轆轆馬車,駛過街巷,繼而轉角,行至守衛森嚴的質樸府邸。
纖纖蘭花指,悠悠撥開華麗金砂珠簾。
婢女快步上前,以手爲憑,等待主人盈盈出現。
最先下馬車的是身着高貴雅黃色菊花裙的側妃雪璃。
儀態端莊,側妃洛羽一身嫩粉櫻花裙華美雅緻,緊隨其後。
再接着,便是妝容略顯簡樸的暖牀小妾馮燕、喬舞和雲霜三人。
領路的丫鬟香兒、柚兒,齊肩並排,最先向帥府大門徐徐走去。
未承想,二人竟紛紛被守衛攔住了即將踏進門的身子。
“爾等何人?”
“放肆!這是殿下的璃側妃和羽側妃到了,還不快快行禮。”習慣了在王府裡的盛氣凌人,丫鬟柚兒瞬間暴露了其藏不住氣的秉性。
“未經允許,任何閒雜人等均不得擅自闖入!”守衛字句鏗鏘。
言說忻州城賀蘭守軍,一向以軍令爲天職,以主帥爲其命。且不說只是幾名卑微妾侍,就算雲都君王蒞臨,若無主帥指令,其皆不會由人任闖身後之門。
柚兒氣不過,揚起手便要揮向其中的一名守衛:“你······”
有些心驚的璃側妃不得不出聲趕忙阻止:“柚兒!”
將帥之地高牆厚重,把守森嚴,處處透着威嚴不可侵犯之勢。
是以,自知其身份特殊的雪璃當然不敢再任由身邊的丫鬟目指氣使。
就在這時,府內匆匆來人。
女掌事繆清舉止有度,言笑淺淺地道:“殿下說,二位側妃一路辛苦了,讓奴先領着側妃們前往蘭苑休息。”
一直習慣於一旁默不作聲的洛羽,卻是突然出聲,乖巧詢問:“殿下此刻在何處?我等還是先去給殿下請安纔是。”
只見,女掌事繆清不僅對洛羽的問話置若罔聞,反而加重語氣重複了之前的言語:“殿下說了,二位側妃一路辛苦,讓奴先領着側妃們前往蘭苑休息。”
這就是身爲安平王府妾侍的悲哀。
儘管失落,衆人最終還是不得不順從賀蘭尊之令。
雅苑書房,愜意十分的賀蘭尊正端坐於矮几前,提筆練字。
未多時,影衛卓陽詭步出沒,對賀蘭尊參見道:“殿下!”
“進展如何?”
“南國儲君已安然脫身,順利抵達飛羽樓。不過······”
“不過什麼?”
“南國魏通之女在打鬥過程中身負重傷,被女郎救了。如今,估計正在回竹苑的半道上。”
聞言,筆尖微微停頓,只是很快,賀蘭尊又恢復如常,口吻淡然:“知道了,下去吧。”
片刻過後,賀蘭尊才終於有所行動,起身對一旁的蘇祁道:“叫上常樂,隨本王走一趟竹苑。”
“是,殿下。”
筆鋒遒勁,矯若驚龍。隨着賀蘭尊衣袂翩飛離去,矮几上,一“夢”字赫然呈現於藤紙之上。
彼時,清月已經將魏婉連拖帶拽地架回了自己的住處——竹苑。
賀蘭夢則蹲在矮矮的牀榻前,以手托腮,看着牀上依舊面無血色的人:“這毒已解,爲何她還未甦醒?”
“這女郎失血過多,只怕還得喚醫官來才行。”清月再次檢查了一番魏婉還略有些出血的腹部後,斷然回答道。
對此,賀蘭夢卻頗有不解:“何爲醫官?喚來作甚?”
只見,清月還來不及詳解,接到命令的賀蘭軍常駐醫官常樂,已經揹着藥箱,快步前來。
“常樂來了”,常樂一邊嘴裡叨叨着一邊匆促趕到牀榻前,在粗略地把了把魏婉的脈象和檢查了一番魏婉的傷口後,又緊接着對身後的賀蘭尊恭敬地道:“女郎傷在腹部,常樂得爲之寬衣解帶上些傷藥才行,還請殿下暫且迴避。清月護衛,請幫一下忙。”
常樂既是這般說,賀蘭尊自然是迅速做了迴避。儘管從始至終,他的視線都只注意到了那安靜蹲在牀榻前的小身子。
廂房外,賀蘭尊高挺站立的身姿,頗有頂天立地之勢。
一旁的蘇祁有些不安地詢問:“殿下,是否需要將魏通之女秘密送走?”
“不必!對外就宣稱是夢兒的侍女,只是路過南街之時不小心被人誤傷了。”
“蘇祁不明白!”他想不通,賀蘭尊爲何要冒着通敵叛國的風險救助身份特殊的魏婉。
賀蘭尊卻是道:“不需要你明白。照做便是!”
“是!”
殿下既然有殿下的考慮,蘇祁也不好再繼續多問,儘管盡職地領命便是。
須臾,得知賀蘭尊在竹苑的掌事繆清,自雅苑快步走來,於賀蘭尊跟前端莊行禮,稟明其中的來意:“殿下,蘭苑的幾位婢女三不五時地向其她奴婢打探您和女郎的情況,可需要明令制止?”
“隨她們。”
“那兩位側妃······”對璃側妃和羽側妃正常無比的請求,繆清有些爲難地欲言又止。
看穿其心思的賀蘭尊,於是,只好口吻無奈地迴應:“本王晚些時候會過去。”
“是,殿下!”至此,繆清才終於得以輕鬆了口氣。
然而,她此番過來,其實是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向賀蘭尊請示。於是,雙足依舊踟躕不退。
“還有什麼事?”
“眼瞧這天色漸晚,不知殿下今晚要如何安排女郎的食宿?”
經陳侑那麼一鬧,作爲府中唯一的掌事,繆清自是知道了賀蘭尊先前被雅苑那位女郎下蠱的事。只是如今,蠱毒已解,賀蘭尊卻沒有對那位女郎做任何處置。故而,繆清對賀蘭尊和女郎的真實關係實在是有些捉摸不定。
“和往常一般,不必作任何改變。”說起賀蘭夢,賀蘭尊嚴肅清冷的面容才終於有了些許柔和。
是以,繆清自認爲已經心領神會,心安離去:“奴明白了!奴告退。”
“殿下,您與女郎日日吃住一起,也不怕人說了閒話。”想到這幾日賀蘭尊對賀蘭夢的無限寵溺,一旁憋笑的蘇祁終於忍不住發話。
對此,賀蘭尊卻是給了蘇祁一記難得一見的嫌棄的白眼。
在清月的協助下,給魏婉包紮的時間並不長。因而,不過俄頃,三人便前後腳從屋內走了出來。
常樂先是快步上前,微微鞠躬,向賀蘭尊稟告道:“殿下,魏女郎的傷已經處理好了。”
賀蘭尊微微點頭,示意常樂可先行離去。
就在常樂離開還沒幾步,一旁的賀蘭夢卻突然神情渴望地看向了衆人:“那個,吾餓了。”
“那就隨本王回去吃飯。嗯?”深情款款地注視着賀蘭夢的眼睛,說完後,更是不等人同意,賀蘭尊牽起賀蘭夢的小手便準備往雅苑走去。
於是,還未走兩步,賀蘭尊筆桿的身子就被賀蘭夢拽停:“誒,等等。”
賀蘭尊回過眸,對賀蘭夢的舉動有些不解:“怎麼了?”
“吾想在此處進食。”
“爲何?”
“如今,汝已不受吾控制,且汝也已答應,吾可在此長住。既是這般,吾想在此處食宿便是在此處。”
“不可!”
“汝又是爲何?”
“這竹苑本是爲來客而置,平時鮮有人在此居住,到了夜裡更是清冷孤寂十分,最重要的是,竹苑的牀榻不如雅苑的寬敞綿軟。你若在此食宿,定然會不習慣。”
“哦,麼事!吾在谷裡住的是石頭牀,比汝這地的木頭牀可還要硬上幾分。”
“那夢兒是喜歡硬的石頭牀還是更喜歡鋪上軟墊的木頭牀?”
這的確是個有些難以取捨的問題。所以,賀蘭夢有了些許猶豫。不曾想,她猶豫的片霎,整個人已經被賀蘭尊迅速從竹苑帶離。
緊跟其後的蘇祁,一路看着月下兩人親密相挨的身形,不自覺露出頻繁笑意。
月掛高空,城郊山林裡,人影窸窸窣窣。
約莫亥時過一刻,無所獲的霍成陽和斷月纔不得不最終選擇放棄,失望而歸。
秋色庭院前,望月思鄉。
霍成陽走近背影淒冷的程瑾,稟明瞭此番出城郊的情況:“郎主,屬下已派人去地方府衙和亂葬崗找遍了,並未發現女郎的屍首。”
“有無可能魏婉還活着?”程瑾從自己的思緒中迅速抽離,心懷僥倖的如此揣測。
一旁的斷月卻是接話回答:“鴆毒無解。女郎幾乎毫無生還之希望。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女郎的屍首已經被魏相潛伏在忻州城的其他死士秘密接了回去。”
“不可能!魏通此人,狡猾多計,若真得知了魏婉的死訊,必然會大做文章。如今,卻尚未有消息傳來,證明南國還不知道本宮遇刺的消息。”
“那就還有一種可能。”
“什麼?”
“女郎的確是魏相安排在郎君身邊的細作,替郎君擋劍,很有可能是一時的苦肉計。”
至始至終,霍成陽不再插一言。斷月的話已堵死了魏婉在程瑾心中的活路。無論魏婉最後是被能人所救,還是真的身陷魏通的計謀之中,都猶如一根刺直插程瑾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