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神堂教衆說:“已請示過聖教主,帶胡大夫去,不爲別的,只因有個要犯被我們擺佈的慘了,現在命懸一線,而我們堂尊又不想讓他這麼快死,就想讓胡大夫去瞧瞧,能不能把他再救活過來。我們聽說雷神堂的趙兄弟身受重傷,胡大夫也能給醫治好。”
胡天這才放下心來,但聽到火神堂竟要將被折磨欲死的人救回,不禁心中暗罵:沒人性的傢伙,莫不是治好又是重新受那一輪酷刑?這樣不若讓他死了圖個輕鬆,等我過去看看再作計較。正好值是機會去探探那令人膽寒的修羅煉獄,是怎麼個恐怖法,當下答應說:“好,我拿了藥箱子來”。轉身回到石屋,背了那牛皮箱子。
火神堂在城堡的西側,居中也是個石築大殿。胡天跟着那火神堂的教衆走進殿裡,迎面走來個白白肥肥、眯着小眼睛、笑容可掬的中年胖子,笑嘻嘻地說:“胡大夫,幸會幸會。”
那教衆拱手躬身彙報說:“稟堂尊,胡大夫帶到。”
胡天見他衣服華貴,面容又十分和善,絕想不到他就是魔教掌管生死刑罰的火神堂堂主,就問:“你就是火神堂主?”
那胖子說:“我便是火神堂之主肖金。”
胡天愕然,心說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這笑意滿滿的中年胖子,如果在外面碰到,任誰都會認爲是個養尊處優的財主,哪會與那魔教掌管刑罰鬼見愁的火神堂主聯繫到一塊。當下胡天拱手說:“你好。”
胖子肖金又是笑眯眯地說:“請隨我來。”接着走向殿中央那堂主座位,伸手在石椅左側扶手處扳了兩下,這時椅後石牆咂咂有聲,慢慢露出個門來,肖金呵呵一笑,從那暗門走了進去。別看他身體肥胖,動作卻乾淨利落。
胡天怎麼也想不到煉獄囚牢就建在火神堂主寶座後面,真是設計巧妙、高明之極,這樣人被關在裡面,肖金往外面一坐,想外面進去營救就千難萬難,何況不知道這暗門開關的,說什麼也不可能找到進囚牢的方法。胡天不再遲疑,跟在後面也踏進那道密門。進了石門,是條長長的約三四十級階梯的下沉甬道,兩旁插着燃燒的松油火把,將地道照得通亮,甬道盡頭,又是一堵厚實的石門。衆人走過甬道,肖金在石門旁邊觸動個機關按鈕,石門咂咂而開。胡天見門周均是齊整的方形石塊砌成,因被他肥胖的身形擋住,未看清他如何開動石門,沒有多想,跟着進去。
裡面再走過一平行的地底通道,到了一扇精鋼打造的柵欄門,門裡火光閃動,傳來一陣淒厲的慘叫聲,叫聲在地牢裡迴盪,真有似閻羅煉獄,恐怖得讓人心裡發毛。肖金執住門邊的鐵耳環,“梆、梆、梆”撞了三下,裡面的獄卒見了,忙小跑過來單膝跪地說:“參見堂尊!”接着站起來,打開鐵鎖,將那重重的鐵柵欄門往一邊推開。
肖金走進去,問:“那人死沒有?”
“稟堂尊,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估計撐不了幾個時辰。”
“這次火候怎麼拿捏得這麼不準,沒問出他武功路數就讓他死了,豈不是前面功夫都白費。”
“是,屬下等該死。”
“此人如此頑固,也是少見,看來我們的用刑技巧還有不少需要改進的地方,須知上好的刑法,要讓人慘不堪言、內心崩潰,卻又不傷他性命。”肖金若有所思。
“屬下謹記!”
“快帶我和胡大夫瞧瞧,看看能不能再讓他多活個把月。”
那獄卒在前面,引着肖金和胡天往裡面走。進去是一處監牢,幾間監室,監室外擺着火爐、油鍋、鐵勾等刑具,刑具上泛着暗紅血光,看來件件都整過不少人。幾間監室都有關押的人,火光中見都是披頭散髮,肢殘腳斷,傷痕累累,仔細看不出相貌。更有傷者低低的發出慘呼聲。另有三、四名獄卒起身拜見了肖金。
胡天瞧得暗暗心驚,心說這裡哪一件刑具用上,都讓人痛不欲生。正想問是哪一個傷者時,肖金和那獄卒腳步未停,走到一堵厚重的鐵門邊,開了鐵鎖,打開進去。胡天略一遲疑,也跟着走進。進去是另一處監牢,施刑堂更寬大了些,擺着各樣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刑具,不知怎麼擺弄。往裡是左右各四間監室分列。粗看那監室卻是嵌入牢房牆裡的,裡三面竟爲厚實的花崗岩砌成,外面更鑄以精鋼鐵柵,柵門上每根鐵條均有小臂粗細,關在裡面,饒你武功通天,也是無法破囚而出。
肖金吩咐說:“把犯人提出來,外頭敞亮些。”
兩個獄卒答應着,打開左邊一間監室大鐵鎖,進去不一會兒,就“鏘啷啷”地倒拖着個傷囚出來,於空地處扳過他的身體來放平。
肖金坐於一旁,笑眯眯地說:“請胡大夫看看吧,如若無救,當儘早報與聖教主,請求處置。”
胡天見那傷囚身形長大,上身祼露,滿身傷痕,面目全非,竟難以找到一塊完整無損的皮膚。胡天一顆心怦怦直跳,暗暗祈禱這不是郭大哥,是其他不認識的人。事到臨頭,退無可退,只得蹲下去,把醫療箱放在一邊,用手撩開那傷囚面前亂髮,藉着明晃晃的火光仔細看去,那傷者一臉泥污,卻長着國字方臉,棱角分明,鬍子拉碴,雙目緊閉,面無表情。這不是破天刀郭磊郭大俠卻又是誰。再怎麼樣,郭磊這異於常人的形貌,胡天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不禁低呼一聲,強自鎮靜,伸手探他鼻息,確實已非常微弱,進兩口氣出一口氣。捫他胸前,心臟跳動強弱難明。又給他按了按脈搏,細速無力,心說:“好傢伙,差一點就回天乏術啦。”
胡天恨不得就抱了郭磊逃出這監牢去,好好給他治傷。只是臨急時更不能亂了方寸,輕舉妄動不但不能救出郭磊,更是將自己暴露,再要接近他可就毫無機會。當下故作冷漠地拍拍他雙臉喊:“喂,喂,聽到說話嗎,喂,能聽到嗎。”又取出銀針扎他的手指,也是無痛覺反應,知道他已經陷入了昏迷狀態。
胡天擡頭對肖金說:“肖堂主,此人受傷太重,只能稍試一試,不一定有把握救活。只是……”
肖金問:“只是什麼?只要有辦法救轉他,什麼條件都可以提。”
胡天說:“這人心脈已廢,須每日針炙輔以湯石,用內勁修復損壞經脈才能保住小命,再調理七七四十九日估計才能活動如常,只是即使救活,也是武功盡廢,對你們教也無什麼助益。而且,這地底暗室,陰冷毫無生氣,對療傷有害無助。”其實胡天有信心恢復郭磊的功力,說得嚴重些,好讓他們放鬆警惕,甚至讓他帶出去治療。
肖金可是老江湖,雖絕想不到胡天會與郭磊是兄弟,也相信這郭磊也是命在一息,因他也給郭磊驗過傷,但仍是萬分謹慎,說:“可以將他擡到我堂關押室,我們每天派人帶胡大夫過來施治就是。”吩咐獄卒說,“這就擡上去吧,我會派堂內好手看押。”
兩名獄卒應諾,擡起郭磊就往外走,肖金和胡天也跟着走出。身後有獄卒把牢門關上。肖金冷不丁地問:“胡大夫,你可知這犯人是誰?”
胡天一驚,以爲他看出什麼,轉頭看他卻仍是一副笑嘻嘻的表情,於是故意反問他:“難道不是你教的死對頭嗎?還是教中犯了大罪的人員?”
肖金不答,衆人一路擡着郭磊出了修羅煉獄。獄卒將郭磊擡到地上一間囚室,將他拋在木板牀上。胡天暗罵可惡,着實擔心郭磊傷情,於是從醫療箱取出銀針,在郭磊各大要穴上紮上,護住他微弱的心脈。轉頭又對肖金說了要什麼湯藥,煎成幾分,分幾次服用等等,肖金都叫一個下屬記下去辦。
胡天說:“我還得運內力打通此人的幾處穴道,才能保他一時半會不會斷氣。”這內功確實是醫術的重要輔助,後世不能治的內傷,往往用內力疏通可以起到奇效。胡天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武功的好處。
肖金說:“胡大夫雖說內功根基已然不錯,便運功療傷的火候,是否欠缺了些。”
胡天心說這胖子果然精明,一下瞧出了自己的內力深淺,問:“難道堂主大人願意耗內力幫此人療傷?”
肖金哈哈一笑說:“胡大夫你儘管慢慢試吧。”吩咐一個得力的手下看着,治療結束就把胡天送雷神堂。
胡天等肖金走後,把郭磊扶起盤坐在木牀上,自己從背後用雙掌按住他後背要穴,依那本內功心法的要訣將內力渡了過去。胡天的內功修爲此時可以說也算有所成,並且所練的至剛純陽的內力與郭磊本身的內勁性質相符,所以以內力助他療傷,並未遇到抵抗。郭磊雖內功深厚,但一身真氣散亂,加之意識喪失,已跟不會武功的尋常人無異。
胡天這樣幫郭磊運功療傷,雖大耗內力,但對自己的修爲也是有極大好處,因真氣在體內流轉不息,只會激發出更大的潛能。約摸一炷香的功夫,胡天收勁,將郭磊平放在木牀上,自己已是累得滿頭大汗,精疲力竭。胡天輕舒一口氣,站起身來,對看守說:“咱們回去吧。”卻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忙抓住那個監視自己的修羅教衆的肩膀,才勉強站定。
那教衆扶着胡天說:“胡大夫你還真拼啊。”心下卻有些佩服。
胡天回到雷神堂,胡亂吃飽肚子,左思右想,一時想不出救郭大俠脫困的辦法。心想:自己要是練就天下無敵的武功就好,可以帶着郭兄,隨隨便便殺將出去。然而,這些都是妄想,爲今之計,只有走一步算一步,總會找到這修羅教總壇的破綻的。
如此,胡天每日只去火神堂醫治郭磊,閒暇時間就暗暗練功,不知不覺間終於打通了第十二正經,體內真氣如江河入海,沛然已成氣候,自覺神完氣足,心胸暢快之極,忍不住長嘯一聲。外面負責監視的教衆以爲出了什麼事,趕忙進來查看。
胡天微微一笑,說:“沒什麼事,想起開心的事了而已。”
那教衆內功只屬一般,不明就理,暗稱古怪。其時,胡天的內力修爲已可同雷神堂堂使級高手並駕齊驅了,只是外功、招式粗淺,尚難與之對敵。十二正經打通,往下便是奇經八脈,每一奇經均不相通絡,難練至極,學武之人也沒有強求的,但只要打通一處,便到達一流上乘境界,全部打通,功力通神。
到了第十五日,胡天再次運功幫郭磊療傷,感覺遊刃有餘,而郭磊的內功也恢復了二成,隱隱生出抵抗之力。胡天不敢強壓其勁,只得收功,將郭磊放於牀上。再把其胸腹間的銀針拔除收起,拉起破被幫他好好蓋上。猛地,郭磊雙眼圓睜,瞪着自己。胡天不禁大喜,低聲說:“郭大哥,你終於醒了。”
郭磊卻是心下茫茫然不知身處何地,問:“你,你是胡天兄弟,我們現在在哪裡。”說話還很虛弱。
因每天的治療甚是枯燥,監視胡、郭的火神堂教衆已放鬆警惕,不再呆在室內了,只在室外閒坐,若發現異常,及時發出信號召集同夥,斷不怕胡天使出什麼花樣來。胡天怕郭磊異動引起外面注意,忙按住他的嘴巴,低聲說:“郭大哥,你先別心急,我跟你說,不要聲張。我們現在魔教總壇,被人監視着。”頓了頓又說,“你因爲身陷於此地,被他們嚴刑折磨受了重傷,我是過來醫治你的。”
郭磊聽到魔教總壇四字,勾起了部分回憶,就要掙扎着起來,只是身體仍很虛弱,半天動不得。胡天見他有話要說,就放了天捂着他嘴的手,低聲說:“郭大哥,你有什麼話要說,但別大聲,外面有人監視,若聽到,怕他們又帶走你。你現在武功還沒恢復,我們斷不是他們對手。”
郭磊發怒說:“你,你,胡天,你怎麼成了魔教的幫兇,幫他們做事?你又救我做啥?”
胡天知道一言難盡,當下需穩住他的情緒,配合治療先,於是說:“我也是被他們抓來的,只是我會醫術,他們想利用我。”又將如何同真陽、武當、衡山等到各大門派高手進入大山尋魔,自己怎麼不敵被點穴抓住來到魔教老巢的經過,揀重點的說了。幾次三番叮囑說:“郭大哥,千萬還要裝昏迷,我會盡快治好你的傷,等你恢復功力,再想辦法闖出去。”
郭磊哼了一聲:“那你這還不是貪生怕死,屈身事賊。郭某光明磊落的漢子,死則死矣,不要你來治。”
胡天一愣,心想這下誤會大了,只是身處險地,一時哪裡解釋得清,於是說:“郭大哥,我與魔教勢不兩力,現下是忍辱偷生,伺機而動。”
郭磊閉上眼不再答他。胡天沒法,收拾好醫療箱子,正要出去,這時負責監視魔教嘍羅進了來,問:“胡大夫,發生什麼事了。”
胡天佯裝沒事:“沒什麼,剛纔我背誦幾篇醫經,怕忘了。”跟着往外走,猛地擡頭,門外赫然站着笑眯眯的火神堂堂主肖金。
胡天暗暗吃驚:“莫非他發現了什麼。”
肖金抱抱拳:“胡大夫辛苦。”沒等胡天回答,飄然進屋。
胡天沒有跟進去,暗暗擔心,怕他發現什麼破綻。
不一會兒,肖金出來,大笑說:“哈哈,胡大夫果然神技。”
胡天忙謙遜說:“肖堂主謬讚。”暗暗捏着一把汗。
肖金又是呵呵一笑,說:“短短半個月,這人內功竟隱隱有所恢復,只是仍是不醒人事,似個木頭人。”
胡天知道他肯定用什麼手段試過了,不禁佩服郭磊的定力和忍耐力,心想:“郭兄是外粗內細的人。”
肖金又對手下說:“去監牢取了玄鐵鎖鏈來,將此囚銬牢纔是萬全之策。”刀劍不斷的玄鐵鎖鏈,就算郭磊功全復,也不可能掙扎得脫了。但胡天裝作毫不關心的樣子,徑直走回雷神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