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福康私立綜合醫院, 二樓,放射科與檔案室。
急促而凌亂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中迴盪着,蘇成和齊深拼命地奔跑着, 身後陰影蔓延,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對他們緊追不捨。
“快!這裡!”
蘇成掏出從系統商店內兌換出來的萬能//鑰匙, 在即將被捉住前的最後一刻衝入了檔案室!
“啪嗒!”
房門在千鈞一髮之際合攏,將緊隨而來的怪物擋在門外。
蘇成驚魂未定地靠在門板上重重地喘息着。
面前偌大的檔案室, 內光線昏暗, 一排排架子上落滿灰塵, 向着遠處延伸, 彷彿看不到盡頭一般。
蘇成回想起在分別之前, 溫簡言叮囑他的內容。
作爲高難支線任務的一部分, 齊深的姐姐林青這個角色一定十分重要,她的死因可能會成爲整個醫院副本真相線的切入點。
他們這次雖然被迫分成兩隊,但在某種意義上其實也是好事,畢竟兵分兩路效率高。
所以, 這次蘇成去二樓, 主要目的就是在檔案室內尋找和林青相關的信息和線索,而身爲林青弟弟的齊深跟在他身旁, 也能幫他排除不少干擾選項。
檔案室裡有的地方亂糟糟的,很明顯是上一輪的主播留下的痕跡。
先從這些地方入手自然是最省事的。
蘇成和齊深兩人分開翻閱,很快,他就找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福康私立綜合醫院的前身其實是一家專業的私立婦幼醫院,2000年前後才被改造成更完善的綜合性醫院, 不過, 即使如此,福康私立綜合醫院的婦產科仍舊是整個醫院裡最有代表性的明星科室, 接受的病人數量是其他科室的數倍有餘。
但是,在2010-2013整整三年的接診高峰期之後,福康醫院的接診病人開始急劇下降,整個醫院都變得衰頹冷清了起來。
至於具體緣由,蘇成也不清楚。
這段時間的檔案有着一定程度的丟失,不知道是被其他主播拿走了,還是從一開始就不在這裡。
蘇成扭頭看向齊深:“說起來,你姐姐是什麼時候來的福康醫院?”
齊深回憶了一下,擡起頭回答道:“大概是12年吧,不過自從她入職福康醫院之後,或許是因爲太忙了吧,幾乎很少再和家裡聯繫,所以我也不太清楚這段時間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根據齊深的提供的線索,蘇成開始尋找2012到2014之間的婦產科檔案,但是……
這些資料所在的架子空空如也,似乎在早些時候已經被人清空了。
這條路又堵死了。
蘇成緊緊地皺起眉頭,幾乎沮喪了起來。
正在這時,他似乎想到些什麼,伸手從口袋掏出手機,打開了日曆。
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是14年4月24日。
這應該就是副本現在的時間點了。
之前停屍房內,那具眼口被縫合的屍體,死亡時間是4月20日凌晨兩點,也就是四天之前。
根據薛明豔之前交給他們停屍房任務時提供的信息來看,無論是哪個停屍間內的屍體,它們在福康醫院都不會停留超過一個星期。
那麼……
現在躺在醫院停屍間內的屍體,應該都是這個星期去世的。
那麼,他們的病例資料很有可能還沒有入檔。
這麼想着,蘇成向着檔案室門口的檔案車走去,檔案車上散亂地堆放着一些文件,應該就是暫時還沒有來得及歸檔的資料。
他蹲在檔案車旁,開始一本一本仔細翻閱。
找到了!
蘇成眼前一亮,從檔案車中抽出一本看上去還很嶄新的文件夾。
越讀,蘇成臉上的表情就越凝重。
他粗略地數了一下,這段時間的死亡數目有八十幾具,但是停屍間內的屍體數量,即使加上林青,也只有不過區區三十六具,這雖然可以被解釋爲:或許是被家屬或者是其他機構提前領走了,但是,另外一點卻是無論如何都解釋不通的。
這八十幾例死亡人數中,男性有二十七人,剩下的全是女性。
可是,在停屍間內,這二十七人全部都在——也就是說,消失的屍體全都是女屍。
在仔細翻閱過病例檔案之後,蘇成有了個更重要的發現。
——除了林青之外,這些所有消失的屍體全都是孕婦與死嬰。
蘇成面色鐵青的合上檔案,將它丟回檔案車內。
他現在明白了,爲什麼剛剛在一樓分配巡邏樓層的時候,之前從檔案室內回來的主播會那麼不想去三樓。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
三樓都一定是最危險的。
而被獨自一人派到三樓去的那個人,一定是整個副本中最倒黴的倒黴蛋。
*
福康私立綜合醫院,三樓,婦產科。
雞冠頭驚疑不定地望着眼前的青年,一時也把不準對方究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還是真的勝券在握處變不驚的大佬。
溫簡言拿出手機,打開自己的系統商城看了兩眼。
隨着賬戶內積分的增長,雖然D級的商城還沒有開放解鎖,但是他已經能夠看到商城內不少道具的模樣以及具體功效了。
……包括這個。
他的視線落在其中一個道具之上,眼睫略垂,掩住眸底微光。
這個道具是十分重要,幾乎可以算得上他接下來計劃中必不可少的一環。
“你……你接下來準備做什麼?”
雞冠頭有些猶豫地問道。
“當然是準備逃出去。”溫簡言微笑了一下,擡起頭,清雋的面容被手機的屏幕照亮,被鍍上了一層淺淺的光暈。
他輕描淡寫地補充道:
“全須全尾,毫髮無傷的那種。”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的,但是在從對方口中聽到這個近乎狂妄的宣言之後,雞冠頭還是忍不住被震了一下。
怎麼可能?
他雖然並不算是什麼歷經百場副本的高級主播,但是,過去數個副本的求生經驗已經非常明確地告訴他,這是死局。
只要被嬰靈的臍帶纏上,除非它們主動鬆開,否則沒有任何方法生還。
倘若只有一隻還好,但是現在這個嬰兒房中全都是嬰靈,即使擊退一隻,第二隻,第三隻仍舊會纏上來,遲早會將主播的積分全部耗盡,是幾乎無解的存在。
“而且……”
溫簡言蹲下來,和他的視線齊平,笑眯眯地說道:
“如果我心情好的話,帶你一起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
雞冠頭瞪大雙眼,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青年身後是陰氣繚繞的嬰兒房,青紫色的嬰靈發出咯咯的笑聲,幾乎令人忍不住渾身發冷,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即使在眼前的這種環境之下,眼前的青年身上卻散發出令人無法忽視的強大自信。
他的嗓音鎮定而柔和,有種令人控制不住想要相信的魔力。
即使深知現在的情形幾乎無解,但是,雞冠頭的眼中仍然忍不住亮起了一絲希望的火光。
不過,他深知,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他定了定神,努力用最平靜的口吻緩緩問道:
“你想要什麼?”
“哦?看來你做好心理準備了?”青年淺淺笑着,琥珀色的眼底倒映着搖曳的光斑:“我的佣金可是價值不菲哦。”
“我,我現在手頭的積分還剩一萬八。”
雞冠頭直起身子,有些急迫的說道。
“一萬八嗎……”溫簡言眯起雙眼,臉上的神色有些難以捉摸。
雞冠頭的直播間內已經炸開了花。
“草,對面完全不是什麼大佬啊!我剛剛去他直播間看了,是個才經歷過一個副本的E級主播!菜雞中的菜雞,萌新中的萌新啊,而且據說還是個經常騙人的騙子,主播千萬別相信他的話啊!”
“而且直播間名字居然還叫【誠信至上】,我呸!要不要臉啊!”
“對啊!E級主播頂多只能帶進副本一千積分,現在也還不到直播積分結算的時候,打死對面也拿不出那麼多積分購買剋制鬼嬰的道具啊!”
“沒錯沒錯,福康醫院這個副本我以前也看過,只要被鬼嬰拖到這個嬰兒房之後就必死無疑了,倆主播誰也別看不起誰,都是掉進同一個坑裡的老鼠,頂多是誰先死誰後死的區別罷了。”
【以上用戶言論涉及同大廳主播,將僅向觀衆開放】
見自己的開價似乎沒有打動對方,雞冠頭咬咬牙,彷彿下血本似的說道:“我這裡還有之前一個副本留下的困難級道具,雖然只是困難級的,但是它的稀有度很高,即使在自由交易市場上也能賣出至少三萬積分的價格,如果你真的能帶我出去的話,我願意把它給你!”
溫簡言挑挑眉,來了興趣:“哦?什麼道具?”
雞冠頭掏出手機,打開揹包,將其中的一個道具展示給溫簡言。
那是一把看上去十分老舊的玩具槍,青綠色的油漆已經剝落,露出蒼白的塑料柄,槍口附近殘留着棕褐色的乾涸血跡,下方有着道具介紹:
【冤魂的玩具槍(孤兒院副本內困難級道具)效用:打出一發必中的子彈,百分百消滅單個能量體(消耗次數:1)】
雞冠頭苦笑一聲:“其實也是我判斷錯誤,如果我一開始就使用了這個道具,應該現在也淪落不到現在這個樣子。”
只可惜,由於他的判斷錯誤和猶豫不決,導致被鬼嬰拽到了這個地方來——
這時他才猛地意識到,這個道具的存在已經沒有意義了。
【冤魂的玩具槍】只能使用一次,即使將現在這個鬼嬰消滅掉,他仍舊無法擺脫被當做母體的命運,結局仍然無法改變。
他希冀的看向面前的青年。
溫簡言施捨般的吐出一個模棱兩可的評價:“……還算不錯。”
既然最有用的東西已經交付出去了,雞冠頭也不管不顧了,他用1000積分在系統商城裡兌換了一張臨時契約:“如果你真的願意救我出去,在這個副本中,我將成爲你的附屬,你將抽成我20%的積分收益,而且我無法對你撒謊,並且在保證我自己生命安全的前提下,服從你的一切命令。”
溫簡言在心中估算了一下。
——這隻羊的羊毛已經被薅的差不多了,再薅下去也沒什麼油水了。
既然這樣,差不多就可以收尾了。
溫簡言垂下眼眸,狀似遺憾地看向對方:
“你覺得,這些就足夠了嗎?”
“或者說,你覺得這些對我有什麼用嗎?”
雞冠頭一怔,眼神頓時灰暗了下來。
確實,這些他提供的東西,對於一個有手段擊退所有嬰靈的大佬來說,只能算作杯水車薪,他的所有積分可能就是對方一場直播下打賞的零頭,而什麼稀有級的困難道具對高級主播來說也只不過是錦上添花,可有可無罷了。
他手上已經沒有任何可供交易的東西了。
“雖然說,你開的條件並沒有太高的吸引力。”
正在這時,青年的話鋒一轉,語意帶笑:“不過,我是個心腸很好的人,幫你一把也不是不可以……再加上,我現在對你掌握的信息很感興趣。”
他微微眯起雙眼,用指尖在豐潤的脣上點了點:“這樣吧,給這場交易加個添頭,我們就算成交了。”
雞冠頭瞪大雙眼,忐忑不安擡頭看向對方:“什,什麼?”
“D級商店裡不是有顆安眠糖果嗎?”青年輕描淡寫地說道:“就它好了。”
這個道具購買的人數極少,因爲它的使用條件太過侷限苛刻,幾乎沒有什麼合適的場合,所以價格低廉,只要五百積分。
本以爲對方會獅子大開口的雞冠頭愣住了。
他怔怔地看向面前的青年,眼底浮起一絲驚異和感動。
只,只需要這個就足夠了嗎?
這就真的是做慈善啊!
這個大佬也太善良了吧!
雞冠頭的直播間內。
“……我賭五十積分,對面那個狗騙子一開始就只是想要這個道具而已。”
“我跟你一百積分!”
“對,他是E級,即使積分足夠了,也沒辦法在D級商城裡購買道具,我估計對面從一開始就是衝着這個催眠糖果去的。”
“草啊,五百積分的東西就能做成的交易,被硬生生擡到現在這個程度,還讓咱們主播感恩戴德,甚至覺得自己佔了便宜……”
“……這是什麼天生資本家啊!(緩緩後仰”
“我更好奇的是,他要這個安眠糖果乾什麼,即使讓嬰靈睡着了,它也不可能把臍帶鬆開啊……我真的搞不懂了,對面主播究竟想幹什麼啊,他不會真的以爲這個拉胯道具能救他們倆一命吧?”
“對不起大家,我實在太好奇了,我要去隔壁直播間了!等會兒我再回來!”
“我也是,等我!”
雞冠頭直播間內的在線觀衆人數嗖嗖下降,而溫簡言【誠信至上】直播間的在線人數則是開始猛漲,進來的全都是想第一視角看看這個主播究竟在搞什麼名堂的好奇觀衆。
在確認好條款之後,兩個人在臨時契約上按了手印,這張泛黃的羊皮紙閃爍了一下,瞬間化作光點消失,這也就意味着這場交易受到系統保護,雙方都不得違背。
溫簡言打開後臺,【冤魂的玩具槍】和【催眠糖果】出現在了揹包裡,一絲笑意快速地掠過他的脣面。
不錯,這次交易非常愉快。
緊接着,他點開系統商店後臺,花費1000積分,購買了生活用品板塊五分鐘的開放時間,然後開始瘋狂購物。
雞冠頭現在身體已經到達了極限,只能挺着彷彿要被漲破的巨大肚皮,忐忑不安地坐在原地,注視着這個剛剛和自己達成交易的“大佬”收起手機,轉身向着那羣嬰靈當中走去。
他真的不知道,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對方究竟有什麼通天手段能夠讓他們一起脫身。
五分鐘後,青年將手機放回口袋裡,然後順着自己腰間的臍帶往前走,精準地找到了那個纏着自己的鬼嬰。
“寶貝,你怎麼不來找媽媽了?”
青年的聲音輕柔溫軟,帶着一絲寵溺和責備。
霎時間,所有的鬼嬰都扭頭向着這個方向看了過來,一雙雙純黑的眼珠在青紫色的碩大頭顱上顯得格外驚悚,一瞬不瞬地注視着眼前的青年,將他的身形死死鎖定。
溫簡言用強大的心理素質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臉色幾乎沒有絲毫改變。
他俯下身,彎腰將畸形的鬼嬰抱起,讓它以一個舒適的角度躺在了自己的懷裡:“寶貝,你不想和媽媽多待一段時間嗎?”
通體青紫色的鬼嬰明顯一愣,然後,它猛地緩過神來,忙不迭地擡高聲音:
“當然!”
它再一次充滿佔有慾地死死抱住溫簡言的胳膊,用那雙在頭顱上佔比極大的純黑眼珠注視着自己的“媽媽”,聲音驚喜而戀慕:
“我最愛的就是媽媽了!”
“你們看,我都說過了,我的媽媽是世界上最溫柔,最漂亮,最愛我的媽媽。”
鬼嬰扭過頭,神情驟然猙獰,衝着其他偷偷湊近的嬰靈露出一口尖銳的利齒:
“這是我的媽媽,你們都不許搶!”
wωω ¤тт kān ¤¢ 〇 溫簡言懷抱鬼嬰,衝着它露出親暱的微笑:
“媽媽哪裡都不會去的。”
“媽媽,我好愛你。”
鬼嬰把額頭貼在青年的胸膛上,以嬰孩的,純粹愛慕和依賴的眼神注視着對方,雖然這種眼神卻因它的外表而變得恐怖驚悚,幾乎令人汗毛倒豎,可青年卻彷彿絲毫沒有注意到一樣。
溫簡言抱着鬼嬰在嬰兒房內散步。
他一邊撫摸着鬼嬰逐漸凝實的,凹凸不平的畸形頭顱,一邊緩緩翻頁,眉眼溫柔含笑,低聲給它念着嬰兒房內的插畫書。
他像是變魔術一樣,從口袋裡掏出新奇的玩具,顏色鮮豔的糖果和小零食,無條件地寵溺着自己的“孩子”。
甚至,在對方吃掉糖果,開始睏倦打哈欠之時,他都仍舊緊緊抱着鬼嬰,一邊輕柔地搖晃着它,一邊低聲輕哼着搖籃曲,等待它進入睡眠。
這個世界上不會有比他更稱職,更溫柔的媽媽了。
溫簡言抱着吃過【安眠糖果】之後睡着的嬰靈,放輕步伐走向其中一個搖籃,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將它放進搖籃裡,然後輕輕地摸了摸它的腦袋。
青年清俊的眉眼間滿是繾綣,帶着近乎聖潔的母性:
“乖寶貝,睡吧。”
不遠處的雞冠頭目瞪口呆,用見了鬼一樣的表情注視着眼前超出常理,完全讓他無法理解的一幕,整個人大腦宕機,幾乎無法思考。
這……這他媽……也太詭異了吧!
他幻想過一百種這個大佬單挑嬰靈羣的樣子,但是,腦海中每一個場景是這個樣子的啊!
兩個直播間內的觀衆全部都滿頭問號。
“我真的不懂了,主播究竟要幹啥啊?”
“難道他想讓鬼嬰對他產生感情,不捨得殺他?但是主播是不是忘了,他越是這麼做,鬼嬰對他越是依戀,就越想和他永遠在一起,也就會越想讓他把自己生下來……主播這麼做簡直就是自尋死路啊……”
“而且還有一點很奇怪,嬰靈都吃完糖果睡着了,他還爲什麼演的那麼賣力?給誰看啊這是?”
“對不起……雖然大家都在很努力地討論副本,但是……爲什麼我看着主播的樣子,卻感覺自己的xp被戳爆了呢?”
“啊啊啊啊啊男媽媽萬歲!”
——溫簡言演的這麼賣力,當然是因爲他從一開始就不是給纏着自己的這個嬰靈看的。
在將熟睡的嬰靈放進嬰兒牀裡之後,他直起身來,扭頭向身後看去。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整個嬰兒室已經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的嬰靈一動不動,一言不發,死死地注視着這個方向,它們的身體青紫而畸形,有的在地上,有的在牆上,有的在牀上,但是,它們唯一的相同點是——
在那一雙雙純黑色的眼珠深處,閃爍着極度的渴望和羨慕。
媽媽。
媽媽。
它們見過尖叫,驚恐的,痛苦的媽媽,那些媽媽們瘋狂地掙扎着,渴望從自己孩子的身邊逃跑,用盡一切手段殺死它們,遠離它們,折磨它們。
但是它們無怨無悔。
因爲……這可是媽媽呀。
它們最愛的,最渴望的就是媽媽了。
青紫色的嬰靈戀慕地依偎在人類身邊,無論對方的面孔是否因恐懼而扭曲,都死死纏繞,絕不放手。
它們注視着人類彷彿充氣般脹大的肚皮,純黑色的眼底帶着病態的幸福和滿足。
無論怨恨還是恐懼,又有什麼關係呢?
孩子天生就該和母親在一起,無論母親的態度又多差,孩子對母親的愛都永遠不會動搖。
它們都會永遠愛着媽媽。
媽媽,很快了。
嬰靈露出佈滿利齒的微笑,它的臉在人類的肚皮上浮凸起來,帶着狂熱而偏執的依戀,渴望着從對方的身體中破腹而出。
——我們馬上就能永遠也分不開了。
一輩子在一起。
光線暗淡的嬰兒室內,一雙雙純黑色的眼珠緊緊盯着不遠處的青年,眼底的渴慕彷彿都能化作實體,從它們青黑色的醜陋臉蛋上流淌下來。
……自從有記憶以來,它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媽媽。
微笑着的,漂亮的,溫柔的母親,伸展開雙臂擁抱着自己的孩子,用愛和寵溺嬌慣着它,爲它唸書,爲它唱歌,給它吃糖……
簡直就像是隻有童話裡纔會出現的那種媽媽。
好羨慕。
好羨慕。
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
溫簡言扭過頭,視線落在其中一隻嬰靈身上。
那隻嬰靈的身體比起其他嬰靈要凝實的多,一條長長的,蠕動着的臍帶從它的身上延伸出去,一直延伸到遊戲區,死死地綁在雞冠頭的身上。
“哦……小可憐。”
溫簡言露出憐憫的神色:“你的媽媽對你的態度很差吧,要不然也不會放你一個人在這麼遙遠的地方獨處。”
“那種人不配做你的母親,所有的小孩都有權力獲得幸福。”
青年微笑着向它伸出手:“要來做我的孩子嗎?”
嬰靈愣怔地望着他,望着自己夢中的,完美的媽媽。
下一秒,雞冠頭猛地發現,自己膨脹起來的肚子像是被戳破的氣球似的一點點癟了下去,一直纏繞在身體上的臍帶送開了,然後向着青年的方向遊動而去。
很快,青年的腰部再次纏上第二根臍帶。
他的臉色頓時煞白,眉宇間掠過一絲痛苦的神色。
“?!”
雞冠頭猛地意識到對方在做什麼。
不……不是吧?
這個主播是瘋了吧?!
這,這簡直就是自殺式的行動!
雖然他現在是得救了,但是,但是……這個主播必死無疑!而且他死的速度會比只纏着一個還要快,還要痛苦!
因爲他可是在以自己身體的血氣供養兩個嬰靈啊!
還沒有等雞冠頭從自己過分複雜的心情中回過神來,就只見青年向着第二隻嬰靈伸出手:“你呢,想不想當我的孩子?”
雞冠頭:“…………”
???
三隻?
三隻?!
這人是不想活了吧!
溫簡言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另外一個主播近乎崩潰的模樣,他的臉色雖然已經變得青白,但是卻仍然保持着那種溫柔而慈祥的表情。
端正俊美的五官在光影間顯現出一種別樣的聖潔和脆弱,帶着一種近乎魔魅的奇詭力量。
他向着第四隻,第五隻,第六隻嬰靈……發出邀請。
每一隻都迫不及待地奔青年的懷中,像是撲火的飛蛾,被無法抗拒的引力吸引着,狂熱而渴望的奔向自己夢中最完美的媽媽。
“媽媽”
“媽媽”
“媽媽”……
癡迷的聲音在嬰兒室內迴盪着,像是某種古老而狂熱的咒語,被一張張惡鬼的嘴一遍遍地重複。
一共……一百一十隻。
溫簡言的身體被纏的密密麻麻,幾乎看不出原樣。
無數只青紫色的嬰靈幸福地依偎在他的身邊,就像是投入母親懷抱的嬰孩,安詳的不可思議。
眼前的一幕實在是太過詭異了。
雞冠頭臉色慘白,牙齒打戰,感到自己的後背滿是冷汗,那種毛骨悚然的戰慄感令他完全不敢上前。
即使已經經歷過四個副本,但是他也從未見過如此令他膽寒的場景。
對方……肯定是死了。
沒有人能在同時供養一百一十隻嬰靈的時候還活着。
雞冠頭膽戰心驚地向前一步。
“唔……”
一聲低哼從嬰靈深處響起。
雞冠頭:“!!!!!”
他猛地收住步伐,整個人驚恐地向後退去。
但是,出乎他的預料的是,那些青紫色的嬰靈開始慢慢變淡,一點點地退去顏色。
就連那令人頭皮發麻的臍帶也開始變得透明起來,被一點點地被同化成空氣的顏色。
很快,所有恐怖的景象都消失不見了。
黑暗中,青年平靜地坐在地上,脊背靠在牆壁之上,頭顱微垂,半長的黑髮垂下,濃重的陰影擋住他的面容。
從雞冠頭這個方向,只能隱約看到對方輪廓優美的下巴和嘴脣。
雖然眼前的青年仍然是人類的形態,但是雞冠頭卻忍不住不寒而慄,身體被一種強烈的,本能的恐懼支配,恨不得逃的遠遠的。
怎麼回事?
發生什麼了?
兩個直播間的彈幕全部陷入一片死寂,沒有任何觀衆發言,只是目瞪口呆地注視着眼前這個荒誕的,詭異到根本無法解釋的,概率小到完全沒有絲毫可能性的場景。
究竟……究竟怎麼回事?!
“唔。”
青年再次發出一聲輕哼,肩膀動了動,緩緩地擡起頭。
半長的黑髮隨着他的動作從臉上散開,露出一張極度慘白,猶如死人般的面孔。
長長的眼睫抖動了一下,然後緩緩張開雙眼。
純黑的眼眸中沒有半分眼白,眸底鬼氣深深,青紫色的紋路顯現又湮滅。
溫簡言晃了晃腦袋,眼眸閉上又睜開。
森冷青紫褪去,眼眸重新變得黑白分明,但是原本琥珀色的眼瞳此刻變成了極深的純黑色,彷彿深淵一樣透不進半分光明,漩渦般吸引着一切存在深陷其中。
“你……你……”
雞冠頭的聲音顫抖而緊張,像是一隻被掐住脖子的雞:“你還是人嗎?”
“……不太算。”
溫簡言的嗓音沙啞,氣息有些不穩。
——比起人,他現在其實和鬼的距離更近一點,幾乎就是算是懸在生死線上了,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就會死的徹徹底底。
他靠在牆上,幾乎是劫後餘生地長嘆一口氣。
在溫簡言被綁進嬰兒房之後,揹包中不知道什麼時候發育成功的【堪破虛妄之花】在主播的生命遭遇威脅時自動生效,在他和雞冠頭談話時,彈出了對【嬰靈】這一鬼怪的介紹。
看完之後,溫簡言立刻意識到,自己判斷失誤了。
他本該在嬰靈剛纏上來的時候就想辦法把它弄走,而不是等到現在被帶到這裡,深入了嬰靈的大本營。
即使他有辦法將一隻嬰靈解決掉,也依舊免不了被當做母體寄生的結局。
難道讓它們自相殘殺嗎?
不行。
這個念頭被溫簡言很快否決
總會有嬰靈勝利,到時候他照樣會死。
溫簡言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道具破解的信息重新仔仔細細讀了一遍。
一遍,又一遍。
找找看,生門一定藏在字裡行間。
冷靜,畢竟以前也不是沒有遇到過這種類型的絕境。
突然,溫簡言發現了什麼。
和之前那個石膏像不同,這次,對於【嬰靈】這一怪物,介紹中並未提及弱點,反而是以極大的篇幅描述了它們的特性和殺人的方式,包括它們如何用陰氣改造母體,讓人類的身體能夠將它們誕下。
那麼……它們的弱點有沒有可能正藏着其中呢?
作爲欺詐師,溫簡言很早以前就學會了如何跳出框架看問題,只有跳出規則,才能破壞規則,才能獲得最大收益。
他盯着大篇幅的詳細介紹,一個詭異冒險的法子在腦海慢慢成型——如果不成功,頂多也就是個死,但如果成功……
這一步棋帶來的收益將是不可想象的。
既然已經沒有退路,那就不如背水一戰了。
雞冠頭艱難而緩慢地吞嚥了一口唾沫,雖然心中仍然充滿恐懼,但好奇還是佔了上風,他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剛纔,剛纔是發生了什麼?”
溫簡言一手扶着牆壁,艱難地將自己撐了起來,身體有些脫力的晃了晃。
“嬰靈的由未出世嬰兒怨氣凝成,對母親的存在有着無與倫比的渴望,寄生母體之後,將以自身陰氣將母體同化,令其成爲自己誕生的溫牀。”
青年擡起眼,窗外晦暗蒼白的燈光落在他的臉上,光影分割,越發顯得他膚色青白,眼珠漆黑,幾乎帶上了幾分陰森鬼氣。
他的視線落在雞冠頭剛剛還高高隆起的小腹上,將自己從【堪破虛妄之花】總結出來的結論和以此爲基礎進行的猜想推論結合起來,以平靜到極點的語氣娓娓道來:
“如果說嬰靈身上的陰氣是10,想要從母體中孵化出來,它必須讓母體的陰氣也達到10——剛纔你應該也親身體會到這個過程了,自己的身體被一點點改造成胎兒完美的容器。”
雞冠頭被對方的目光看的渾身發毛,忍不住偷偷後退半步。
在青年的目光之下,已經不再鼓脹的腹部彷彿再次開始隱隱作痛,給人一種彷彿仍然在被臍帶緊緊纏繞的錯覺。
“當然,想要孵化兩隻鬼嬰,就需要20的陰氣,以此類推……”
溫簡言用平靜的語氣娓娓道來。
【誠信至上】內
“………………我草。”
“我草!!!”
“我懂了啊啊啊啊啊啊!!!”
“這也太可怕了吧!”
“這……這他媽是卡BUG吧??”
“直播間不管管嗎……他這麼搞不會把整個副本搞崩盤吧?”
和觀衆不同,雞冠頭的臉上露出了更加茫然的神情,他感覺對方所說的內容以及超乎了自己的理解,大腦像是僵住了一般無法轉動,完全沒辦法弄清楚話語深處隱藏的含義。
溫簡言耐心地說道:“如果有一百隻嬰靈,選擇了同一個人類作爲母體,那麼,這個人類的身體就一定需要1000的陰氣才能將所有嬰靈誕下。”
雞冠頭張了張嘴,滿臉疑惑:“可是,可是,說到底,你最後不是還得把所有嬰靈都生出來嗎?這不照樣還是必死的結局嗎?”
溫簡言微微的笑了起來:“你覺得,一個人類身負1000的陰氣,還能夠被算作人類嗎?”
雞冠頭:“這……”
青年此刻已經站直了身體,聲音仍舊平和:
“最重要的是,我現在成爲了1000,可是單個嬰靈仍然是10。”
他勾起失去血色薄脣,笑意溫和,但在那張蒼白的臉上,卻莫名給人一種極其強烈的危險和恐怖之感:
“你猜猜,當母體和嬰靈之間的力量對比達到如此懸殊的地步,會出現什麼情況呢?”
青年口袋中的手機屏幕亮起。
【身份卡】已被篡改。
手機屏幕上,一點濃重的猩紅血色塗抹開來。
【主播身份已變更爲:鬼嬰之母】
【剩餘存活時長:???】
【劇情偏移度:63% 獎勵積分:50000】
【叮!檢測到劇情偏移度達到閾值,副本正在產生不可控變化!】
【新劇情開放中……】
【副本新形態解鎖中……】
溫簡言在光影之間展開雙臂,修長挺拔的身影之後,無窮的龐大暗影蠕動着,彷彿望不到邊際的不可視深淵。
他臉上笑意更甚:
“現在,我是它們的母親,而它們要服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