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洞中,篝火幽幽。
黃蓉將歐陽靖放置在火堆旁,自己取了一領寬大的披風,將嬌小的身子裹得嚴嚴實實,隨後她也不着鞋襪,就這麼坐在歐陽靖對面。
她雙手環膝,將尖俏的下巴擱上膝頭,雙眸直勾勾地盯着搖曳的火焰。
歐陽靖注意到,她那精靈剔透的雙眸微微發紅,眼底更藏着一抹深深的悲慼。
結合此前那一發火箭彈,以及黃蓉救自己時,特意繞開碼頭方向,不惜大耗體力,繞島半周將自己帶到此地,歐陽靖心中,已有了些不詳的預感。
礁洞中的氣氛有些詭異,歐陽靖思量半晌,終於試探着開口:“謝謝你救了我。你……就是蓉兒吧?我是……”
“我知道你。”
黃蓉忽然開口,打斷了歐陽克的話語:“你是白駝山莊少莊主歐陽靖。”
歐陽靖注意到,黃蓉語氣雖然平淡,但本該清稚動聽的聲音,此時聽起來有些哽咽,還帶着濃濃的鼻音,像是曾哭泣良久。
這令他的心頭再蒙一層陰影,對自己那不詳的預感,更多了幾分把握。
黃蓉又道:“父親對我提起過你,也給我看過你的畫像。算算時間,近期會來桃花島的,就是你歐陽少莊主了。”
歐陽靖來桃花島提親,當然不會全無準備。
縱然黃藥師號稱東邪,向來無視凡俗禮法,但他歐陽靖也不能貿貿然就登島提親。
畢竟,與黃藥師齊名,能不打招呼就上島提親的,是白駝山莊莊主,西毒歐陽鋒,而不是他歐陽靖。
所以,早在一年前,歐陽鋒就已經在他求懇下,親自登上桃花島,與黃藥師商量過這門親事。這一年來,兩家又多有書信來往,所以黃蓉知道他歐陽靖,並不奇怪。
“那蓉兒你當知道,我此行是來做什麼的吧?”
歐陽靖並未提及桃花島異狀,而是打算循序漸進。
“我知道。你是來提親的。”
黃蓉隨口說着,語氣發飄,似乎述說的並不是自己的終生大事。
說話時,她雙眼仍直勾勾地瞧着火堆,眼神怔忡,毫無她本應有的靈動活潑之感。
瞧着蓉兒的眼神,聽着她那發飄的語氣,歐陽靖只覺心口沉甸甸地,好像壓上了一塊巨石,張口欲言,又不知從何說起。
“你想娶我嗎?”
歐陽靖還未想好如何開口,黃蓉已先說話。
她貌似平淡地說道:“這門親事,我本來是不願的——父親雖早已與歐陽伯伯議定此事,但我並不樂意。我還不滿十五,你已經三十有四,這把年紀,做我叔伯都可以啦……”
歐陽靖訕笑兩聲:“那個……我生來臉嫩,又功力深厚,駐顏有術,你看我這模樣,我自稱十八年華,也不是沒人信吧?”
黃蓉對他的辯解置若罔聞,自顧自說着:“雖然據說你武學天份驚人,年紀輕輕,單論內力,已不遜於歐陽伯伯,但我只想嫁自己喜歡的,纔不管未來夫婿是否武功蓋世。本來,我已經決定,在你來桃花島提親之前,離家出走的。只是……”
說到這裡,她話頭一窒,故作平淡的語氣中,又隱約多了幾分哽咽。
之後她轉過視線,凝視着歐陽靖雙眼,一字字說道:“只是島上出了變故,所以我改了主意。靖大叔,你聽好,你想娶我,沒有問題,只要你能爲我爹爹報仇雪恨,我便嫁你爲妻。”
聽了黃蓉這番話,歐陽靖心中渾無半點喜悅,只有震驚:“什麼?蓉兒你說什麼?你爹爹,黃島主他……”
雖然之前他心中就已有了不詳的預感,但此時歐陽靖仍然禁不住心神大震。
“我爹爹……”
黃蓉晶瑩貝齒輕咬櫻脣,默然半晌,抽了抽鼻子,終忍不住哇地一聲:“我爹爹死啦!嗚嗚嗚……”
方纔還故作平淡的黃蓉,此時已然痛哭失聲。
她俏臉埋在膝頭,削肩不住顫動,嗚咽聲哀慟欲絕。
饒是歐陽靖自詡鐵血男兒,聽了她的哭聲,也不禁心中慼慼,有種將她嬌小玲瓏的身子,攪入懷中好好撫慰的衝動。
只可惜,他此時仍然經脈紊亂,真氣衝突不休,雖九陽神功已自發運轉,竭力理平真氣,治療經脈創傷,但短時間內,他仍然動彈不得,只能躺在地上挺屍。
既然無法以行動安慰,他就只能言語勸說:“蓉兒別哭,事已至此,哭亦無用。你先告訴我,桃花島上,究竟發生了何事?”
“嗚嗚嗚……”
黃蓉哀泣不止,悲痛欲絕,毫無心情述說,只翻來覆去地說着:“我爹爹死啦!島上的啞僕也死光啦!還有老頑童,他也被殺啦……嗚嗚……”
“老頑童周伯通也死了?”
先已聽聞黃藥師死訊,此時再聽老頑童亡故,歐陽靖心中震驚,比之前稍有減少,但仍然爲之一震。
黃藥師、老頑童,都是武林之中,泰山北斗一般的人物。三次華山論劍,俱都名列其中。現在二者居然全部身亡!
桃花島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那一發火箭彈,究竟是何人所射?
歐陽靖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但黃蓉悲傷過度,泣不成聲,根本不能細細道來。
歐陽靖別無它法,只能柔聲勸慰:“蓉兒別哭,你不是想爲你爹爹報仇嗎?沒問題,黃島主是我未來的岳丈,算我半個父親,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黃島主的仇,我一定會報!但既要報仇,也得知道仇家是誰。蓉兒,告訴我,桃花島上,究竟發生了何事?究竟是誰,害死了黃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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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歐陽靖此言,黃蓉終於勉強止住悲聲,擡起梨花帶雨的俏臉,雙眸彤紅地看着歐陽克,哽咽道:“昨日傍晚,一艘海船來到桃花島,從船上下來了六個人……不,不是六個人,應該是五個怪人,和一個怪物……
“那五個怪人都是奇裝異服之輩,身攜奇異兵器,威力無窮。而那個怪物……”
說到這裡,黃蓉紅彤彤的雙眼之中,既有痛恨悲慼,又隱有一抹恐怕連她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