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前,鄔陶氏剛到這偏僻的小巷子裡。
今次她帶在身邊的是大兒子鄔琪。鄔琪到底年歲大些,自家丈夫在京裡做官,總是來信問起長子的學業。
鄔自安可是實實在在的兩榜進士,在京中做官。那些京官除了武官和皇親國戚,八成都是正兒八經考舉出來的,這樣的人家,家中子弟至少有一個人,就算無緣進士,也得是個舉人,可鄔自安的兩個嫡子,竟然連秀才都是摻了水分的,更不要說舉人了,完全摸不到門檻。
鄔陶氏可不敢告訴鄔自安兩個兒子的秀才是花錢弄來的,只是鄔自安不知道,還殷殷盼着兩個兒子中舉,鄔陶氏找先生考教過,心裡知道這兩個真真是榆木的腦子,靠他們自己考,只怕下輩子才能考上了。
若真是放任自流,丈夫那裡沒法交代,同族還要嚼舌根子,到了外面更是擡不起頭來。
鄔陶氏這纔打上了鄔梨的主意,誰想竟然不成,眼下考試臨近,她臨時尋了許久,這才讓她終於尋了一個門路。
下晌,她帶着長子鄔琪往這濟南府犄角旮旯的地界尋了過來,是個深藏小巷裡的漆器鋪子,她上前照着約定的話說了,掌櫃的將她們木子引到了後面,鄔陶氏撩了簾子進去,看見約好的人在,這才放下了心來。
她打量那兩個人,都是讀書人打扮。一個坐在桌前的,鬢髮花白,笑盈盈地一團和氣,一個站在窗邊的,個頭不高,面相甚是普通,只是生的小巧,略顯陰柔。
鄔陶氏帶着鄔琪進了屋子,那和氣老先生起了身,“貴人來了,快坐吧。”
鄔陶氏瞧了一眼凳子,勉爲其難地坐了下來,讓自家兒子和老先生也坐了,見窗前那男子旁若無人似得看着窗外的一顆石榴樹,眼下榴花幾乎褪去,只有兩朵枯萎殆盡。
“就是此人?”鄔陶氏跟老先生使了個眼色。
那老先生呵呵笑,“正是,貴人放心,是老手了。”
鄔陶氏皺眉,“瞧這年紀不大。”
老先生低聲道,“今年二十有一了,生的瘦弱些,不過已經考過一次科舉,您也曉得,替人上了榜的!”
鄔陶氏又打量了一下那男子,男子仍舊看着窗外,鄔陶氏比量了一下他同自家的兒子,“我兒魁梧,這般相差會否太大?到時候頂了我兒做題,豈不是容易被人瞧出端倪?”
老先生說您放心,“咱們只是中途換人,又不是門前換人,只要令郎在貢院裡不張揚,惹了旁人的眼,這許多號人,咱們中途換了他,如何能被人發現呢?”
原本鄔陶氏找鄔梨,就是因爲鄔家人身材相貌有幾分相似,能直接頂替入門,到底那紙上了了幾筆記着臉膛黑白、有無鬍鬚這樣的描述,不真切,換人很容易。
但是鄔梨不成了,她就不能用這一招,就像這老先生說得,要半路換人。
半路換人可就講究了。
貢院嚴防死守,想要半路換人,那打點的關係可就不是一二人而已了,不過這些都不用鄔陶氏問,她只要出錢,人家得了錢財,自然替她辦妥。
只是這錢......有點多......
鄔陶氏低低地吭了一聲,鄔琪得了她這一聲,按照來之前說好的,說道,“這不是張不張揚的事,萬一我那考舍一帶,有認識的熟人,那怎麼辦?人家打眼不就敲出來了?”
鄉試的人多,碰見熟人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也不小,老先生默了一默,鄔陶氏見機,立時道,“這事都沒有萬全的法子,你倒是同我們要六百兩雪花銀,太黑了吧!”
她說話間,就要翻臉,老先生一看,連忙道,“這樣的事情那有個萬全呀?貴人您想,就算是令郎得了文曲星指點,自己去考,也難保不會有什麼差錯,腦子一懵,筆下一哆嗦,一個舉人就丟了!我們這位小先生是做慣了熟手,鄉試雖然只考過一次,但是各地的縣試、府試、道試,可走過不知道多少次了!他是個有譜的,不然也不敢做這樣的大事,抓到了,不是玩的,咱們都是要擔着干係的!”
鄔陶氏聽了,曉得是這個道理,但是六百兩,實在是太多了!她若是用了鄔梨,不到一百兩就打發了,鄔梨學問也是不錯的,怎麼也有六七成機會中舉。這人是替人中過一次不錯,但六百兩,六倍啊!
“哼!說來說去,還是沒有什麼辦法!”
老先生不說話了,鄔陶氏冷笑一聲,起了身,一副要走的樣子,鄔琪得了她的眼神,門簾子都撩開了。
“貴人且慢!”老先生急急起了身,“您這是做什麼?您想怎麼辦,咱們好商量!”
鄔陶氏一聽,也不廢話,直接道,“你們做事這般沒有章程,六百兩我是不會給的,最多三百兩,我先付五十兩定金,事成之後再付全錢!”
老先生一聽,大吃一驚,這是攔腰砍價啊!
“這、這......”他怔怔地說不出話來,那站在窗邊看花許久的男子卻輕笑出聲。
衆人都往那男子身上看去,鄔陶氏曉得他纔是議價的正主,攔腰砍雖然狠了點,但是此人必定是要還價的,到時候各退一步,四百兩,最多四百五十兩,能把此事拿下,她也少出點血,少肉疼一陣!
鄔陶氏心裡的算盤打得噼啪響,盯着那男子一轉不轉,只見那男子回過了臉來,眉目清秀,紅脣微翹,若不是脖頸上確實長了喉結不錯,只怕會讓人錯認出女子。
鄔陶氏眯眯眼,心裡暗道還能借此人長相再做點文章,壓下些價錢來,那人已經開了口。
聲音清脆,如玉石相擊。
“好走不送。”
不送......鄔陶氏還等着和他討價還價,誰想到他談都不談!
“你、你......”這會輪到鄔陶氏怔怔說不出話來了。
那男子卻順着鄔琪撩起來的簾子,側身出門,快步離去。
鄔陶氏震驚不已,轉瞬又氣極了,一掌拍在了老先生臉前的桌子上,“竇教諭,這就是你找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