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真的。如果外星人要霸佔、控制或接管地球，用病毒和瘟疫消滅人類，他們早該這麼做了，外星人爲何會允許X-CASE基地這種針對外星人間諜的實驗基地存續如此之久？”小可質疑道。
“也許他們離地球太遠了，還沒有做好遠征地球的準備。或者，對於這些被地球人俘虜的間諜，他們也根本不在乎。”元老雨澤說。
“既然截止目前，外星人都還沒對地球採取報復和攻擊手段，那麼又何必要通過作品渲染這種情感，煽動地球人對外星人滋生某種仇恨？畢竟外星人間諜纔是受害者，不是麼？”小可反問道，“稍微有點腦子的地球人會想不出來這一點麼？這樣渲染外星人威脅論主題的作品看上去難道不是別有用心，欲蓋彌彰麼？”
“你究竟是誰？”元老雨澤眯起了眼睛，警覺而古怪的目光注視眼前這個少女。
他心下一驚，她難道就是小可麼？那個處心積慮想獲取幻影帝國所有元老在現實世界真名實姓的人。
“我是誰不重要，現在我只是一名欣賞作品的觀衆。”小可一如既往的語氣平淡。
小可瞭解元老雨澤，他是在十年前被元老史都力扶持上位的。
他擁有藝術和人工智能專業的雙重專業背景，他的雙重專業技能促使他將藝術的審美用於AI算法之中。
在AI創作創作藝術作品盛行的時代，傳統的藝術家們的日子開始變得艱難，因爲AI創作的作品效率更高，時效更短。
AI創作出的作品的美感和震撼力也不亞於經歷過漫長時間訓練的設計師、畫家和藝術家所創作的作品，甚至能更符合多數人的審美。
元老雨澤應該經歷過那段令人困惑的藝術蕭條時代，地球人在痛苦中反思，藝術家們自己創作的作品和AI創作的作品孰優孰劣的問題，但是陷入了某種怪圈。
元老雨澤應該也曾困惑過，他將人工智能和藝術進行了結合，結果卻是革了所有以傳統藝術技能爲生的所有藝術家的命。
他靠着AI和藝術審美的優勢接單，賺了不少錢，但是這些錢和藝術品拍賣市場拍賣一幅名畫的錢相比，差得太遠。
原因是AI創作出的東西不受版權保護，缺乏壟斷性，長此以往，他難以通過AI創作藝術品產生持久的壟斷性的收益和利潤。
難道他走了一條錯誤的路徑？
在困惑和思索之餘，他常常出入傳統的藝術品的展覽和交易市場，他偶爾也接點代理人的單，因爲他對藝術品的獨特審美品味和眼光，他不知怎麼就被藝術品交易市場背後的某些金主盯上了。
他們有時候會諮詢他的建議，讓他鑑定某個作品是否爲某位藝術家的歷史真跡，有時候則讓他充當代理人去參與競拍。
他要做的只是選中某個作品，然後和背後的主顧溝通好底線價位，然後用一些小伎倆讓自己看重的藝術品落入自己僱主的囊中。
他很清楚藝術品交易不過是洗錢的一種方式，參與競拍的藝術品也很可能是贗品，甚至真正的僱主根本也不在乎藝術品本身的意義和價值，作品只是洗錢和行賄的工具。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他就有了一種自己的審美技能和品味被侮辱的感覺。
如果純粹從賺錢的角度來看，既然人類創造的藝術品可以拍賣，人類和AI合作創作的作品爲什麼不行？
所以在傳統的接單創作的營生之外，
他又搞起了數字藝術品的收藏和拍賣。
這種安全又高效洗錢的模式當然逃不過被元老史都力盯上的命運。
於是他就這樣逐漸淪爲了元老史都力的一個洗錢工具。
自此，他的所有藝術理想和科學憧憬都逐漸在對金錢的追求中變成了一個模糊的概念，不再清晰。
他很清楚元老史都力希望他來負責做局。有些天價交易背後並不是買賣雙方獲益，而是第三方獲益，因爲買賣雙方只不過是爲第三方的未來交易做局。
而且可以做到買賣雙方和關聯方沒有任何社會關係，其中間由一個或者多個非常隱蔽的跨國洗錢組織來發生聯繫的。
藝術魅影本是藝術的殿堂，應該給人類的精神世界貢獻美、創造力、情緒價值和精神愉悅和富足的養分，沒錯，但是隻有他自己清楚，每一個賞心悅目的藝術品背後都有一段難以言說的悲哀和醜陋。
每一個窮困潦倒的藝術家背後都需要金錢的支撐。而每一個美妙絕倫的藝術品價值增長的那一刻背後也許都有一場骯髒醜陋的交易在暗自上演。
當他深諳這一切之後，一切都不再純粹了，他再也無法心無旁騖去創作美的東西，就好像他的心靈被污染了之後就不再純潔乾淨，而是充滿缺陷。
但是AI也許是不存在善惡的，AI對審美的認知是純粹的，不像人類可能參雜其他複雜的慾望、情緒或者道德感。
AI更單純，但也缺少激情，自AI時代到來以後，真正的有激情的藝術在暗夜中蒙塵。
就連這個在幻影世界創作的《地球廢墟》的作品也是一樣。
這作品無論是主題還是立意一開始就是一個徹頭徹尾邏輯不通的笑話，它不是源自內心的某種動力，而是爲了某種別有用心的政治鬥爭意圖存在的，是對外星人本性的某種具有隱喻風格的徹頭徹尾的詆譭。
那又怎麼樣？這是元老會交辦給他和元老深淵先生的任務。
的確，他可以讓其他人去創作作品，總是有人爲了搞錢會願意創作不同類型的速成藝術品的。
他也可以讓AI去創作，但這些被快速創作的藝術品身上，他沒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震撼的效果。
最終他還是忍不住自己手癢癢，想親手嘗試，創作一個史詩般的數字感官世界。
幻影世界是一個高效的世界，一個能生產速成藝術品的世界，生產出來藝術品可以帶來身臨其境的數字感官體驗。
然而這樣的藝術品也淪爲了一種社會輿論的表達工具或者迎合某種熱點譁衆取寵的潮流消費品或者說藝術快餐，已經不再是純粹的藝術了。
說起元老會，雨澤想起開會時元老凱麗的的忠告，如果不想泄露真名實姓，那就遠離陌生人。
他用懷疑的目光打量着眼前這個陌生的少女，他從未見過如此清澈靈動的眼睛。
“很抱歉，沒能給你帶來你想要的藝術感受。”他是作爲作品的創作者而非元老雨澤說的這番話。
放下他手中的畫筆，比劃了一個手勢，眼前的屏幕也消失不見，儘管他認爲如此清澈乾淨的眼神中不可能有陰謀詭計，他還是準備聽從元老凱麗的忠告，他下逐客令了。
“元老雨澤先生，連你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作品的整個基調就已經垮了，作品底層的情感和邏輯的基石也不存在了。也許，有一天我會讓你看到的，真正震撼人心靈的作品，真實的作品。”小可信誓旦旦的說，眼神堅毅和執拗，她的手緊緊攥起。
在凝視她眼睛的那一瞬間，元老雨澤腦中突然閃過一個作品的靈感——外星人的復仇，他不禁打了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