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簡低頭看向繞在指根處的銜尾蛇環。
剛剛被抹在蛇眼上的鮮血已經被吮吸殆盡,漆黑的金屬在燈光下閃耀着冰冷的光澤,看上去似乎和剛剛沒什麼兩樣。
空氣一片死寂。
預期中的情況一件都沒有發生。
難道說,要等一段時間嗎
還是被封印在銜尾蛇中的碎片太過虛弱,暫時無法被喚醒
溫簡言有些拿不準。
畢竟這種事…他也是第一次。
而牛皮紙給出的操作指南也並不具體,大部分詞句都神神叨叨的,具體內容都只能靠猜。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擡手捏了捏鼻樑,眉宇間露出一絲疲憊的神色。
夢魘在此時聯絡他目的昭然若揭。
很顯然,在自己即將進入的下一個副本之中,也同樣存在着bug殘餘,也就是巫燭的碎片,在他將巫燭的本體殺死之後,夢魘仍舊需要他幫忙清除更多隱患。
而巫燭的碎片,每一次都存在於距離副本核心最深的位置。
更糟糕的是,下一個副本還是一個對抗本
多重原因迭加,溫簡言纔不得不將和巫燭的見面提上了日程。
不然的話,他應該會至少把這件事晾上至少兩三個月再說。
畢竟,在上一次背刺結束之後,巫燭的反應實在是太過出乎他的預料,以至於他有些拿不準自己該採取什麼樣的方法應對。
但事情已經進展到這個地步了,倘若再拖下去也實在是沒有什麼意義。
雖然已經做好了決定,但是,溫簡言仍然發自內心地感到棘手。
紛亂繁雜的思緒從腦海中掠過,他不由得長嘆一口氣。
唉。
嘆息聲帶起空洞的迴響。
像是漆黑洞穴深處迴旋的一陣幽風,陰森,冰冷,充滿了不詳的意味。
!
溫簡言被自己聲音的迴響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擡起頭來。
無論是房間內擺放的傢俱,還是四周熟悉的陳設,都和記憶中別無二致,但此刻在他的眼中卻顯得陌生,像是有無形的影子從四面角落,以及傢俱的縫隙深處緩緩滲了出來,無意識地在地面,牆壁,天花板上蔓延着,整個房間都被覆上了一層陰慘慘的色調,像是進入了另外一個異空間內一般。
溫簡言心下一沉。
成功了。
這裡看上去……
像是夢。
或者說,是夢境與現實之間的縫隙。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悄無聲息地翻身下牀。
他站在房間的中央,扭頭環視一圈。
他沒有看到巫燭的身形,但是,奇怪的是,溫簡言卻能清楚地感受對方的【存在】,這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直覺引導着他,牽引着他向前走去。
溫簡言走到了門口,緩緩地擡起手,按在了門把手上。
只是稍稍向下一壓,門把手就緩緩的旋轉打開了。房門無聲無息地向外滑去。
出現在門外的,不再是奢華的走廊和大廳,而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黑沉沉的,一片死寂,和以往不同,這裡的黑暗似平不再恐怖而凝實,而顯得虛無而平靜,像是失去了掌控的洋流,沒有方向地在溫簡言四周漂浮着。
而在黑暗的深處,隱約可見一個高大的身形。
是巫燭。
或者說…是巫燭的一片碎片。
男人靜靜地浮在黑暗之中,雙眼緊閉,似乎正在沉沉的睡着。
和溫簡言第一次在【德才中學】的鏡面內見到巫燭時的場景幾乎一模一樣。
當然,只是幾乎。
男人蒼白的肢體之上是張牙舞爪的漆黑符文,胸膛上橫亙着一條暗金色的裂縫。
像是被摔碎之後拼接起來的玻璃人偶,有種殘缺而脆弱的美感。
他的雙手被高高吊起,兩隻手腕之上,分別纏繞着兩隻銜尾蛇環,像是活物般緩慢地遊動着,上面延伸出漆黑的線,末端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溫簡言一步步走近。
忽然,男人緊閉的眼皮微微一動。
溫筒言心口一跳,下意識地收住腳步。
不遠處,那雙金色的眼珠望了過來,像是兩點明火,在黑暗中無聲地燃燒着。
啊,你來了。
一道低沉的嗓音打破死寂。
巫燭對溫簡言的到訪似乎並不意外,薄薄的脣上帶起一絲近乎愉快的笑意。
我還在想,你究竟會拖到什麼時候。
溫簡言眉頭一跳,不由得有些懊惱。
明明此刻自己現在纔是控制者,但不知道爲什麼,在自己絕對佔優的情況下,卻反而像是喪失了主動權-樣,可惡。
必須得快點把優勢奪回來才行。
他不動聲色地笑了一聲∶
沒辦法,我現在可是很忙的,只是剛剛纔好不容易想起來您的存在而已。
青年撕破了自己溫和恭敬的假面,露出了充滿攻擊性的利齒尖牙,與曾經高高在上的神明針鋒相對,毫不相讓。冰冷的夢境空間內,硝煙味漸漸升騰。出乎意料的是,巫燭脣邊笑意更深,好整以暇地注視着不遠處的人類青年。
哦那你這次抽空來見我,又是爲了什麼呢
他在抽空二字上咬下了重音。
溫簡言∶……
有點火大了。
這傻逼神究竟有沒有一點身爲階下囚的自知之明不過這樣也好。
他正缺一個借題發揮的機會。
溫簡言脣邊帶笑,一步步向前走去,琥珀色的眼底暗芒流轉∶不過,在說正事之前,我想,有一件事您似乎忘記了吧
溫簡言在巫燭面前站定。
在銜尾蛇的束縛下,他的下半身沉沒於黑暗的泥沼之中,因此比站立着的溫簡言要矮的多。
青年俯下身,居高臨下地俯視着面前被囚禁着的神明,輕佻地用指尖挑起對方的下巴,強迫對方仰視着自己。我的父神,您不會還沒有認清自己現在的處境吧
他眼底帶笑,用話語向着對方的傷口上捅着冷刀,您現在可不是之前掌握一切,高高在上的神明瞭……
溫簡言捏着對方的下巴,親暱地搖了搖∶
您現在是我的囚徒。
巫燭神色幽深,喜怒難測地端詳着面前的青年。
如果明白的話,就請拿出態度來。
溫簡言和他對視着,眸光深不可測,脣邊卻笑意盎然∶
啊,不如先從道謝開始吧。
如果不是我足夠仁二慈,留下了您的一片碎片,您現在已經被夢魘壓制,徹底沉睡了,不是嗎
他面不改色地歪曲着事實。
似乎不是自己親手將銅刀送入對方的胸膛,徹底顛覆了對方的優勢局面,利用異神製造的銜尾蛇,強制將對方束縛囚禁,他也不會淪落到現在的地步。
來嘛,像我當初那樣。
溫簡言笑嘻嘻地俯身湊近,說些什麼好聽的話,放低姿態,表達誠意,這樣的話……說不定我心情好了,會繼續爲您收集碎片哦。
他用指甲在對方的臉頰處輕輕一劃,輕飄飄地,像是羽毛般勾過。
巫燭的眸光瞬間―暗。
下一秒,只聽叮噹一聲響,對方猛地擡起銜尾蛇環禁錮住的手,捉住了溫簡言的手腕。
在進入夢境前,溫簡言身上穿着的是什麼,現在就是什麼。
他被猝不及防地一拽,上半身受力向下傾去,鬆鬆垮垮的t恤領口大敞着,露出小半截白皙潔淨,尚帶溼意的鎖骨和胸膛。
你想與我合作……一次
雖然失去了大部分的力量,但是,巫燭比起往常的,卻顯得更加敏銳了。
幾乎不需要思考,他就立刻覺察到了溫簡言的意圖。
將刀刃捅入他的胸膛,但卻又沒有殺死他,而是將他的意識囚禁起來,在維持自己控制者權威的同時,又同時稍稍鬆口,給出充滿誘惑力的條件――
溫簡言有些意外。
他本以爲自己需要多敲打幾次,才能讓對方看清現實……
沒想到,在被捅了一刀之後,這傢伙的腦子似乎也變得清醒不少了。
不過…
有一點您想錯了。
溫簡言維持着被拽下的姿勢,注視着對方近在咫尺的面孔,脣邊帶着遊刃有餘的微笑∶
這一次不是合作。
……是命令。
您若是同意,在一切結束之後,我們自然可以秋毫無犯,各不相干,但若您不同意――他一個用力,從對方的掌心之中掙脫出來。
溫簡言後退兩步,悠然自得地張開手臂,爲對方展示着自己身後的黑暗空間,毫無心理壓力地說道∶這裡就是您的永眠之地。
我有選擇的餘地嗎巫燭眯起雙眼,脣邊帶起了一絲莫測微笑。
溫簡言遺憾地搖搖頭∶
很可惜,沒有。
哦。巫燭輕飄飄地點點頭,答應了下來,那好吧。
即使早已預料到談判的結果,但是,溫簡言仍然沒有想到,展居然會如此飛速,不由得愣了一愣。
實際上,根據他最初的計劃,巫燭無論答應與否,區別都不會太大。
頂多不過需要他多費些事,利用一切非常規手段,強迫對方爲自己賣力罷了。
溫簡言當然也猜想過,對方最終會同意的可能性。
畢竟,他們之間雖然隔着血海深仇,這仍然是最好的選擇,暫時同意,以待時機,是任何一個有智慧的存在會選擇的道路。
但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如此的
簡單
不過,我建議你現在最好離開。
不區燭說。
溫簡言皺皺眉∶嗯
我現在只是一片碎片,維持理智的最長時間,只有三分鐘。
男人的金色眼珠裡,閃爍着一點被壓抑的,原始而野性的熾火,其餘的大部分時間裡,我會維持着低理智的,本能支配的狀態……就像你第一次見到我時的那樣。
他忽然一笑,那笑容裡深藏一點令人膽戰心驚的意味。
你不會想知道,真正的我想對你做些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