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至南見胡天從崖上摔落昏暈在地,便要補上一掌結果了他,但轉念一想:“這小子醫術確實有些門道,在茂州城,那幾個遇襲重傷的各門派弟子,竟然都能被他治好,不如把他擒了,回去交給那個人,也是功勞一件,嘿嘿,等把那小妞享用了再說,真是好事不來,一來成雙。”心裡一陣得意,於是彎腰抓住胡天後領子,把他拎了起來,再度施展輕功,躍上山崖,要回那洞裡。
其時胡天被鄭至南踢那兩腳時就已清醒,只是清楚論武功和經驗都絕不是對方敵手,所以繼續裝暈着,尋找出手機會。鄭至南也是託大,完全不把這初涉江湖的嫩手放在眼裡,沒有事先把胡天的穴道點了。鄭至南幾個起落,眼看就要躍到洞口,胡天雙眼微睜一線,瞥見鄭至南最後一躍人在半空之際,猛地一拳打在他膻中穴上。這膻中穴是人體的中樞要穴,是真氣流轉的必經之地,此時鄭至南正提氣運功之際這要穴被擊,真氣一下阻斷,無以無繼,輕功便施展不出,向下急墜。原來鄭至南內功比胡天高出不多,所倚恃的只是那浸淫二十餘年狠辣無比的鐵砂掌。胡天內功雖未達一流,但這全力一擊,又值鄭至南毫無防備,當真非同小可。
鄭至南被胡天擊中膻中穴,痛驚不已,卻沒慌亂,跌落之時瞅見身旁有株小松,就鬆開胡天去抓那樹以緩下墜之勢。胡天知道要是讓鄭至南調整過來,自己再無生理,哪容得他去抓那小松,雙手拼了老命般全力抱住鄭至南,事情緊急,間不容髮,也不管這樣打法甚是無賴了。鄭至南雙手被抱,真氣又一時阻滯不通,沒有更多氣力推開胡天,兩人成作一團跌跌撞撞地墜下山崖,轟地一聲重重跌在地上。胡天被摔得七葷八素、眼裡金星亂冒,張眼見鄭至南悠悠站起,當下大急,想也不想鼓起渾身力氣猛地衝過去,頭頂着鄭至南丹田處,將他頂撞到崖邊。胡天這一招可說是使盡了吃奶的力氣,鄭至南後腦杓撞到塊突起的石頭,悶哼一聲,這下是真正暈死過去了。
胡天殊死一搏後,只感覺四肢痠軟,但是仍咬着牙,撿起塊碗大的石頭筆直砸在鄭至南右額頭上,要將他砸死方休。胡天砸了一下,見鄭至南前額已是皮開肉綻,流出汩汩鮮血來,胡天一愣,稍微恢復些理智,心說難道我真把他打死嗎。胡天從未殺過人,雖知對方窮兇極惡,但此時見他已經昏迷再無還手之力,畢竟再下不去手。胡天把手中石頭扔下,尋思還是先將慕容小姐救出,等會合了凌虛道長他們,就萬事無憂了。
此時大雨已經停歇,天空放亮,天邊雲霞散佈,又是黃昏時分。胡天返回崖洞,那慕容茵穴道被制,仍是靜靜地坐倒在地上,一雙杏眼圓睜,狠狠地盯着狼狽不堪的胡天。胡天不會解穴,也無暇多想,抱起慕容茵,拾起她身邊長劍就跳出巖洞,幾個起落,下來地上,見自己的牛皮箱子跌落在地,就又順手撿起背了,施展輕功飛也似地往戚堅受害的地點跑去,希望同伴找不到人,會在那裡等待。慕容茵身體輕盈,抱在懷裡,有似輕紗,即使胡天經歷惡鬥之後仍有餘力抱着她飛奔如常。
回到戚堅遇害之處,卻見戚堅的屍體已然不在,地面也被雨水沖刷下,痕跡全無。胡天見其他門派的俠士也不在彼, 心想莫非他們處理完戚堅的屍道,就又到其他地方去尋了。想到按原計劃,是要折向北面的,但自己剛從北邊過來,那裡又有昏暈的鄭至南,如再折回去,撞到他甦醒了,第一個不放過的便是自己。胡天見西天已漸漸昏暗,心說需找個隱秘的地方躲起來,捱到天亮,等慕容茵穴道解開才行。這慕容茵雖脾氣糟糕,但一手家傳劍法不是蓋的,她並沒有受傷,穴道解開的話,並不怕那鄭至南。
胡天打定主意,抱着慕容茵又往一處谷底奔去。下來谷底,見除了一小塊空地外,周圍都是大樹藤纏,甚是隱蔽。胡天找處略微乾燥的地方,用腳踏平那些雜草,把牛皮箱子放在地上,又把慕容茵放在那箱子上坐了,讓她靠在後面樹幹上,將她長劍也扔在一邊。胡天施展內勁在林中跳躍奔跑半天,身上淋溼的衣服已是半乾,只是頭髮散亂,臉面部沾了不少污血和髒泥,見不遠處有線水流,滴流到窪處形成個小水潭,就過去那水潭邊把臉洗了,整理下頭髮,然後拿了小水囊接那滴落的清水。雖是雨後,這線水流竟是非常清澈,胡天喝上幾口解渴,真是清甜無比,又滿滿地接上一囊,旋緊塞子。
胡天回到慕容茵那,見她一雙秀目仍是憤憤地盯着自己,心說你瞪我也沒有用,我又不會解穴。於是問她:“是不是餓了?渴了?”就將水囊塞子拔出,把水遞到她脣邊,但是她不肯張口,目光怒視,似要噴出火來。胡天又把水收回重新蓋好,心想你這麼惡狠狠地盯着我幹,欺負你的人是那個丐幫的鄭至南,又不是我,我還救了你呢,要不然你早就那個生不如死了。又想她該不會尿急了吧,但解不開穴,這麼大個人了總不能讓自己幫她把尿,只好尿在褲襠裡羅。心裡暗暗好笑,差點沒忍住笑出來,轉念一想,是了,自己不會解穴,但對經絡走向還是拿捏得準得,不如問問她怎麼解吧,擔心久了血運不暢對身體有礙,於是問她:“慕容小姐,你是不是我要幫你解穴,可是我不會,如果你要我幫你,我問一句,是你就眨眼,不是就不眨好嗎?”慕容茵又狠狠地瞪了半晌,最終還是眨了下眼。
胡天很高興,說:“先解啞穴吧,這樣你就可以出聲指點我了。”又接着問:“解啞穴的穴位是不是也在頸脖處?”慕容茵又是快速地眨下眼。
喉咽部的穴位不多,胡天就將頸項處的穴道一一說出,當說到“廉泉、人迎、扶突”時,慕容茵連連眨了三下眼。胡天心說怎麼要三個穴,又問:“是三個穴都要解嗎?”慕容茵又眨了下眼。
“是不是要按順序來?”慕容茵眨眼。
“先後點廉泉、人迎、扶突?”慕容茵瞪着眼。
“人迎、扶突、廉泉?”慕容茵重重地眨下眼,眼光流露出興奮之色。
胡天哈哈一笑:“哈哈,那就有辦法了,可是我不知手法輕重,我想點輕了肯定不行,點重了可也別怪我哈。”說着併攏右手中指、示指,依次在她人迎、扶突、廉泉上重重了點幾下。
慕容茵咳嗽幾聲,終於能發聲了:“你小子找死嗎,使這麼重手腳。”
胡天大喜,也不管她罵,又問:“快說,怎麼解其他受制的穴道。”
慕容茵喉嚨有些乾啞,但爲了早早解穴,只得一字一句地說出:“肩井、肩髃、肩貞,天井、天髎、曲池……”胡天一一出手解了,又問:“還有呢?”
慕容茵手部被制穴道得解開,氣血一暢,登時能動,說:“剩下的我自己會解。”說着出手把雙腿的穴道也解開。
胡天笑着說:“太好了,這樣你就能自理了。”冷不防那慕容茵一拳當面打來,胡天吃了一驚,堪堪躲過,罵她:“你真是瘋婆子,我救了你,你還要打我。”
那慕容茵剛能活動,手腳仍是麻木,這一拳沒打中胡天,自己反而失去平衡,撲倒在地。胡天說:“跌得好,真是自作自受。”心裡有氣,也不去扶他。
哪知慕容茵緩過手腳,拾起紫青寶劍,站起身來,拔劍就往胡天身上刺。胡天大吃一驚,往後便躲,得虧慕容茵手腳還不是很麻利,才又躲開這一劍。胡天大聲罵着:“你丫糊塗了,欺負你的是鄭至南那畜生,你反倒要殺我嗎。”
慕容茵狠狠地說:“鄭至南那奸賊,我一定要將他碎屍萬段,可是也不能讓你活着。”說着又要挺劍而刺。
胡天大叫一聲:“慢着。”心下了然,這娘們怪我撞到她的醜事,又看了她裸露的胸部,要殺我滅口了。古代女子對貞節看得比命還重,尤其慕容茵自視孤高,又被這本看不起眼的江湖郎中所救,心憤難平。
慕容茵停下劍招,冷冷地問:“你還有什麼遺言嗎,不妨說說,念你救過我一回,留你個好屍。”
胡天心說那得感謝你八罪祖宗羅,當下說:“那鄭至南還沒死,你現在殺我是不是急了點兒。”
慕容茵說:“殺了你,今日之事就沒人說出去。至於那奸賊,哼哼,我不但要他死,以後丐幫中人,我是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
胡天看她眼中恨意,相信她是說到就會做到,但不勸住她,自己一條小命也留不到看後面的好戲了,心念急轉說:“那你中了魔教的挑撥離間之計了。”
慕容茵好奇地果然問:“怎說?”
胡天說:“我見戚護衛慘死,身上多中些刀劍傷,而那鄭至南用的是鐵砂掌,用刀劍傷人必定不能得心應手,所以我懷疑鄭至南沆瀣一氣、互相勾結,先是襲殺戚堅,後又對你意圖不軌,目的就是挑起慕容家和丐幫的仇恨,而魔教便可坐收漁利,一舉兩得。”這些都是胡天猜測,並無憑據,但是不把道理說出來,這魯莽的大小姐就要動手了,不等她說話,又加重語氣說:“我想丐幫弟子何止千百,殺一個兩個何益,但你慕容世家老家主,你兩個哥哥一旦捲入這場紛爭,豈保全勝,萬一有個損害,後悔無及,反而讓魔教恥笑。”
慕容茵果然被說得心動,聽到戚堅被害,一陣悲傷:“怎麼,堅叔也被他們害死了嗎?”
胡天說:“正是,你想想,是不是鄭至南藉故把戚護衛支開後,才背後對你下手的。那戚堅離開正好中了魔教的事先埋伏,所以才毫無防備來不及還手就命喪妖人之手。”這推斷有板有眼,不由慕容茵不信了,胡天接着又說:“所以眼下,最好是先殺了鄭至南這惡徒,把這變故掩下,只全部推在魔教身上,武林中人必不會有半分懷疑。至於我,更不會將今日之事說出去,我也不是那長舌之人,你想魔教與我仇深如海,我正要借重武林各大派力量將之消滅,又怎麼發出對正派不利的消息呢。”
慕容茵不由地點點頭,但轉念又發怒說:“那你爲什麼不把那奸賊宰了。”
胡天不想說出是自己下不了手,只嘿嘿一笑說:“這無恥之徒,我正是要留給慕容小姐,讓你泄這心頭之狠,可惜我不會解穴,要不要當時就會幫你解了受制穴道,讓你親手將他宰了。”
慕容茵果被說動,將長劍悠悠放下,沉吟半晌,又將劍提起來,狠狠地說:“我現在就去將那奸賊殺了,以解我心頭之恨。”說着竟真的一躍而起,往那崖洞方向飛奔而去。
胡天大喊:“天色要晚了,夜裡怎麼行動得。”但哪裡勸得住,見她一身翠綠俏影,轉瞬沒入林中。
胡天雖知道慕容茵武功不弱於鄭至南,此時鄭至南受傷昏迷,不知有沒甦醒,但無論如何,慕容茵當可敵他,只是如此魯莽,欠了考慮。胡天也不追上去,打算在這裡歇息一晚,養足精神纔是正理,以後再不會去沾惹慕容茵這女娘了,遠見遠閃。胡天感到肚餓,伸手從懷裡掏出塊烙餅來,那餅被水打溼有些糊,但好歹可以充飢,於是坐在那牛皮箱子上,就着清水吃了起來。
正吃間,忽聽一聲:“胡兄,原來是你在這裡,找得我好苦。”正是蘇智信的聲音。
胡天心喜,終於碰上同伴了,擡頭見蘇智信從樹上飛落,也是孤身一人,身上衣服幾個破口,奇怪地問:“蘇兄怎麼一個人,空木和尚呢?”
蘇智信說:“午間你發出求救信號後,我和空木立即就過去支援,但是沒成想途中受到魔教四個殺手圍攻,幸好我與空木武功不弱,將他們殺死一個,打退三個,然而等我們去到你發訊的位置,卻只見到戚堅的屍身,並不見你和鄭堂主、慕容姑幾位,我們將戚堅掩埋了後,才又碰到凌虛道長,才知道原來他們也受了突襲,那兩位華山、龍虎山的弟子都慘遭毒手,道長也是奮力擊殺兩名魔教妖人,才得逃脫,與我們會合。”
胡天才知其他兩隊也遇襲,還損失了兩名好手,怪不得沒能及時趕來相助,又問:“道長他們現在哪裡?”
蘇智信指了指山的另一邊,說:“我們暫時在那邊谷中歇息,我是隱約聽到你的喊聲,才找了過來,不是還有其他人嗎?”
胡天說:“剛剛與慕容小姐一起,但她現在往北邊去了,說是要殺了那鄭至南。”
蘇智信急問:“慕容姑娘爲何要殺鄭堂主?”
胡天不好將真相說出,裝作不知道說:“聽她說是懷疑鄭至南與魔教勾結,合謀害死了戚堅。”
蘇智信又是急問:“她一個人去豈不是危險,具體哪個方位,胡兄快告訴我。”
胡天指了指慕容茵去的方向,又將大概地點描述了一遍說:“應該就在那附近,蘇兄可是要去幫忙。”
蘇智信點點頭說:“我怎放心她一女子落單,胡兄你先過去與道長他們會合吧,我去找慕容姑娘。”不等胡天答應,匆忙施展輕功往慕容茵向胡天所指的方向掠去。
胡天心說,這蘇兄是多情種子,此時看上那驕橫丫頭了,嘿嘿,以後可有得苦頭吃。當下暗笑,把手中烙餅啃完,就一口清水嚥下。
此時天色漸暗,月亮未升,千山萬嶺漸漸隱入夜幕中,胡天拍拍身上塵土,把牛皮箱子拿起背在身上,要往蘇智信指的谷裡去會合凌虛、空木兩位高手,這樣好歹不至於落單,有個安全保障。轉過身來,忽見前方丈外站着一個黑衣人,紋絲不動,黑暗裡看不清面目。胡天吃了一驚,心說這黑衣人什麼時候站到我身後的,看那裝束莫非是魔教殺手,剛纔若是對自己出手的話,十條命也給送了,於是喝問:“誰在那邊!”那黑衣人仍是不動,也不說話。
胡天知道不是對方對手,必須先與凌虛道長他們會合,當下轉身施展輕功往另一側竄出,豈知那邊黑暗裡又是闖出一黑衣殺手,手舞一黑黝黝的看似棍棒樣的東西往胡天身上戳來。事出突然,胡天吃驚之餘渾忘了閃避,左肋下要穴被之擊中,身體一軟,坐倒在地。這也是胡天沒學對敵招數,臨敵經驗欠缺之故。黑暗中那用棍棒的黑衣人陰惻惻地笑着走近跟前,跟着杖出如風,連點胡天幾處穴道,胡天頓時閉眼昏睡過去。在被點中昏睡穴的一剎那,胡天看清那人,是個頭髮稀疏、面容醜怪、駝背乾癟的老頭,手上正是一根鐵杖,竟是數月前在來茂州路上酒肆裡遇到的那個天山鐵柺李。可惜胡天來不及吃驚,已然昏暈。
天山鐵柺又是幾聲怪笑,說:“聽鄭至南講,這年輕人竟是個妙手神醫,言堂使你以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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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第一個出現的黑衣人果然正是修羅教堂使之一,穿雲劍--言定方,他走過來說:“這樣人才,總是用得着,管他是與不是,先抓回去交給堂主再處,並且大小姐那怪病,連大護法他老人家都治不好,此次我們抓得一個,獻與教主,如果我神護佑,能夠治好大小姐的病,豈不是奇功一件,到時教主賞賜靈丹,定然少不了你我的。”
天山鐵柺怪笑說:“言堂使果然高見,只是如果這人沒鳥用,沒治好大小姐的病,堂尊定不會給好果子我們哥倆吃,堂尊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
言定方說:“李堂使何必多慮,人是我們倆捉的,功勞自是少不了,至於醫病一事,我們全推在鄭至南身上,就說鄭副堂使力說此人醫術了得,你我並不知情,到時堂尊自會決斷的了,你想,以堂尊對教主的忠心和對大小姐的關懷,只要有一線希望,又怎麼會放過呢。”
天山鐵柺李會意,嘿嘿呼呼地笑了起來,聲音難聽有如夜梟啼叫。
言定方揮手止住天山鐵柺笑聲說:“李堂使勿高興過早,須把這小子帶回堂裡再說。那武當紫宵宮凌虛和真陽寺的空木就在左近,需提防遇到他們,要不然免不了一場惡鬥。”
天山鐵柺笑着說:“有理,那些所謂名門正派已經驚破了膽,留着以後再一個個收拾,現下把這奇貨帶回去要緊。”說着一手撐杖,一手抓起胡天後腰帶,腳下輕點,急速地沒入黑漆漆的樹林中。別看他乾癟鄙陋,手上功夫了得,提着百多斤的胡天,渾似提了個嬰兒般,在林中飛竄,速度奇快。
穿雲劍言定方向左右看了看,也隨即躍身而起,消失在茂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