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雲密佈,雨水急襲黑色的小型飛行器,狠狠敲擊在窗玻璃上,凝聚成無數細小水流。雨水遮擋了視線,不一會兒,雨水被風吹走,只留下細微的水痕。呼出的氣息迅速在飛行器的窗玻璃上凝成白色水霧,雨勢逐漸減弱。
飛行器俯衝而下,瞄準着人煙稀少的郊區高速公路。飛行器的輪子伸展開,與潮溼的瀝青路面摩擦出激烈的聲響,在顛簸中堅定前行。
兩側的樹木和植物迅速掠過,勾勒出模糊的綠色樹影。飛行器穿過幾個起伏的直道,繞過幾個彎道,在一段鋪滿碎石的車道上呼嘯而過,最終衝進郊區某建築物的地下停車場。
飛行器駛入一個停車位,急速剎車,車輪狠狠擦過地面,發出尖銳的刺耳聲響。小可感覺心臟劇烈跳動,胃部也微微刺痛。
黑羽明白小可今天經歷了一段艱難的時刻,他向小可友善地微笑,作爲一種安慰。二人躍下飛行器,走出地下車庫。一同朝着附近一座房子的入口走去,那座房子隱藏在蔥鬱的樹木陰影之下。黑羽按下一串複雜的密碼打開了房門。
“這裡很安全,馬克西姆黑幫的人一時半會兒找不到這兒。我們可以稍事休息,吃點東西,然後想想下一步的計劃。”黑羽瞥向小可,看到她既有些好奇又充滿茫然的眼神。
小可點點頭,算是接受了黑羽的安排。
這裡是現實世界國家聯盟爲特工在東歐準備的專屬寓所之一。
房間內備有各種補給用品,包括使用加密網絡的通信設備、電腦、幻具等電子產品以及安全接口,用於連接幻影帝國;此外還有食物、武器、藥品和飲用水;地下車庫中停放着飛行器和專爲特工準備的車輛;此外還備有各式服裝和化妝品,以滿足各種秘密任務所需的僞裝。
這裡的安全措施是一流的,即便有意外訪客到來,逃生通道的設計也極其巧妙。
在現實世界中,如果想要隱匿蹤跡,住在酒店裡根本是徒勞無益。因爲,現實世界的網絡數據的安全、個人數據和隱私保護,在強大的黑客面前,都顯得脆弱不堪,難以抵擋一擊。
如今,黑羽和小可已經招惹了馬克西姆黑幫的人,馬克西姆的手下或許正在四處尋找他們的行蹤,黑幫中一定也有黑客在現實世界的網絡中四處遊走,搜索他們的蛛絲馬跡。
如果黑羽和小可留在俄羅斯不離開,首要任務是確保自身的安全,並提前制定下一步的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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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你們倆要暫時調整行程?”電話那頭卡索的聲音急的有些跳腳。
“對,請轉告薩威利先生,我們另有計劃。還要在俄羅斯了結一些事情,等辦完了這些事情,我們再去見薩威利先生。”黑羽說完,掛掉電話。
他看到小可正徐徐漫步於房間之中,仔細觀察這個臨時的藏身之所。
她輕啓智能音箱,裡面傳出一陣柔和的音樂,如絲般輕柔溫馨。她用毛巾輕拭着被雨水打溼的秀髮,她滿懷好奇地環顧四周,目光遊移不定。一時間,她的目光穿過窗戶,凝視着被雨水沖刷過的樹葉,樹葉在日光下微微閃爍着光芒。她似乎陷入深思之中,清麗的側臉在室內稍顯暗淡的光線下輪廓分明。
一路上,除了向黑羽表達客氣和禮貌的謝意之外,小可多數時候都默不作聲,彷彿被一場驚嚇所困擾,仍未能完全從噩夢中清醒過來。
“你曾對那些狩獵者說,
這是馬克西姆的地盤,你與他稱兄道弟的時候,那些敗類只配給馬克西姆提鞋。你說的話是真的麼?“小可冷不丁開口,讓黑羽一愣。
她堅定而直接的目光毫不掩飾地探究着黑羽那似笑非笑的黑曜石般眼眸,彷彿只要他說一句謊言,她就能立刻像一臺測謊儀一樣識破。在她看來,黑羽就像一個解不開的謎團,而她顯然迫切想知道這個謎題的答案。
黑羽略微愣了一下,隨即不由自主地輕笑出聲。
他點燃了一支香菸,猛吸了幾口,他注意到了小可微微皺起的鼻樑,又迅速將菸頭在菸灰缸裡熄滅。他淡然地回答道:“與馬克西姆稱兄道弟,是真的。我曾是他最出色的殺手,無人能及。我曾將他的死對頭——也就是這個地盤上與他野蠻競爭的另一個黑幫首領幹掉,正是因爲這個,他纔看重我,與我稱兄道弟,這也使我能夠接觸到更多的黑幫信息和情報。如果你問我是否屬於黑幫,曾經是的。”
“那你又是怎麼當上國際刑警的?”小可覺得有必要深入瞭解一下這位新搭檔。
“這幾年,我的身份一直是調查跨國犯罪的國際警察,只是調查方式與你想象的不同。我曾潛伏在遍佈全世界的各種黑幫組織中當臥底,調查他們的犯罪活動以及與幻影帝國暗夜森林之間的聯繫。我也曾調查暗夜森林伸向全球各地犯罪網絡的隱形觸手。我知道現實世界國家聯盟下達的優先級最高的任務就是查明暗夜森林的管理者元老史都力的真實身份,沒有比這更具挑戰性和更刺激的了。我很高興加入到這個任務中來。”
小可心中清楚,隱形觸手所指的便是元老史都力調配黑暗世界的無形力量,猶如一場颶風,能夠撕裂這個世界。
作爲黑幫臥底並非易事,黑羽所經歷的一切必定是難以形容的艱辛,她察覺到黑羽話語中隱含的淡淡暴戾。也許他自己都未曾意識到。一種難以描摹的情緒彷彿一片陰雲緩緩籠罩她的心頭,她的心臟不由自主地一陣收縮,說不上這對黑羽的同情、憐憫還是別的情感。
“所以,你一直知道他們綁架並販賣女孩的事情?”她欲言又止地說道。
她承認自己沒什麼情商,對地球人的感情一竅不通。
有時覺她會得自己患上了某種語言障礙症,對於某些事情,她不知道是否應該提問,以及該表達到何種程度,就越過了合理邊界。
比如刺到對方的痛處,或者追問別人難以啓齒的問題,那條邊界線究竟在哪裡,她常常難以把握。
“我知道他們的各種見不得光的犯罪勾當,色情業、毒品、賭博、網絡犯罪、詐騙、暗殺、軍火交易,談不上了如指掌,但也可以說知道個大概。如果你是想問我對他們的犯罪採取過什麼補救措施?有什麼感覺,那我覺得現在也許不是合適的時候對你講這些事情。”
“對不起,我是不是不該這麼問你?”小可難爲情的垂下眼睛。
黑幫臥底都經歷過什麼,他作爲一個警察,一方面要強烈壓制自己的正義感,另一方面把自己僞裝成一個冷酷無情的殺手和罪犯,看到罪惡無法挺身而出,只能忍耐和煎熬,這是什麼感受?
這一切全都在她想象力的盲區。黑羽也許也不願意提及這段經歷。
“你其實是想問我有沒有跟那幫惡棍狼狽爲奸,同流合污,是吧?”黑羽很直白,他沒什麼尷尬的,粲然一笑。
小可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又搖搖頭。
她對自己想問的事情難以啓齒,怕傷害到他。她想問他如何能忍受當臥底的煎熬,在善與惡之間如何能自如切換和隱藏。在她想象中,那無疑是在懸崖上走鋼絲,隨時可能摔得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然而黑羽很聰明,他根據她的表情似乎就洞察了她心中所想。
“要知道,臥底的工作就是在無盡黑暗中漫長而痛苦的掙扎與等待,期盼着一束陽光能夠刺破黑暗,帶來救贖。有時,我自己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罪犯還是警察,爲了達成最終目標,必須有人做出犧牲,決不能魯莽和冒進。
“如果你想知道我是否參與了他們的犯罪行徑,那麼我告訴你,販賣女孩兒和參與色情犯罪的營生我沒參與過。因爲那不屬於我的領域。我的專長在於蒐集情報和刺殺,我替黑幫首領殺掉那些他們認爲難以對付的敵人,以此贏得他們的信任並進入他們的視野,從而獲得更多情報。例如,我曾致力於調查元老史都力如何操控這些黑幫大佬,進一步調查這些跨國犯罪網絡的謀劃和運作方式,試圖摸清背後那位無形的幕後操縱者的策略和思路。”
說出這些話,就像是有人揭開了他還未痊癒的傷疤,打開了一扇恐怖記憶的閘門。
一幕幕血腥而殘忍的殺戮畫面蜂擁而來。一張張死人面孔以及他們死去時各種慘不忍睹的姿態,橫七豎八堆砌在他眼前,在他的腦海中如同幻燈片一般放映,根本停不下來。
黑羽的手微微顫抖着,他拿起酒櫃裡的酒瓶,倒了一杯威士忌,一口氣灌下去,烈酒的辛辣刺激着他的味蕾和喉嚨,一股灼熱的感覺穿過胸腔,稍稍分散了他對那些腦海中循環播放的畫面的關注。
他輕輕擦拭着嘴角殘留的酒液,露出一抹像受傷野獸般野性而又無奈的笑容。
小可走到黑羽身邊,坐下來,爲他又倒了一杯酒。房間裡瀰漫着一種沉重、尷尬而悲涼的氛圍,桌上散落的薰衣草乾花散發着淡淡的香氣。
小可沉默片刻,開口道,“黑羽,對不起,你一定經歷了很多痛苦,承受了很多折磨,我不應該喚起你那些不好的回憶。”
“沒有什麼對不起,無論如何,不可否認,那些事情有多麼不堪,也都已經變成了我人生不可磨滅的一部分,融入了我的血液,刻在了我的大腦中,永遠無法擺脫。好在我殺的人也都不是什麼良善之輩。”黑羽蒼白的臉在酒精的作用下,泛起淺淺的紅暈,他嘴角扯出一抹苦澀而自我嘲弄的笑容。
“不管怎樣,你現在已經從漫長的黑暗中走出來了,現在你已經站在陽光裡了。”她有些無所適從,語言變得蒼白無力,她不知如何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