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格醫生能感覺到，即使是在沉墓之市，即使是在他已經改頭換面變成了一個農夫，還是有眼睛在盯他的哨，這些盯梢者，他們究竟是怎麼認出他是休格的呢？
或許坤靈的探子潛伏在沉墓之市，對於新出現的陌生面孔都要盯梢和排查？
或許盯梢者通過他的腦電波圖譜識破了他是沉墓之市的常客，但是又做了僞裝，因此引發了懷疑？
他站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酒店一間客房的穿衣鏡前，凝視自己。
他要在這裡玩一個活人在盯梢者眼皮子底下徹底消失的魔術。
傳送門如同一面鏡子，只有掌握密鑰的人能從鏡子外面穿入鏡子裡面，這是巫師們在幻影世界創造的任意門，可以前往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
沉墓之市的記憶銀行開在沉墓之市的地下城，幽暗逼仄的小巷中。
建築外牆做足了僞裝，老古董一般有年代感的建築，鑲嵌深褐色的毛玻璃。
進入到裡面，是一個個格子間，彷彿心理診所接受諮詢的諮詢室一般，每一位進來的客人都有一位專業顧問接待服務。
一無所有的人可以在這裡典當記憶和情報，待價而估，獲取只能在沉墓之市交易的募幣。
如果記憶和情報都不值錢，那就只能充當實驗志願者，把自己的腦子毫無保留交給記憶銀行，參與記憶銀行的實驗項目。
無論哪種，本質上沒什麼不同。
一想到穆爾來到過這裡很多次，將自己的腦中的記憶託付給記憶銀行，休格醫生不免唏噓。
傳送門直接將他傳送到了沉墓之市記憶銀行的底層倉庫，周圍都是深青色的潮溼磚塊，上面佈滿黏滑的苔蘚。
任何人強行闖入都會在苔蘚上留下蹤跡。
他前往走廊盡頭的一間辦公室，在那裡看到了羿曦和小可，他們二人早已卸下僞裝，還原了他們原本的面孔。
全息屏幕上投射出一連串的賬戶，休格醫生以驚詫的眼神凝望這一系列賬戶列表。
他感覺好神奇，自己頭腦空空，什麼線索都沒有，結果小可和羿曦就已經把穆爾記憶銀行的賬號都找到了？
“你們究竟是怎麼篩選出這些賬戶的？”休格問道。
小可迴應道：“首先，穆爾不可能作爲實驗志願者和典當記憶的人，因爲這些記憶會被研究人員用於科學研究，無法達到完全保密的目的。所以我們排除了所有實驗志願者和典當記憶和情報的人數據。剩下的，就是記憶銀行的正常付費客戶。
“其次，穆爾先生記憶是留給您的，所以他一定會設置可訪問權限，怎麼能保證是您本人而不是任何可能冒充您的人訪問他的記憶呢？爲了保證安全性，他必須對訪問權限進行設置。
“與記憶銀行多數付費客戶不同，他們都通過採集可訪問人的腦電波和腦神經圖譜或其他生物特徵來設定訪問權限，而穆爾爲了提防科技異度空間的人盜取記憶，也防止其他人盜取您的腦電波和神經圖譜，於是在安全性方面，穆爾採用了多重限制條件，生物特徵+回答私密問題+與虛擬人互動面試三重考覈。只有三重考驗都通過了，才能訪問他的記憶。”
“所以這些賬戶都是設置了多重考覈限制的賬戶？”休格醫生喃喃道，他感受到一種力量，希望的火苗燃燒得更猛烈了一些，他自己在逐漸逼近真相。
“我們還做了篩選，這些賬戶都符合一個特徵，雖然是用一長串字母方式命名的賬戶，看上去和其他賬戶沒什麼不同，但您仔細觀察，就會發現，賬戶命名的每個字母都可以轉化成數字。”
“字母轉化成數字？”休格醫生感覺自己又變成了一頭霧水，當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對的，比如一串字母，IZEASGFBQO，對應爲數字就是1234567890”小可解釋道。
休格醫生一下子明白了，小可是如何從浩如煙海的記憶銀行的賬戶中，把穆爾的這些賬戶篩選出來的。
所有這些賬戶的名稱中剔除那些出現的完整英文單詞之後，出現的字母只剩下這10個字母的各種排列組合。
“這些記憶碎片有順序，對嗎？”休格輕皺眉頭，望着這些字母，將它們在頭腦中轉換成數字。他發現了91和02這兩個數字幾乎在每個命名中都重複出現。
“對的。”
“小可，你就全告訴我吧。我這些日子天天睡不好，我的大腦已經無力再做數字推理遊戲了。”
“你注意到了91，對嗎？比如這個用戶賬號STORYF0IISZOZWRITEROZQI我們把這個字母串中的兩個完整單詞Story和Writer這兩個詞剔除，剩下的字母串就是F0IISZOZOZQI，然後我們轉換成數字就是701152020291。
“我們把這串數字倒過來，再把那兩個完整的單詞重新加進去就變成了1920Write20251107Story。
“賬戶名給您提出了兩個問題，您只要回答正確這兩個問題，就可以和這個記憶文件的數字虛擬人溝通，數字虛擬人跟您溝通之後確認了您身份，您便可以訪問這個記憶文件。”
“兩個問題？”休格如醍醐灌頂，腦子全清醒了，他喃喃自語道：“1920年作者寫了什麼？ 2025年11月7日又發生了什麼故事？這些問題，還好，穆爾還真的沒太爲難我。”
羿曦根據同樣的規則用工具對這些賬號做了一下轉換，其他類似的幾個一長串的賬戶名的轉換和重新排序整齊的排列在屏幕上。
1926MURDERER20260725DRINK
1934DECEASED20280406BIGJOKE
……
“休格醫生，現在您全明白了吧？作者是誰？穆爾在給您的遺物中提醒過您了，牀上扔的那本《灰馬酒店》，書架裡那些偵探小說，筆記本中的那些句子，都指向阿加莎·克里斯蒂。所以，所有這些賬號的第一個問題都是關於她作品中的信息，全都不難回答。
“比如1926MURDERER20260725DRINK，第一個問題是 1926年那本書中的兇手是誰？第二個問題則是您和他之間的專屬問題，2026年7月25日你們喝了什麼？
“比如，第一個問題，1928年那本書中的色彩是什麼？第二個問題，2025年9月7日你們看了什麼比賽？
“比如，第一個問題，1932年案件發生的地點是什麼？第二個問題，2026年3月3日你們打了一架，原因是什麼？
“所有第一個問題的答案，我已經幫您填在記憶銀行的身份驗證系統中了；但第二個問題，是屬於您的隱私問題，我和羿曦現在把時間都交給您。由您自己來回答。”
小可說完，和羿曦默默退出了房間，將記憶銀行格子間中的封閉世界交給休格醫生一個人。
***************
時光倒流，周圍的一切如濃雲翻滾，一切似乎都在褪色，記憶的閘門打開，往事如同流水，一瀉千里。
休格醫生的記憶隨着屏幕上數字所提示的日期從時間的洪流中翻涌而出。
2025年9月7日下午，他和穆爾二人打了一場沙灘排球。
那天，休格剛剛換上泳衣，戴着墨鏡，準備在沙灘旁邊找個躺椅曬上一會兒日光浴，靜心讀一本好書，結果一個沙灘排球冷不丁就砸在他的後背上，他後背被砸得生疼。
他咧開嘴深吸一口涼氣，緩緩的轉身，嘴脣緊繃成一條線。儘管後背火辣辣的疼，他板着臉，氣勢上絕對要繃住，不能破功。
嬉皮笑臉的穆爾正在不遠處對他說着抱歉，笑聲肆意而張揚。看來對方根本無法感同身受休格身上的痛楚。
休格剛剛還保持的寧靜閒適的心態立刻繃不住了，他唯一想做的就是上去揍穆爾一頓。不，將排球狠狠地砸在穆爾的臉上，看看他還笑不笑得出來？
休格撿起排球，大步流星朝穆爾走去，他想象着排球從他手中甩出，狠命落在穆爾臉上的快意。
穆爾晃着雙手做出防守姿勢，臉上掛着他那沒心沒肺的笑容，“你是想跟我來一場嗎？單挑？”
休格緊閉雙脣，嗤之以鼻，用行動接受了挑戰。
休格在心裡說：看我不把你打趴下。
休格急於求成，挑戰期間幾次逮着機會扣球，他期待着球能乖乖聽話，狠狠砸在穆爾的臉上或身上，把他打趴下也行。可對方狡猾至極，到頭來，輸得卻是自己。
穆爾開心的歡呼聲和歡笑聲是那麼刺耳，一個站在一旁看比賽的小朋友悄無聲息的將他手裡的皮球滾到沙地中。
穆爾壓根沒看見，他擡頭去接球，不想腳下踩在小朋友的皮球上，絆了一跤。於是，穆爾直挺挺的摔在沙地上，他那張開心的笑臉毫無防備撲進了沙子裡。
看到這一幕，休格突然覺得從未有過的開心。
他張大了嘴，難以置信的望着滿臉沙子的穆爾，UU看書 wｗw.uukanshu.ｎet再看看那個小朋友。小朋友衝休格調皮的眨了下眼睛，然後拖着稚嫩的腳步，撿起球，以飛快的速度畏罪潛逃了……
***********
休格醫生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他擦拭掉眼角的溼潤。
在這個賬號的密碼框中的後半段，填下了沙灘排球這個單詞，密碼的前半段小可已填好答案。
程序開始加載，穆爾的虛擬人形象出現了。
他是年輕時代的穆爾，臉上掛着和穆爾一樣沒心沒肺的笑。“請在掃描儀上按下您雙手的掌紋。”
是的，穆爾有他的掌紋。他們之前一起復制過掌紋，那是學生時代的記憶，驀然回首，幼稚的行爲，他不禁搖頭輕笑。
那是很多年前，他過生日，穆爾將他的手做了3D掃描，3D打印成了雕塑，作爲禮物。。
“穆爾，你這是什麼惡趣味，你確定這玩意兒送我，我晚上不會做噩夢嗎？”
“休格，你是要當醫生的人，心靈要無比強大，這隻手，是神醫的妙手。我給自己也做了一個，你如果不想要你自己的，要我的怎麼樣？”
休格拿起那隻做成雕塑的白花花的手，就朝穆爾身上掄過去，穆爾又發出那沒心沒肺的笑……
*********
“您的掌紋驗證通過。請進入記憶銀行指定房間。”虛擬人模仿出的穆爾聲音有些滑稽和僵硬，打斷了休格的回憶。
休格的手掌上出現了一行熒光藍色的密鑰，他的心裡有某種難以言說的踏實，他走向穆爾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