮他們,還去了南海,和鮫人們深入交流過……
這短短一段時間的奇見怪聞精彩至極,碧落很想一一說給他父王聽,以他那天性八卦的性子,一定會聽得津津有味的,尤其是黃泉和黃蓮兩兄弟的身份,相信他知道了也會很震驚,可她不打算就這麼直接跟他說明白,要他好好猜一猜,猜錯了可是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就在碧落胡思亂想之時,突然聽到下面傳來一陣激烈的吆喝聲,然後又是兵器相交的聲音,她往下瞧,發現有兩隊軍馬在激烈交鋒,當中一方穿着玄青色軍服,正被另外一方穿着黑色軍服的人馬打得節節敗退,岌岌可危。
她皺起了眉頭,這個黑色一方的軍人個個身上散發着邪惡的魔族氣息,怕不是魔族的人?當下不管三七二十一,跳了下去,抽出寒碧劍,往那些魔軍士兵身上砍刺。
那些被逼得只剩死拼的軍人想不到這個時候竟然還有人支援,沒想到這還是個女孩子,但是一看到那個白衣翩翩的身影,還有那把碧綠色的長劍,是那麼的熟悉,當中一個人驚呼了出來:“公主!”
碧落還沒看清玄青色軍服一方的士兵,但是聽聞到有人喊了她的名字,當即回過頭去看,正是青龍部的首領榔榆,沒想到當日在清風山上一別後,竟然能在這裡再見到彼此。
青龍軍看到了碧落,個個精神大振,迸發出比以往更強大的力氣,竟然一點點扭轉了局勢,最後將那些魔軍人全部擊斃了。
“公主……”榔榆第一個衝了上去,
“公主,上次你們被蠻族抓走了,我們可真是擔心,如今你沒事,平安歸來,太好了。”副將梧桐驚叫了出來,開心得像個孩子。
其他將士也圍了上來,個個既激動又難過,上一次在清風山,要不是碧落公主拿自己當人質,他們早就死在那裡了,如今她又拼命殺了魔軍,又救了他們一次,一個個對碧落公主感激萬分。
可有些人想到了伏據國王身死,再也高興不起來,臉上神色變得沮喪極了。
這些軍人裡面,以榔榆最爲性情,一想到碧落變成了亡國公主,眼睛立時溼溼的,一個馳騁戰場多年的將領,在遇到了他的公主時,差點掉下了眼淚,皆因他太愛這個國家了,而現在這個國家已經不在了,國王也被殺了,公主失蹤,效忠的對象沒了,這比國破家亡還要淒涼,沒想到竟然遠在千里之外的其他地方竟然還能遇上公主,怎能叫人不傷心難過?
不僅是榔榆大將軍,尚還活着的青龍部戰士,有一個算一個,全部圍了過來,個個熱淚盈眶,有幾個年紀小的士兵更是哽咽了出來。
“這是怎麼啦?”碧落一看這些士兵個個哭着臉,沮喪極了,又看到對面的魔軍屍體,瞬間懵了,這裡是龍牙山山脈,和桐柏國隔着污之聯盟還有好幾個人族國家,他們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難道是桐柏國出事了?
碧落腦子轉得快,很快就想到了這個壞結果,瞬間臉色大變:“是不是盤古城出事了?”
榔榆當即反應了過來—公主還不知道此事,他愣了一下,低下頭,不敢去看碧落:“伏姤反動政變,包圍了承天宮,國王殿下被他殺死了。”
什麼?碧落當場僵住了。
榔榆這話聲音不大,卻有如晴天霹靂一樣落在碧落頭上,是那麼的響亮,又是那麼的殘忍,將她的那顆心劈焦了。
“不可能,父王早就看出了他狼子野心,算到他會叛變,也做好了預防措施,只要他敢起兵造反,還沒走出門口,父王就能將他制住。”碧落連連搖頭,她纔不信這件事竟然會是真的,伏姤的一舉一動都在伏據的預料之中,他憑何去造反,“當初我在清風山給你小紙條,就是父王的意思,讓你們悄悄隱藏起來,當伏姤起兵之後支援盤古城。”
榔榆明白碧落的心情,可這的確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任不得別人不信,他看向碧落:“是真的,公主殿下,請節哀。”
“這到底怎麼回事?”
“伏姤策反了伏信,他臨陣倒戈,率領朱雀部反攻承天宮,玄龜部本來北上護送姬正殿下回毫京,後聽聞承天宮被圍攻後立即趕了回去,最後卻被埋伏在城外的魔軍全殲。”
“伏姤真的和魔族勾結了?”
“千真萬確,眼前的這些魔軍就是他派來的。”
“那王宮裡其他人呢?”
榔榆偷偷看了一眼碧落,見她臉色冰凍,嘴脣在劇烈抖動,顯然在用力忍住這傷痛,心情同樣很被悲痛,嘆了一口氣,才下定決心說:“全被伏姤處死了。”
一聽聞這個消息,碧落只覺天旋地轉,身子發軟,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
榔榆見勢不妙 ,立刻上前扶住碧落:“公主,千萬要頂住,桐柏國還需要你去復國的啊。”
“我馬上去殺了伏姤幫我父王還有衆多親人報仇。”碧落恨恨地說,說完,就要取出風之羽,奔向盤古城。
“公主殿下,千萬別衝動。”榔榆一把拉住碧落的衣袖,看到她寒着臉瞪過來,才知自己失禮了,趕緊撤回手,跪在地上,“盤古城現在聚集了太多的高手,有大量魔軍,有黑巫師,還有魔族,而且……”說到這裡,榔榆突然停頓了下來,再也說不下去。
“而且什麼?”碧落此時心情既難過又煩躁,對這種吞吐的說話方式最爲討厭,冷着臉問。
“而且巫山也投靠伏姤了。”榔榆明知碧落聽了會難過,可紙是瞞不住火的,向碧落隱瞞這消息,對她並無好處。
直到這時,碧落一臉不可相信地看着榔榆,巫山投靠伏姤,這更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最最忠誠於巫之聯盟的巫山竟然背叛了巫之聯盟,碧落只覺得這是個笑話,要說太陽從西邊升起,碧落還會相信一些。
真是無稽之談,荒謬絕倫。
碧落和巫山之間的事情榔榆多少聽過,兩人的情誼好比兄妹,所以他纔會說得這麼猶豫,可這是不可逆轉的事實,盤古城的百姓可以作證:“當初巫乾盟主派巫山刺殺伏姤,失手後被擒,結果被勸服投降了。”
碧落最後一次看到巫山,是在蠻族的一場盛大祭祀裡,當中有姬正,姬正還是階下囚,蠻族圍攻,鳳舞出動,鬼三也來了,好像都是衝着姬正去的,當時場景太混亂了,鳳舞救了姬正,又將巫山帶去她的行宮,碧落還沒來得及去了解發生什麼事情,鳳舞又匆匆送了他們出去。
之後碧落再也沒見過巫山,後來去的竟是些沒有人族的地方,碧落有心要問個情況也問不到,直到現在聽榔榆說起來,才知道竟然發生了這些事。
“他爲什麼要投靠伏姤?”碧落站在原地愣了很久,才覺得稍微回過神來。
“不知道。”榔榆露出了苦澀的笑容,“也沒有人知道,這在巫之聯盟之中也是個不解之謎。”
碧落黯然。
這時有個副官站出來說:“有人說是巫山不滿戒律堂對他的處罰,所以倒戈向伏姤。”
“處罰,他犯了什麼事嗎?”碧落不明他這話怎麼說。
那個副官瞄了一眼榔榆,見他沒有反對,這才說下去:“我們也是聽一些巫師說的,說他失手殺了巫影,巫嚴堂主命他殺了伏姤以戴罪立功。”
“他殺了巫影?”碧落皺起了眉頭,想不明白只是一個月不到,竟然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
“具體情況我們不知道,但很多巫師都說了,這應該是真的。”那個副官說完,向碧落行了一禮後,退了回去。
碧落問榔榆:“那你們呢,信裡要求你們藏起來,日後增援盤古城,怎麼現在在這裡和魔軍搏殺?”
一聽到責問,榔榆的臉色頓時變得比某種排泄物還要難看:“我們也想啊,可是這伏姤將無辜百姓變成魔軍,一路上我們遇到很多阻攔,死傷過半,結果還是進不入盤古城,陛下死了,王族成員也全部被處死,我們又找不到公主殿下,只好暫時撤退,留待有用之身報效公主。沒想到就是這麼一想,就節節敗退,退到了這應龍的地盤。”
“那魔軍真的那麼厲害,能讓你們四大精銳全軍覆沒?”
“其實真正的精銳軍不多,可是大多數都是入了魔的尋常老百姓,公主殿下你讓我們如何抵抗?”
“是啊,我們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真的很難做。”榔榆這麼說了,有些將士紛紛跟着嚷起來。
“公主殿下,我們不是貪生怕死,可也是迫不得已才躲起來,您要是責怪下來,那也無妨,我們接受就是了。”
“對,一起受罰。”
“我們也有家人入了魔,你以爲我們心裡就好受了嗎?”
……
碧落看這些戰士個個面黃肌瘦,身上或多或少都帶着傷,想來這些日子過得很艱難,她本就不是愛遷怒他人的人,何況這些士兵說得對,與其以卵擊石,倒不如暫時撤退,保存實力。
“我不會責怪你們的,你們都說桐柏國最英勇的戰士。”碧落安撫那些士兵說 。
“謝謝公主殿下,我們總算是沒有白白熬過這段日子。”那些士兵聽了,心裡暖暖的,激動得落淚:有這麼個體貼的公主真好。
“公主殿下,像我們這樣的殘餘部隊,其他三部肯定也還有,我們設法找到他們,集合起來,未必不能對伏姤發起反攻。”榔榆聽到碧落的話後,精神大振,碧落此前失蹤,桐柏國軍部羣龍無首,四個精銳軍隊各自爲戰,無法形成戰力,如今碧落歸來,這個問題就不是問題了,桐柏國的那些殘餘部隊肯定會支持公主殿下的,只要公主殿下站出來號召全國軍民起來反抗伏姤,人心所向,肯定有很多軍民來投。
“那我們現在就趕回盤古城。”碧落面若寒霜,眼睛冒火,心裡恨恨地說:“伏姤,這個仇,我一定要報。”
榔榆卻搖搖頭,道:“公主殿下,我們最好先和巫之聯盟的巫師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