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羅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割開箱子,隨便拿出了一包麪包幹,撕開,拿了一片塞在嘴裡。麪包幹很脆,泛着黃油的甜香。他從桌上拿出金屬探測器,沿着紙箱周圍掃了一圈,金屬探測器沒有發出鳴叫聲。
“多少錢?”保羅急於想把阿諾斯打發走。
“我想見見蘭登老人。”阿諾斯吞吞吐吐的說。
“他這會兒恐怕沒辦法見你,”保羅拿出幾張鈔票放在桌上,指頭敲擊桌子,粗魯的說,“小孩兒,識趣一點,要麼拿錢走人,要麼等着我把你扔出去。”
“爲什麼?他如果在這間屋子裡,爲什麼沒辦法見我?”阿諾斯疑惑的看着面前的兩個保鏢。他現在可以判斷,蘭登就在拿槍的保鏢後面那房間裡,他隱約聽得到他說話的聲音,雖然聽得不太真切。
“你爲什麼想見他?”格雷戈警覺的反問。
“有人下了蟻穴,從外面來的,找人打聽蘭登的下落。他們有他的照片,我想提前告訴他讓他小心。”阿諾斯說,“蘭登先生就在那間房間裡,對麼?爲什麼我不能進去親口告訴他?”
格雷戈和保羅警覺的互相對視,交換了一下眼色,彼此心領神會,一定是停車場的那輛車暴露了行蹤。看來錢南·理查的擔憂不是沒來由的杞人憂天,幺蛾子果真出現了。
保羅拍拍阿諾斯的肩膀,把他幾張鈔票塞在他手心,“小夥子,這是你送貨的跑腿費。不過蘭登老人家現在不方便,他正在裡面開電話會,得專心,不能被打擾。”保羅拿出一瓶水,擰開蓋子,遞給阿諾斯。
“來,坐下,小夥子,先喝點水,你慢慢說,告訴我們究竟怎麼一回事兒?”保羅按住阿諾斯的肩膀讓他坐在靠近餐桌的椅子上。
阿諾斯越過保羅下沉的肩膀,似乎看到了監視器中黑羽的影子一閃而過,他不由得心驚肉跳。
阿諾斯轉過視線,驚疑不定的望着保羅,轉頭又瞅瞅格雷戈,沒錯,他確定這就是小可給他看的照片上那個保鏢,儘管他帶着口罩,他從他的臉型,眼睛和頭髮還是能認出來他。
震驚之餘,阿諾斯突然語塞,他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又該怎麼說呢?他該信任誰?蘭登先生的保鏢?還是救了喬安娜的那個女孩兒?還是那個臉上塗了油彩的警察?
也許除了救了喬安娜的那個女孩兒和蘭登老先生本人,其他人都無法信任。
眼前這個保鏢看上去更狡猾一些,他從容不迫,語氣溫和,無非是想從他嘴裡套出話。
另外那個衝他舉着槍的保鏢則更兇狠,比那個臉上塗了油彩和泥巴的警察看上去更窮兇極惡。他一看到兇惡的人就不由得心生反感,就不想讓他們得逞。
“說話!不說清楚今天別想走出這間屋子!”格雷戈厲聲喝道,拳頭重重敲擊在餐桌上。阿諾斯聽到他惡狠狠的語氣,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
“別嚇着這孩子。”保羅瞪了一眼格雷戈,“人家可是主動來給蘭登通風報信的。”
阿諾斯看清了眼前的形勢,想都沒想就跑到蘭登這裡實在是太唐突了,他必須得說點兒什麼,於是他深吸了一口氣,“有人拿着照片在路邊問有沒有見過這個人。我瞅了一眼,是蘭登的照片,沒錯。於是,我就來趕來通知蘭登老先生了。”
“好孩子,究竟是什麼人?”保羅和顏悅色的問,像一隻狡猾的狐狸。
“一個年輕男人,二十來歲,很結實,比我高出一頭,
他臉上塗了油彩,有點像我在幻影帝國裡面看到的印第安人酋長的模樣,有點滑稽。”阿諾斯愣頭愣腦的說,一邊在腦海中回想黑羽的樣貌,一邊伸出胳膊在臉上比劃。
“你是在哪兒碰見他的?”
“電梯口。”
“哪一層的電梯口?”
“我記不清了。瞅見照片,我很着急,就立刻坐電梯朝地下30層趕來了。”阿諾斯深吸一口氣,驚魂未定的摸樣。
保羅和格雷戈先是對視了一下,然後保羅站起身,湊到格雷戈的耳邊,低聲道:“克隆人孩子沒怎麼接受過教育,他們思維簡單,也沒什麼心機,他說的應該都是真的,放他走吧。我們只要關注着周圍是不是會出現臉上抹了油彩的年輕男子就足夠了。就算他來了能怎麼樣?我們可以一槍把他打成殘廢。”
格雷戈凝神思考了片刻,的確,這男孩兒看上去有點傻乎乎的,也許克隆人都這樣,留他在這兒更是增加了風險因素,錢南·理查看見他們違背了命令放人進來會發火的。
於是,他們索性放阿諾斯走了。
然而他們誰都沒注意到,就在他們說話的過程中,一隻奄奄一息的蜜蜂從阿諾斯外套下方的口袋順着他的大腿外側緩緩滑落在地上,然後小蜜蜂如一隻不起眼的小蟲子一般,沿着牆根黑色的陰影慢慢朝格雷戈背後的那扇門爬去,門縫下面的縫隙足夠這隻機械蜜蜂爬進去了。
而門的裡面,正是是頭戴幻具,平躺在沙發椅上的錢南·理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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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5 PM,小可已經回到了租賃的臨時公寓,她換了件寬鬆舒適的衣服,在洗手間把臉上殘餘的用作僞裝的火山泥面膜清洗乾淨。
她失神的凝視鏡中的自己臉上光潔無痕的皮膚,腦海閃現出的卻是喬安娜額頭的傷口,眼睛周圍的青淤,紅腫的嘴脣上的裂口,還有大腿上的斑斑血跡。
喬安娜臉上那些突兀的傷口的映像不知怎的突然一下子疊加鏡中她自己的臉上,辛辣的痛感瞬時蔓延了她的半張臉,讓她感同身受,她不由驚異的後退了一步,閉上了眼睛。背靠在洗手間冰冷的牆壁上讓她稍微清醒了一些,但閉上眼睛也並不能讓她好受,喬安娜那副慘狀依然歷歷在目,如影隨形,揮之不去。
突然,手機發出了一聲清脆的提示音。如同救命的稻草,把她從痛苦黑暗的情緒中喚醒。
手機屏幕上黑羽發來的消息突如其來闖入了小可的視線,黑羽已經得手了,在蟻穴裡找到了錢南·理查的藏身之處,橫亙在前面的主要障礙已經解決掉。小可深呼吸一口氣,如釋重負,接下來就要看她的了。
8:25 PM,她戴上幻具,準時站在曠世鑫山的入口處查看立體地圖,沒錯,地圖剛剛被更新過,在她的操控下可以隨意翻轉,她順利找到了那個新增的隱匿地點,在地圖上顯示出來,閃着忽明忽暗的光。
標記在地圖上猶如一個狹小的裂縫一般不引人注目,這是元老莫哀爲了會見操盤手大賽TOP10獲獎選手臨時創建出的隱匿空間。
如今,她必須要從這裂縫處鑽進去,她在地圖上點擊了那個裂縫,她如同進入了時光穿梭機,周圍的景緻瞬息萬變,讓人應接不暇。
先是貨幣從原始時代的貝幣到黃金等重金屬,再到各國曆史上的鑄幣、硬幣和紙幣,再到現代的數字加密貨幣,鋪天蓋地、排山倒海而來,短短的幾秒鐘,她就已經看完了一整部貨幣發展的歷史。
她被包裹在金錢的世界中,繁華落盡,金錢的幻影消失殆盡,一切歸入黑暗和寂靜。
黑暗的深處似乎有幾個閃亮的小點,然後從遠處傳來一束金色的光芒,兩扇用黃金鑄造的門正在前方召喚她。
操盤手大賽結束時刻推送到她屏幕上與元老莫哀會見的指引和那串複雜的密碼仍然記憶猶新。
小可在黃金大門的入口處驗證了加密後的腦電圖波形,並輸入了那串複雜密碼,黃金鑄造的大門上笨重的輪盤鎖咯吱響了一聲,然後輪盤開始轉動,隨着哐噹一聲巨響,門緩緩開啓。
她快步走了進去,裡面是一個廣闊無垠的光禿禿的世界,冰一般透明的地面呈現淺灰色,太陽正緩緩的從天空落下地平線,濃稠的黑暗無聲無息悄然而至,一點一點吞沒着眼前的世界。
她回望來時的黃金大門,已完全消失。此刻,她腳下冰封的地面突然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冰面突然碎裂,她撲通一聲,跌入了一片黑暗的水域,冰冷散發着鹹腥味的海水翻涌着,如同針紮在她的每一寸皮膚上,無論她如何掙扎,如何奮力游泳,都無濟於事。
海水沒有浮力,她還是身不由己的往下沉,冰冷刺骨的海水滲入了她的肺部,無邊的恐懼隨着冰冷刺骨的海水在她的血液中蔓延,她感覺自己無法呼吸,瀕臨死亡的一瞬,她的腦子裡閃出了無數錯亂的畫面和念頭。
混亂、黑暗和絕望中,她的思維意識仍如電波一般發散,也許她正在進入幻影帝國的更深一層,就像是沉墓之市那種致死地而後生的感覺,之後就是一個新的空間。
她想起了駿騏巫師帶她去過的藏匿黑客沃克·布朗(橘子小丑巫師)的那個房間, 那也是在幻影帝國的更深一層,同時閃過腦海的還有黑桃皇后的冰雪宮殿,駿騏巫師的空中之城,這些地方都是在幻影帝國的最深一層。
之前,每一次去這些地方都有駿騏帶路,而此刻她孤身一人,她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如果在這鬼地方發生意外,根本無路可逃。
周圍的一切都安靜下來了,不再有洶涌的波濤聲和冰層碎裂的聲音,她感覺自己有一小段時間喪失了意識,昏迷了過去。
她不知道時間流逝了多久,她緩緩伸出雙手在周圍摸索,冰冷刺骨的海水消失了,她能感覺自己正躺在一片沙灘之上,潮溼的衣服已被風乾,遠處一束暗淡的光芒劃破地平線,然後逐漸變亮,她視野所及範圍中的黑暗逐漸被驅散,空氣雖然冷冽,但可以呼吸。
她從沙灘上爬起來,拍拍褲腿和腳上沾滿的沙子。極目遠眺,弧形穹頂是溫和的淺藍色,太陽劃過地平線,雲層綻放璀璨的光華,海上漂浮着一艘白色的遊艇,遊艇甲板上,光暈之中是老莫哀的清瘦而寂寥的背影。
此刻他轉過身來,朝她揮手,陽光照在他眼角的皺紋上,整個人籠罩着一層淡淡的金色,如同一尊雕像。
前一秒她還站在沙灘上茫然四顧,後一秒她已經坐在遊艇奢華的船艙中之中欣賞那些閃閃發光價值連城的藝術品了,不過她很快收回了目光,她可不是因爲這個纔來這兒的。
她能感覺到元老莫哀的視線正冷冰冰的落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