駿騏和月影走出了酒吧大門。夜晚冰冷的空氣像細碎的尖刺紮在月影的臉上和皮膚上,讓她清醒了一些。
酒吧內的景象宛如突如其來的風暴,再度閃回她腦中,她頂不住,扶牆乾嘔,天旋地轉。
人們憑藉酒、致幻劑、藥物的麻醉或尋求暴力血腥作爲探索幻影世界的方式,追求興奮、刺激、沉迷或墮落,填補內心的空虛和慾望。
心頭涌現莫名的悲憫、失望和痛苦,突如其來的無力感緊扣心臟。面對殘忍、嗜血而自甘墮落的人性或者是獸性,她束手無策,無法改變、無能爲力。
“你還好吧?”駿騏的手懸在空中,差點拍上她的後背。他思忖片刻,一念之間,到底還是收回了自己的手。
月影擡起頭來,無聲的望着他。駿騏扶着她的胳膊穿越街角。停車場入口就在那兒。
四名年輕小夥子坐在駿騏的銀色沃爾沃跑車的車頂之上。他們身穿黑色T恤,牛仔褲膝蓋破爛、褲腳破碎,黑色T恤上紅色印記染滿衣衫,彷彿鮮血飛濺其上,每個人臉色都蒼白得近乎病態,如同吸血鬼。
他們看上去還不滿十八歲,和月影一樣年輕。不過脖頸和赤裸的胳膊上佈滿紋身,他們腳踩着帶馬刺的短靴,手中緊握撬棍。
“瞧瞧,幻幣先生來了。”他們中的一人似乎是這幫年輕人的頭領,吹起了清脆的口哨,目光充滿挑釁,盯着駿騏,手中撬棍信手晃動,若無其事地說道,“可今天,除了幻幣,我還想要車鑰匙,還想帶上你身旁那漂亮小妞兜個風。”
“給你們五秒鐘,從我車上滾下去。”駿騏掏出腰間手槍,槍口對準他,“我可不在乎你們身上多幾個洞,——5、4、3……”
領頭的年輕人躍下車,邁出兩步,咧嘴微笑,“那又如何,即便身上多個洞,也不會真正死去。重啓幻具,我便能重新歸來。當你扣動扳機的那一刻,我只需按下一個按鈕,切換爲AI虛擬人替身挨那槍。”
他用撬棍輕輕撥開駿騏的手槍,嘴角掛着輕蔑的微笑,露出雪白的牙齒,彷彿他對挨槍子早已習以爲常。
“所有手槍都只是紙老虎,別那麼吝嗇。你可有大把大把的幻幣,少一輛沃爾沃跑車也不會讓你掉塊肉。”另一名年輕人隨聲附和,肆無忌憚的笑。
後面的三個年輕人揮動着撬棍飛奔而來,駿騏毫不畏懼,神情冷峻地站在原地。
月影的身體就像啓動了某個開關,條件反射般,她似乎已置身於一場沉浸式的搏擊遊戲,她下意識地擋在駿騏的前方。擡腿,她用力一踢,正踢中領頭小夥子的手腕。
對方頓時一愣,嘴角扭曲。
是的,疼痛感是真實存在的。他手一鬆,撬棍掉落在水泥地上,發出清脆的咣噹聲。
月影迅速蹲下,撿起撬棍,在手中揮舞,撬棍劃破空氣,發出哨子般尖銳的脆響。
後面的三個年輕人停下腳步,相互對視,猶豫不決,似乎不敢上前,但也沒有表露出任何退縮的意圖。
既然衝突無法避免,那就早點結束這一切。
月影主動出擊,三根黑乎乎的撬棍帶着惡意向她揮舞而來。
炫藍教給她的搏擊訓練技巧派上了用場。
她毫不畏懼地站在原地,當三根漆黑的撬棍即將落下時,她迅速下蹲,靈巧地滾過地面,躲避開來。安全區域裡,她雙腿蓄力,騰空而起,她手中的撬棍直搗離她最近的那個年輕人的後背。
小夥子痛苦地咧開嘴,背後灼熱刺痛,他摔倒在地,頭重腳輕。
其他兩名年輕人還來不及掌控和改變已經揮出的撬棍的方向,他們的腿部已經遭到月影手中撬棍的襲擊,彷彿膝蓋骨碎裂一般,站立不穩,倒在地上,切實感受到灼熱刺痛。
月影則穩定地立在原地,撬棍撐在地面上,如同一尊雕像,額頭上細密的汗珠亮晶晶的,縈繞着一層光暈。
爲首的年輕人蹲下去扶他的幾個兄弟。
“撬棍的滋味如何?”駿騏屈身下蹲,嘲弄的眼神掃過在地上摔落得橫七豎八的幾個人。
爲首的年輕人冷不丁揮拳衝着駿騏的胸口打來,駿騏向後躲閃,但仍被拳頭觸碰到胸口。駿騏左手緊握住那隻不聽話的揮舞的拳頭,厭惡地甩到一側。
砰的一聲,駿騏的另一隻手已經扣動扳機,毫無徵兆地向年輕人的腿部開槍。空氣中瀰漫着帶有血腥的火藥味的氣息。
年輕人全身一顫,彷彿電流在他身體中傳導,他眼中帶着難以置信和驚愕,好像在說,“有必要這麼狠麼?”.他注視着暗紅的血液從他的身體中涌出,形成一道紅色細流,在骯髒地面上流淌,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沒有人察覺,年輕人的手輕輕滑動,伸入了駿騏的口袋……
“上車。”駿騏打開車門,對呆立原地的月影喊道。
月影丟下撬棍,躍上車內,銀色沃爾沃如飛彈般疾馳而去,速度不斷加快,化爲一道銀色弧光,消失在塗鴉斑駁、殘垣斷壁的街道盡頭。
車內,他們相互間默不作聲,剛纔開槍後的火藥味彷彿仍然瀰漫在車廂中的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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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功夫,他們已來到另一個冰雪的世界,站在一座高聳入雲的冰塔之下。
天空中,七座冰塔的尖頂猶如鋒利之刃,遙遙可見。這些冰塔相距甚遠,彷彿通天巨柱直刺雲霄。
遠處山巒的陰影在銀灰色的天幕下顯得更加深沉,冰雪塔下的街道、商鋪以及狹窄的巷道全都被冰雪所覆蓋。大片大片的雪花漫天飄舞,灑落一片。
刺骨的寒風如同小刀片刮過,皮膚生疼。人們穿戴着厚厚的獸皮外套和獸皮帽子,步行在冰冷的白色路面上。他們使用雪橇車來運送貨物,車廂蓋着厚實的牛皮氈,已覆蓋厚厚一層雪。
雪橇由幾隻龐大的狼拖拉着,當狼從他們身旁經過時,露出鋒利的尖牙,瞳孔中閃爍着綠色的寒光。駕車人用鞭子抽打着狼的身體,狼發出淒厲的嚎叫,在空曠的街道上回盪出悠長的回聲。
冰雪覆蓋下的高塔底部,懸掛着纜索和吊籃,吊籃足夠容納兩到三人。毫無疑問,高塔頂部設有簡易而可靠的滑輪裝置,兩根粗大的繩索在風中搖擺着,自塔頂垂落而下。通過操作頂部的滑輪,可以控制吊籃的升降。
冰塔周圍一圈,每隔兩米便懸掛着一個吊籃,它們系在纜索上。
一根繩子被綁在吊籃的上方,另一根則系在地面上固定的軸承上。轉動軸承的把手,繩子逐漸縮短,吊籃便開始升起。
若要登上冰雪高塔的巔峰,唯有藉助這種原始手法。在軸承旁的黑色石牆上,刻着一個箭頭和一行小字——“安全裝備請自取”。
駿騏輕鬆自如地步入塔內,一樓櫃檯前的兩名守衛正圍繞溫暖的火爐打瞌睡。
駿騏並未驚醒他們,徑直走向櫃檯旁的一堆小櫃子,他打開其中一扇櫃門,裡面擺放着其他的安全裝備,類似攀巖所用的護具——主繩、安全帶、鐵鎖、護身器具、帶子、快掛以及岩石釘等等。
看來,除了吊籃,這裡似乎還有其他工具可以攀登至塔頂。駿騏取出一套攀巖護具。
“我也要一套。”月影上前對駿騏說道。
“很多人都因爲過高估計了自己而喪命,他們往往忽視了每個人都會有力氣耗盡的時刻。”駿騏提醒她。
月影輕淺一笑,“我想試試。”
門口的兩位守衛收下了幻幣,盡職盡責地站在風雪中,隨時準備搖動軸承的把手。
駿騏和月影已經穿上攀巖的裝備,戴上佈滿突觸和吸盤的手套,就像覆蓋在手上的第二層皮膚,他們分別站在兩個吊籃處,取下連着繩索的鐵鉤,將鐵鉤掛在腰間,並鎖好鐵鉤上的扣環。
他們的腰間還掛着小牛皮製成的刀鞘、匕首和工具袋。在巖壁上沒有合適的腳點和手點的時候,攀巖者需要利用刀具在巖壁上製造出自己的腳點和手點。
二人開始順着冰塔攀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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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在冰塔陡峭的牆壁上巧妙地踏蹬、騰挪、跳躍,靈活地攀爬,速度之快令人驚歎。很快,她就甩開了駿騏一大截,她擅長尋找適合自己的手點和腳點。
駿騏眯起眼睛,凝視着她攀爬在冰塔側壁上靈活輕盈的身影,如同跳着優美的舞蹈,逐漸消失在天際之中。
當月影爬到塔頂時,她看到了由冰雪雕刻的護欄,如同水晶打造而成。
她翻進護欄的內部,解開了鐵鉤上的鎖釦,將鐵鉤鎖在護欄上的鐵鎖上。
她還來不及脫下護具,胳膊和手臂已經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像篩子般的抖動着,痠痛感如潮水般涌上。她深吸一口氣,然後站起身開始脫下攀巖護具。
地板上擺放着用厚厚冰塊打造的小格子,她打開一個格子,將護具放進去。
她倚靠在護欄上俯瞰下方,試圖尋找駿騏的身影。然而,她只看到地面上的房屋、街道都被切割成了白色的雪塊,宛如袖珍玩具一般。
她凝視着遠方被雪包裹的山巒,她能夠看到雪山上纖細的影子,辨認出那是一隻馴鹿。整個世界是如此乾淨和寧靜,她的內心也因此變得無比寧靜。
漫天的雪花愈發瘋狂,整個塔頂天台籠罩上一層白色的輕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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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欄圍繞的天台非常寬敞,她圍着護欄轉了一圈, 然而卻發現駿騏早已輕鬆自在地坐在一個由冰雪雕刻而成的扶手椅上等待着她。
她凝視着駿騏,他此刻已經穿上了黑色斗篷,戴上了黑色禮帽,彷彿穿越自中世紀。他在臉上留了些鬍鬚,襯托出他蒼白瘦削的面容。
“你的體力不錯啊。”駿騏鼓掌表示讚賞,“怎麼樣,沒想到我比你還快吧?要記住,有時候你不能只靠蠻力,你需要跟着嚮導,這樣才能避免迷失方向,甚至還可能發現捷徑。”他帶着一絲調侃的口吻,站起身來,帶着她朝着塔中央的圓柱形房間走去。
駿騏從懷中取出一把形狀奇特的鑰匙,它像一把鐵鉤。他將鑰匙插入鎖孔,門隨之打開。
駿騏帶着月影走下一條由晶瑩剔透的冰磚砌成的樓梯,兩側的冰雕扶欄精美絕倫。走廊的頂部掛着冰燈,散發着柔和的白光。
樓梯的盡頭站着一個人,他身材消瘦,身穿深黑色長大衣,肩部和袖口點綴着金線繡花的古典圖案。他濃密的黑髮微微卷曲,嘴巴上面兩撇俏皮的小鬍子,帶着些許異域風情。
他直視着駿騏,然後瞥了一眼站在他身後的月影。他的面部線條緊繃,露出一絲僵硬的笑容。他的左臂夾着一根柺杖。
“JQ,我本以爲你會獨自前來。”他微微蹙了蹙眉,欲言又止,一副不願在陌生人面前流露心聲的表情。
“雅克布·K巫師,讓我介紹一下。這是我的新收的巫師學徒,月影·S。”駿騏笑着說道。
月影對雅克布·K展示了一個大方的微笑,“雅克布巫師,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