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勝歸來的馬終於出了胸中一口惡氣，接下來的消息讓他更加痛快——閻行傷重不治，已於當晚身亡。
其實齊舜知道，閻行的死並不是因爲馬給他身體上的傷，而是心裡那種絕望的痛。那一戰他不但敗了，而且敗得太不光彩，尤其是馬最後那句“能代表西涼鐵騎的只有馬家軍”更是讓他被打擊得體無完膚。
一直以來，他都在守護着武威騎的聲譽，雖然馬家軍一直都是他的跗骨之蛆，但戰勝馬的希望始終支持着他不斷努力，已逐漸成爲他生命的重心。
可就在這一戰，他的重心就這樣完全喪失，他一直所守護的名聲就在一朝間掃地，那種感受又怎能讓閻行釋懷？他平日裡雖然威嚴沉穩，可心中傲氣並不弱於馬，完敗在馬的手上讓他已經了無生趣。
馬的“火龍天威”雖然傷了他的經脈，但還不足以致命，只要他安心靜養還是有恢復的可能，可他就算還活着又能怎樣？難道要一輩子揹負失敗的陰影？
所以，他只能選擇去死，死得無聲無息，又死不瞑目。
望着韓遂軍營的方向，齊舜涌起一種難以描述的感覺，賈詡啊，這難道也在你的算計當中麼？
武威騎不會無緣無故出戰，那支不知天高地厚的羌騎也不會貿然出來相助，如果沒有賈詡幕後推手，他們又怎能這麼輕易消滅韓遂手下最精銳的一支力量？此戰勝利後，天絕大陣就已成爲韓遂最後一支救命稻草。
想了想，齊舜還是決定把自己的想法告訴馬，這也是爲了以後賈詡的投奔做鋪墊，他可不希望馬始終認爲自己家人被害有賈詡的責任，雖然事實也許就是這樣。
“小馬，這次的勝利和賈詡應該有莫大的關係啊，”齊舜把馬單獨叫到了房裡，“若不是他在暗中爲我們出力，武威騎也許不會這麼容易就被我們擊敗。”
馬已經聽說了賈詡的投靠之意，但先入爲主的觀念還是讓他對賈詡心有敵意，因此對齊舜的話沉默不語。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啊，有時就是太過一根筋了。”齊舜嘆道，“我來問問你，你怎麼想的就怎麼回答我。”
馬點了點頭，等着齊舜的問題。
“當時我們在長安，都想獲得長安的控制權。在劉表和劉焉相繼退出後，我們是不是有可能會成爲敵人？”
馬想了想，才道：“爲了父親的血仇，我是有可能會選擇與你爲敵。”
“如果想讓我們和平解決長安的問題，是不是必須要有一方讓步？”
馬又沉默了下，道：“不錯。”
“就算我能擊敗你——事實上當時我們確實也有這樣的實力，這一點你也很清楚——我也必須要付出一定的代價，是不是？”
馬同意：“就算我敗了，想擊敗我的兄弟們也不是簡單的事。”
“那如果你是賈詡，你在西涼韓遂手下，你想幫我，又會用什麼樣的方法？”
“我沒有賈詡那樣的腦子，不過，也許我也會把矛盾的焦點從曹操轉移到韓遂那裡。”
“不錯！你進攻長安是爲了向曹操報仇，但如果韓遂讓你報仇無望，你還會不會輕易與我血拼到底？”
馬繼續沉默，良久才道：“不會。我會繼續尋找報仇的機會。”
“比如，與我聯手？”
馬點了點頭。
“所以說，賈詡只要能說服韓遂投靠曹操，再截斷你的退路，終止對你的糧草供應，甚至出兵與我兩邊夾擊，就已經可以達到這個目的了？”
“的確，那樣我也只能放棄對長安的爭奪。”冷靜下來的馬也不是分析不清當時的局勢。
“以賈詡的能力，他是否也能猜到你會與我聯手，又或者投靠到我這裡來？”齊舜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馬已經逐漸猜到齊舜想說什麼，若有所思地再次點頭。
“那如果是你，你會不會冒着與同僚爲仇的風險去建議韓遂殺了對方全家？這樣的做法應該和賈詡的機智不符。”齊舜笑道，“他應該不想剛剛投奔到我的帳下就被你殺了吧。”
“依你看，殺我全家完全是韓遂的主意？”馬也覺得齊舜的想法有一定道理。
“我雖然和賈詡並不太熟，可我能確信他做事絕不會這麼沒有分寸。他想爲我解決長安的問題，利用韓遂來逼你就範，這個出點是好的，用的方法也沒有錯。如果說他有責任，那唯一的責任就是沒有估計到韓遂竟是這麼的喪心病狂。”齊舜嘆道，“不過別說是他，整個西涼又有幾個人能看出韓遂的兇殘面目？如果他城府沒有這麼深，當初令尊也不會與他兄弟相稱了。”
馬咬牙道：“這人平日看來溫順和藹，可沒想到竟包藏了這樣的禍心！”
“敢反叛大漢的人，又有幾個是溫順和藹的？”齊舜已經給韓遂定了性，“他爲了表達對曹操的衷心竟不惜殺害你全家，就算你把他千刀萬剮也不爲過。可如果你因此而遷怒賈詡，恐怕就對他有點不太公平了。”
“其實這個道理我也不是不懂，可我總是難以釋懷。”親人被害，無論誰也很難以寬容之心看人。
“我想這也是賈詡建議武威騎進攻的目的，他是在向你示好。因爲他的疏忽而害了你的家人，那他就用馬家軍的聲譽來彌補他的過失。你雖然沒了親人，但他盡力讓馬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聲譽，也算是他的報償吧。所以，我希望等到日後他真的成爲了我們中的一員，你莫要爲難他纔好。”
馬想起自己慘死的親人，眼眶又有些紅。他強行忍住幾乎奪眶的淚水，道：“如果父親知道我爲馬家爭了光，他在九泉之下也會開心得很吧。大禹你放心，我不是不顧大局不知輕重的人，賈詡所做的我都已看在眼裡記在心中，以後我絕不會爲難他就是。”
聽了馬的承諾，齊舜也滿意地笑了。只是他的心中卻並不平靜，因爲他說的雖然好聽，可他知道賈詡絕不是他說的那樣無辜。如果沒有賈詡的暗示，韓遂又怎麼想得到殺人來取悅曹操？可他竟然就這樣理直氣壯地欺騙了馬……也許還算不上欺騙，但他至少已不再像以前那樣完完全全以真心對人。
難道做個強者就要付出這樣的代價？難道通往成功的道路上就必須要充滿殘忍和欺騙？齊舜心中暗歎，也許吧。如果換作以前，他也許不會接受賈詡這樣的“配合”，也不會命令招司鐵騎對羌騎大開殺戒，可現在他都做了，而且做得還算心安理得。
齊舜，這個曾經內心善良的冠弱少年，終於開始經歷了他走向天下之路的必然蛻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