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原罪,你瞭解多少?”一日午飯後,老馬哥端着一杯香檳問道。
“你怎麼又問?”莫海一邊洗着碗,一邊不耐煩地回道:“都問了十次,你還沒膩?”
“膩不膩不是關鍵。”老馬哥晃動着杯中金色的液體,不厭其煩地解釋道:“重點是,你有沒有想明白。”
“明白什麼?”莫海擦了擦手,“我不是說過了嗎?原罪源於慾望,是一切罪惡的源頭。”
“不全對。”老馬哥搖了搖頭,說道:“你覺得人類能發展至今靠的是什麼?”
在多達十次的問答後,他終於拋出了最爲關鍵的問題。
“慾望?”莫海此時也意識到了重點,皺眉思考了半秒後,試着回道:“還是說原罪?”
老馬哥放下酒杯,認真解答道:“你有一點說得很對,原罪源於慾望,但原罪並不是一切罪惡的源頭。”
“至於何爲罪之源,這並不是我們今天要討論的問題。”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我剛纔問你,人類爲何能發展至今。實際上,我是想問你,是什麼促成了人類的進化?又爲何偏偏是人類擁有了智慧?”
“如果只是第一個問題,很好解答。自古以來,多數學者認爲是環境造就了進化,但我認爲,這一切的起因卻是‘渴望’二字。失去樹木,被迫進入平原,四足成爲障礙的同時,古猿開始渴望直立行走。”
“天寒地凍,古猿渴望溫暖,所以他們用獸皮製作衣物,用火石樹枝生火;爲了食物,爲了部族的地位,古猿發明了石器,漸而又製作出了武器;有了武力,自然渴望更多的食物,更大的地盤以及更優秀的雌性,於是他們開始爭鬥。”
“之後數百萬年間的種種,說白了,都是源於渴望,甚至僅僅爲了一個念頭而逼迫自己進化。如今,這種渴望被包裝爲‘上進心’、‘野心’等等,但歸根結底,這就是慾望,是原罪。”
“人類依靠自身原罪的無限膨脹,走到了今日,但在滿足了基本需求後,卻將推動他們前進的原動力定義爲‘原罪’,人人嗤之以鼻。這便是人類對待原罪的態度,你也是如此。”
莫海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並不苟同,“如果不對原罪加以抵制,那世間豈不大亂?”
“不錯,人類確實要約束原罪。不過前提是,你要認清何爲原罪。”
“認清?”莫海心想自己每次回收原罪時不都要先辨別出對方的種類嗎?難道這還不算認清?
“對。”老馬哥豎起兩根手指比劃道:“這就和我說的第二個問題有關---爲什麼只有人類獲得了智慧?”
不等莫海回答,他便直接解釋道:“因爲我們經歷數百萬年的積累,不斷地認知、改進,認知、改進…人類則在這一過程中擁有了智慧。”
“而這一切的前提便是---認知。”
“打個比方,人人都知色慾不好,都在他人面前純潔得像朵白蓮花,但真當心上人赤身裸體橫臥在牀時,又有幾人能反抗內心的慾望?再比如,面對金錢的誘惑,面對職位的誘惑,又有幾人願意堅守本心,不去做違背良心之事?”
“歸根結底,還是他們根本沒有認清何爲色慾,何爲貪婪。他們只是機械地沿襲前代的經驗,並將其作爲自身行事的準則。”
“那照你麼說,人類如何才能認清原罪?才能抵擋住誘惑?”莫海嗤笑一聲,問道。
“和尚們有句話‘不入紅塵焉能看破紅塵,不曾拿起談何放下’。說的便是同一個道理。所以,不需要千般小心萬般謹慎地避免心靈染上此等紅塵之物,唯有接納、感悟,承認自身的原罪,方能在日後真正遇上之時,纔不會顯得太過手足無措。”
說完這些,老馬哥重新給自己倒上一杯香檳,慢慢地品嚐着,同時也給莫海留下了理解的時間。
片刻之後,莫海結束了思考,他擡起頭看向老馬哥,問道:“你的意思是,我要反覆地體驗憤怒,感受嫉妒,才能明白何爲憤怒,何又爲嫉妒。最終,在此基礎上明悟這一切都是原罪,方能做到真正意義上地控制,而不是單純抵制?”
老馬哥欣慰地笑了,從莫海將今日的談話與自身的原罪結合在一起便能看出,他是真的悟了。
但明悟卻不代表能做到,特別是莫海,他因爲某些特殊的原因,比常人更難真切體會到那些情緒。
“如果你想真正意義上地掌握原罪,不能一味地壓制,你要去接觸,去理解。”說到這,老馬哥話鋒一轉,接道:“但根據我的調查,你往日行事風格冷酷無情,就算偶有真情流露,也有點不太自然。”他頓了頓,問道:“你有沒有想過,這是什麼問題?”
“不自然嗎?”莫海摸着下巴嘀咕道:“雖然小時候確實不太理解,但現在我也知道什麼時候該笑,什麼時候該怒,這還不行嗎?”
“當然不行。”老馬哥立刻指出了他的癥結所在,“首先,嬉笑怒罵這種事應該是發自內心的。”
“你需要通過思考才能確定此時的心情與表情,這就是問題。”
“那怎麼辦?”莫海一臉錯愕地問道。
老馬哥思忖片刻後,說道:“原罪本身便以波的形式儲存了很多信息,裡面甚至包含了宿主們的記憶。你試着用腦波接觸,看能不能通過別人的經歷來彌補這一不足?”
莫海依言照做,他首先集中精力,凝聚少量的腦波,然後慢慢地將其對準大腦儲存着嫉妒原罪的腦域散播。
嫉妒原罪受到固定頻率腦波的侵擾,變得活躍起來,立刻迴應了一段腦波。莫海沒有拒絕,頓時,腦波影響了他腦內神經突觸的運作,在他眼前呈現一幅幅幻想。
一段久遠的記憶,講述了一個關於嫉妒的故事。
五分鐘後,莫海回過神來,他喘着粗氣,看來以第一人稱的形式經歷別人的記憶,消耗極大。
不過,他沒時間顧及自身的情況,剛一脫離幻境,他便迫不及待地看向一旁的老馬哥,問道:“怎麼樣?我嫉妒了嗎?”
老馬哥先是點了點頭,隨後又立刻搖了搖頭,“你確實嫉妒了,但我認真感知下來,總覺得其中好像有點不一樣。”
“什麼不一樣?”莫海更爲急迫地問道。
“說不上來。”老馬哥撓着後腦勺,充滿了不解,“要不你再試試,我好再確認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