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一少正聊得開心,馬柏進來回稟,“小姐,紀夫人求見。”
“紀子興的夫人?”
“是。”
“帶去正廳,我馬上過去。”
“是。”
老爺子喝了口茶,笑眯眯的道:“不外乎是來向你道謝的。”
“她要不來道謝才奇怪,就我所查到的,紀家能在敗落後還撐起脊樑骨,和這紀夫人不無關係,我喜歡有骨氣的女人。”華如初扶着腰,藉着秋謹攙扶的力道起身,“一會再過來陪您。”
“不急,你去忙你的。”
華如初點頭,低頭掃了眼身上家居的衣裳,歇了去換衣服的心思,雖說不是正裝,卻也算不上失禮,她現在是孕婦,最是懶得折騰,來客即是明理的,想必能理解纔是。
紀夫人孃家姓杜,比不得紀家的家境殷實,卻是書香門第之家出身。
夫家敗落時她彷徨失措過,大兒子的無辜過世讓她差點崩潰,家中老人又相繼過世,她幾乎要撐不下去。
可想到僅剩的兩子,母親的堅強讓她又挺直了腰,努力將家中事打理妥當,讓夫君好安心去謀劃。
聞大人剛到時他們是不敢走這險招的,後來從交好之人那裡得知聞大人的來頭後纔敢有所動作。
他們若是真和文家有所牽連,死了都甘心,畢竟這是自己押錯了寶,怪不得誰來。
可是他們紀家明明和文家毫無瓜葛,受這不明之冤,以後孩子長大了都無出頭之日,他們如何能甘心。
聞大人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紀家舉全族之力也只能拼這麼一回了。
好在,他們賭對了。
聞大人還了紀家清白,家底回來大半,可失去的,終是回不來了。
想到早逝的長子,紀夫人又紅了眼眶。
華如初在門口站了一會,等裡面的人心情稍有平復才加重腳步走了進去。
“紀夫人久等了。”
紀夫人忙站起身,眼神低垂,不敢直視,待到眼角餘光瞟到聞夫人坐了後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不言不語的磕了三個響頭。
華如初嘆了口氣,受了她的禮。
她心裡清楚,要是她不受禮,這杜氏怕是會不安心。
示意雙芷上前將人扶起來,華如初道:“紀夫人又何必如此,你們本就是被冤枉的,有人扯了虎皮做大旗才害得你們遭了這一劫,就算沒有夫君,以後紀家也終會有沉冤昭雪之日。”
可不是每個當官的都有聞大人那樣的膽氣,敢接下與皇室有關的案子,任家不也是算準了這點纔敢起壞心嗎?
這話她終是不敢說出口,想到孃家老父的提點,紀夫人道:“我們紀家從老到少都記着聞大人的恩情,大恩不言謝,也非是一句謝謝能表達得了的,紀家別的沒有,也就有些黃白之物可以發揮作用,若是聞大人想做點什麼只管派個人來告知一聲,我們紀家無不配合。”
華如初揚眉,“這是整個紀家的意思?”
“是,原本該是夫君去找聞大人的,可是……這世上最不缺小人,我們不想得了聞大人天大的恩情還給他帶去麻煩,所以夫君便着我來見夫人,請夫人收下我們紀家的一片忠心。”
華如初端起茶杯吹了吹,卻不喝,似笑非笑的道:“我怎麼覺着……是有人在背後給你們出主意呢?”
紀夫人大驚,膝蓋一軟又跪了下去,“夫人,紀家絕無其他意思,紀家,紀家只是,只是……”
閉了閉眼,紀夫人終是說了實話,“夫人可能不知,民婦孃家書香門第,爹爹和兄長都是舉人,父子雙舉人,這在當地也是一樁佳話,可是既便如此,紀家出事時他們也沒能幫上忙,老父心疼女兒,想以舉人之身攔阻,被他們推倒在地,現在都還臥牀不起。”
紀夫人聲音哽咽,停了下續又道:“來之前,民婦回去見了父兄,爹爹說聞大人是個好官,可是聞大人的根基在太原,要在兗州打開局面不容易,若是有當地富戶支持便不一樣了,爹爹還說紀家終是幾代積善,博了個善名,可被起了歹心的人惦記上,他們絕不會因爲紀家積善便不動手,只會更覺得紀家軟弱可欺,若是……若是能向聞大人表了忠心,舉全族之力支持大人,大人必會保紀家周全,我紀家不求別的,只求一個安穩,絕不會得寸進尺讓大人爲難,請夫人明鑑。”
華如初安靜的聽完,對那個睿智的老人倒是有了好感,主意雖然出的有巴結之嫌,但是極爲明智,阿佑再厲害在兗州這個地界上也只是個外人,不可能有當地人熟悉,若是和當地有聲望之人聯手,便是雙贏之局,能做的事就多了。
腦中主意閃過,華如初示意雙芷將人扶起來在原位上坐了,問,“你爹傷得可重?”
紀夫人驚訝的擡頭看了一眼,旋即又低下頭去,溫聲回道:“老父已屆六十高齡,雖說身體向來硬朗,卻也經不起那重重一推,大夫說傷了骨頭,得先養上兩月再看情況,現在,現在卻是動都不能動一下。”
華如初沒想到情況會這般嚴重,要是江伯在還能去看一看,可就是江雨冬菲都得再等一段時間才能到,老人傷了骨頭最是難好,要是拖得久了……
她已是起了心要和紀家合作,看杜家在紀家敗落後都不離不棄,甚至爲了紀家傷了自個兒,只要那紀家之人不是沒心沒肺的,以後兩家關係便差不了。
她對杜家好了,紀家之人必然也會看在眼裡。
對一個合作者來說,心慈總比心狠讓人心安。
另一方面,她對老人向來要心軟幾分。
“秋謹,你去找找看冬菲有沒有準備這方面的傷藥,還有娘娘賞下來的藥裡也找找。”
“是。”
看紀夫人要說話,華如初搖頭制止,“這事就不用言謝了,杜老先生這樣的品性最是讓人敬佩,再過些日子太原那邊還會來不少人,其中就有一對夫妻皆是大夫,雖然年輕,本事卻是不小,到時讓他們上杜府去看望老先生,不說一定幫上什麼忙,減輕點老先生的痛苦卻是必能做到的。”
紀夫人大喜,站起來又要跪,雙芷在夫人的示意下忙按捺住,“我現在有了身孕,不想動不動就被人跪,免得折了孩子的福份,紀家是積善之家,也許現在看不到好處,可必會福佑子孫的,就像這次紀家遭劫,最終不也熬過去了嗎?善總歸是善,紀家別因這事收了善念。”
“是,民婦謹記在心,公公臨終時雖然心裡有恨,交待子孫的卻也是積善便是積德,紀家子孫皆銘記在心。”
華如初微笑着點頭,“如此我就放心了,你所提之事我會和夫君說起,不管夫君會否答應,必會給與一個明確答覆。”
“是。”看聞夫人這態度,杜氏放下了一半的心,爹爹說聞大人不是文大人,當年是爹爹絕不贊同攀附文大人,對聞大人的態度則完全相反。
文家出事證明爹爹所料不差,所以在知道爹爹的想法後,夫君幾乎沒有多想便同意了。
他們不求比之以往更勝一籌,只求能保住現在,給全族一個安穩。
送走了紀夫人,華如初慢慢的踱去了老爺子那裡。
將紀夫人的來意一說明,老爺子便道:“那杜家老先生倒確實是個有眼光的,說起來,這杜家之事我還知道一點,杜家的人應試,但一定會在中了舉之後止步,好像是和其祖訓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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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入仕?”
“我也這麼猜,至於是不是要問過杜家才知道,一般有這種祖訓的都是在這方面吃過虧的,杜家祖上出過大官也說不定。”
華如初心裡起了好奇心,琢磨着明天讓夏言去查查這杜家,好奇心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既然要合作,她就一定要心裡有底,她可不想跳進別人挖好的坑裡再讓自己人填土將自己埋了。
這些時日聞佑的時間鬆動了些,不再人都難見着了,必定回來和華如初一起用飯。
今日比平常回來得稍早一些,看着飯菜還沒擺好,華如初將紀夫人來過的事說了,並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她既然不可能只龜縮於內宅,阿佑也會常常拿公事詢問她的意見,那就需要她掌握好度,現在已經能稍微抓着點脈了,相信再多給她點時間,她一定能做得更加遊刃有餘。
聞佑邊聽邊想,等如初一說完就點頭同意,“這正是我這幾日做出的打算,紀家將機會送上門了,我們沒理由不接受。”
“我們想到一塊去了。”華如初笑得眉眼彎彎,相處至今,兩人的默契也越來越好,通常一人說了上句,另一人就能接上下句。
這種心靈上的默契比情.欲更讓華如初覺得滿足。
“紀子興那裡你去接觸,我就常派人去請紀夫人來說說話好了。”
“好,孩子有沒有踢你?”
這是聞佑每日必問的問題,華如初早習慣了,卻還是覺得高興,“有,一點也不老實,在我肚子裡練拳似的。”
聞佑臉上有了淺淺笑意,摸着她的肚子小聲警告,“乖乖的,別鬧你母親,不然出來了打你屁股。”
華如初眼神溫柔的看着這個因爲孩子而柔和下來的男人,心裡不由得想,成親之初,她想都不敢想那個冷漠的男人會變成這副模樣,愛情的力量嗎?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