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知道學習，當老師的固然高興，然要不是這學生有些用力過猛，便就再好不過。
這天容卿照例請教之後，王棟把他留了下來。
“阿卿，你且說說什麼叫做過猶不及。”
容卿且以爲先生是在考驗他，便很是用心地解釋了一番。
“過猶不及，主張凡事都講究一個度，要是超過了，就跟沒有做沒什麼差別。”
王棟點點頭，接着，又開口問他：“前幾日咱們學習的那篇《逍遙遊》，你且背來聽聽。”、
“好的，先生。”
容卿志得意滿，背書是他的強項，平日裡對他來說，就是小菜一碟，但是當他開始開口時，越背越生疏，話到嘴邊，卻溜了下去，以至於今日顯得異常的卡殼兒，瞬間急得滿頭大汗。
“好了，不必背了。”
見他這樣，王棟立馬叫了暫停，容卿臉也煞白，他知道今日自己的表現真的糟糕透了，是他有錯，先生要是責罰他，他一句抱怨都不會提的，就擔心的是，先生對他厭棄，最害怕的也是先生會不喜於他。
看見自己的愛徒心如死灰般站到一邊，王棟的目光越發柔和，不過容卿因爲害怕，沒敢擡頭看看罷了。
“你想想今天爲什麼會這樣？”
“是學生學藝不精。”
容卿想也沒想地回答道，顯然這個答案不是王棟想要的。
“你以前從來不是這樣的，不管是一個月之前學過的東西，還是一年之前學過的，只要你背下來了，無論什麼時候提問，都是倒背如流，而你今日卻是如此表現，難道不是因爲你的心思不定嗎？”
聽完王棟的話，容卿越發地愧疚，耷拉着的腦袋也越來越低，王棟見狀十分不忍心，但是該說的話，他還是要說，且半分不落。
王棟語重心長地說道：“我不知你最近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你如此心浮氣躁，學習也是囫圇吞棗，只是要去數量，而不是質量，你且知道過猶不及的意思，那你現在使得這些氣力，難道不也是沒有達到最初的目標嗎？”
“今日跟你說這番話，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情，精益求精遠比得過且過要事半功倍，只有不忘初心，才能方得始終啊。”
“學生謹記先生的教誨！”
容卿慚愧不已，擡起頭認真地說道。
“好了，剛纔是作爲一個先生想對你說的話，現在且作爲一個朋友，我能問問你，最近到底是發生什麼事情，怎麼有些魂不守舍的？”
說這話的王棟眼睛閃閃發亮，很是好奇的樣子，他和容卿兩個人之間亦師亦友，平日裡王棟也給予過容卿很多幫助，容卿很信任他。
“其實也沒有什麼，我有些鑽牛角尖了。”
容卿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將近日來的事情娓娓道來。
“最近，家裡的事情比較多，我們家所有人都忙得像是陀螺似的，就連最小的妹妹每天也跟着我娘她們行動，只有我很是清閒，我就想着每日能不能早一點把所有東西都學完
，然後早一點幫家裡減輕負擔......”
“你倒是有心，家裡是不是不同意啊？”
“是啊，家裡人一聽到我要幫忙，態度十分堅決，根本不讓我插手，到現在倒真有點百無一用是書生。”
容卿有些自嘲地說道，他說的盡是肺腑之言，也沒有把王棟當作高高在上的先生，說是朋友，就直接拿出對待朋友的態度。
王棟聽得啞然失笑，容卿的可愛之處就在於此，態度不是諂媚，與他的關係也亦師亦友，所以兩個人的關係才能保持的這麼好。
“你也別再抱怨啦，家裡人就是這樣啊，如果他們不在乎你，纔不會叫你不要插手，把自己的事情忙活好。”
“我知道啊，但是就是覺得自己有些不平衡，他們都那麼忙，只有我是這麼清閒。”
依照容卿的想法，大家最好一起忙碌，他是真不忍心看着一家人都忙，就他一個看上去有些局外人，山中不知外面風光的感覺真的很很不舒服。
“這樣啊，那你要不最近不要來學院了，回家裡去幫忙把！”
王棟提出一個建議，看樣子容卿還似乎有點心動，他是這麼想的，與其一直糾結，不如就先回去忙活，然後再按時來書院，總比現在兩頭都不好過，來的好一些。
“呵呵”
王棟發出意味不明的冷笑，他不過是試探這小子的態度，沒成想，容卿真有這樣的想法，看來這個徒弟還是欠收拾啊。
“梆”的一聲，是王棟抄起手邊的書本落到容卿腦袋上的聲音，力度用了八九分，不疼也就聲音比較響亮。
“哎呦，先生，您這是何意？”
容卿疼的跳腳，這會整個書院也就剩下他們兩個，要是其他學生知道王先生對待自己的愛徒是這般態度的，也不知還會有學生爭着搶着做先生的愛徒嗎。
“阿卿，你怎麼這麼死腦筋？那我問問你，你是比較擅長耕種呢，還是比較擅長買賣？”
“我.....”
容卿啞口無言，他似乎都不擅長，又不由自主地低下了腦袋，他的確沒有父親在耕作上的熟練度和技巧，也沒有大哥在店裡呆的時間長，累計的經驗，一時之間他表現的垂頭喪氣的，異常沒精打采。
“尺有所長，寸有所短，那些領域都是你不擅長的，你就算回到家裡幫忙，也並不能幫上什麼忙，你要真想幫家裡忙，就應該把你該做的事情做好，你家裡人也就會放心，減少一份憂慮。”
容卿聽了若有所思，王棟說的十分在理，且平日裡都是先生說些道理，叫他自己頓悟，今日卻爲了開導他，說了這麼一席話，容卿感動不已，連連向先生道謝。
從那之後，容卿回家再不提要如何幫忙的事情，在學業上越發認真好學，不過對家人的關心卻多了很多，他也不想跟家人因爲興趣愛好不同，以及共同話題變少，彼此間感情變得生疏。
不僅僅是容卿這頭有所頓悟，容婉最近跟着李氏一起行動，母女兩個也有一場比較深入的談話。
那日，容婉跟李氏剛剛採辦完一批花生種子回家，容小妹已經歡快地奔向自己小夥伴，去找樂子去了，只剩下容婉與李氏在廚房裡忙活做飯。
李氏瞧了瞧自家閨女一無所覺，但明顯憔悴的臉，十分無意地說道：“你最近沒有再去書院嗎？”
容婉明顯動作一滯，頃刻後淡定回話：“沒有，最近跟娘忙着，沒有功夫去，也不需要去了。”
“爲什麼？卿兒回來還說，王先生對你這個女學生很滿意，怎麼說去就不去了。”
說話的李氏，很是在意地看着容婉，不過令她失望的是，容婉始終低着頭，看不清這孩子的表情。
“先生教的，我都會了，以後跟着卿兒也能繼續學習，就不去書院叨擾先生了，王先生忙，沒有必要用這小事打擾先生。”
容婉口氣淡淡，一點不見勉強，手下利落的刷鍋添水。
“王先生總歸是好心，你要不去書院，還是要親自跟他說一聲，要不顯得不合規矩。”
“恩，知道了。”
李氏的心也就放下來了，看來大女兒還是知道分寸的，要是容婉真的執迷不悟，她真不知道該怎麼勸導，感情的事情，若非情不自禁，怎麼能夠多出那麼多情非得已的愛情故事。
這世界上最難猜的是人心，最難控制的是人的情感，知道是一回事，做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就像總是要把力度使到最大程度，得到的卻是最不理想的結果，過猶不及是這個道理，這也同樣適用於感情方面。
如若可以，李氏倒是很想開誠佈公地與容婉聊一聊她的感情，聊一聊她對王棟的看法。
照李氏看來，如果王棟只是一位單純的教書先生，她是不介意自家大女兒與這位先生接觸接觸，只要不出格，年輕人交個朋友是很好的。夫妻是共度一生一世、白頭偕老的，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如果正好那個人是與你情投意合，那便是美談一樁，也算是尋得佳婿，覓得良緣。
不過這都是美好的想象，現實是骨幹的，李氏知道這位王先生絕非普通人。沒有一位普通人能在科舉榜上有名後，經歷過官場沉浮，認爲不適合，平平安安地全身而退。也沒有哪一位普通人能夠在這個小村莊裡，蓋得佔地一百畝敞亮完善的書院，收了十餘名學生，收的錢也盡是小數，維持偌大一個書院的運行和開支，這樣的先生如何能是一般人？
爲什麼人說嫁娶之事一定要門當戶對，畢竟婚姻不是兩個人的額事情，而是兩個家庭的事情，儘管跟你過一輩子的只是那個人，可是如若兩個家庭之間沒有默契，兩個人之間就算剛開始時甜蜜開心的，但早晚會被瑣碎的柴米油鹽，攪合的失去起初的愛和信任。
婚姻向來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爲了容婉將來的幸福，李氏在這件事上很是堅定，她不願容婉將來受委屈，再者她也沒看出王先生對容婉有那份心思，所以她更要反對。
可是李氏不知道的是，剛過易斷，容婉越是剋制她的情感，越是痛苦，而王棟其實也沒有那麼不近人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