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愛嬌陪孟謹行在屋頂坐了大半夜,近天光的時候靠在他肩上沉沉睡去,東方漸亮的時候,孟謹行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陽,心裡已經敞亮許多。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沒有太多精力放在感情上,他更相信自己不會看錯雷雲謠,只要給她些時間,她一定會慢慢明白,他倆自己堅持攜手,家人終有一天會送上祝福,除此之外的人,只要他們的感情沒有去傷害誰,就無需對誰做任何交代。
他在山氏藥房吃了早飯,劉愛嬌送他出來時,他笑着說:“你也不小了,村裡很多你這個年紀的女娃屁股後面都跟着一排的娃了!在申城要是有對眼的,就好好談場戀愛把自己嫁了,到時候,哥送你一份大禮!”
劉愛嬌擡臉也笑着回他:“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倒是這藥房,你總得找個日子正正你自己的身份啊!再這麼下去,別人都當我是老闆了。”
“那就你當老闆唄。”孟謹行笑道:“學姐這份禮送出來,她自己心安了,我收着卻不安。我心裡有個想法,希望以後把這個藥房變成公益性質的,除了養活你們這些工作人員外,其他的都用來幫助孤老貧病。”
“你怎麼會有這想法啊?”劉愛嬌驚訝地望着他:“這個藥房值老多錢了,你都捐出去也不心疼?”
“學姐給我的時候也沒心疼啊。”
“那不一樣呀,你那是用命換來的!”劉愛嬌正色道。
孟謹行呵呵笑道:“我救她可不是爲這。不過,具體怎麼操作我還沒有相好,所以暫時你就當這個代理老闆吧!反正我自己是不會來管的。”
劉愛嬌低着頭絞着兩個大拇指,等孟謹行上了車,她才扶着車門說:“你如果真不想要這藥房,不如就轉給我們家吧!我覺着正好可以把外公祖傳的藥酒都推出來。”
孟謹行也有過這想法,但因爲這裡曾是無極草堂的總部,不是自己的原因,鄔雅沁絕計是不會把它剝離出來,她把劉愛嬌找來管理,目的也是希望孟謹行把這裡一直保有下去。
但是,這個資產在孟謹行手裡,還是在其他人手裡,在鄔雅沁心裡的性質肯定是不一樣的。
孟謹行讓藥房發揮公益作用不會引起鄔雅沁的反感,但如果他把這裡轉讓了,無論轉給誰都是對鄔氏父女的不尊重。
“愛嬌,如果你想擴大山氏藥酒的知名度和經營,我可以答應你三年內不把這裡轉作公益,你可以利用這段時間打好基礎積累資金,然後開山氏藥房的分店。但這家藥房,是你雅沁姐送的,我得尊重她的一番心意,可以用它作公益,卻不能隨便轉讓,你明白嗎?”
劉愛嬌不太理解孟謹行的想法,但她沒有再堅持:“你是老闆,當然你說了算。”她展顏朝他擺擺手:“路上慢點開。”
二人道了再見,福特瞬間消失在巷口。
……
週一才上班,孟謹行剛跨上三樓的走廊,就看到馮林在自己辦公室門外徘徊,地上扔了一地的菸頭。
“早就來了?”孟謹行走過去開門。
“睡不着就早點過來等你。”馮林說着跟進門,拿了掃帚、畚箕出來把菸蒂都給掃了,才重新回進孟謹行辦公室,拍拍手在孟謹行對面坐下。
“是有重要事要跟我講吧?”孟謹行看他的樣子,料是內心糾結不輕。
馮林點頭道:“我辭職了,週五那天下午遞的報告。”
“什麼?”孟謹行嚇了一跳:“不就調個地方嘛,幹嗎辭了呢?”
“局裡誰都知道,調自行車管理所那地方,就等於是邊緣的邊緣,基本就屬於豬鼻子插蔥——裝相。我都這歲數了,往那地方一蹲,跟提前退休沒兩樣,收入還低得能讓你哭。與其不死不活的,倒不如辭職下海,說不定倒有點奔頭。”
“你準備下海?”孟謹行再度一怔。
馮林扔根菸過來,孟謹行接了拿手上看着他點菸,一口口吸着,便說:“要我幫忙的地方,你就開口。”
馮林搖搖頭,吐出一口煙說:“我想過,和婆娘一起去劉愛嬌那邊打工,但細一想,從體制裡出來了,好歹也得混出個樣來,怎麼着也得到海里撲騰兩下,就算嗆幾口水,至少也知道自己到底行不行吧!再說咱這兒不是要開發了嗎?能幹的事應該不少。”
“那你想過幹什麼了嗎?”孟謹行把煙點了起來。
“我大半輩子跟罪犯打交道,別的都不會,就是司法線上熟,我想着就弄個法律服務社,你看怎麼樣?”
“法律服務社?”孟謹行笑道:“你這傢伙能不能靠譜一點!你知道法律是沒錯,但不是說脫了警服的人就一定有資格玩兒這個吧?你有律師證?”
“切,這玩意兒咱哥們去考還不是鬆得菜似的?”馮林恢復了以往的樂天,朝孟謹行眨着眼道:“再說了,誰跟你說我這個服務社就非得正兒八經的律師來搞?”
“你不會一脫離警隊就幹那些個踩線的事吧?”孟謹行有種大跌眼鏡的感覺。
“踩線的事咱肯定不幹。”馮林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我跟你講,孟鄉,我研究過,別看咱長豐是個貧困縣,但這幾年啊!離婚率一直噌噌往上竄啊!我不幹別的,就幫人家在這方面出出主意,那錢也不會少啊!”
孟謹行一口煙急噴出來,指着馮林道:“你可真有出息!”
馮林呵呵兒地樂,樂完了,正色對孟謹行道:“孟鄉,我知道,我這事讓你心裡也存了疙瘩,老覺得對不住我。其實吧!你換個角度想想,我這也算因禍得福不是?”
孟謹行心裡一暖,動情地說:“老哥,你能想得開是最好的!那天看你一人喝悶酒,你真不知道我心裡有多堵……”
“啥也別說了!”馮林擺擺手道:“小江北故意犯事進去,我就知道你想暗中幫我查真相,這份心我馮林這輩子都記下了!”
孟謹行一震,立刻問:“小江北進去了?”
“週五上午,局裡一朋友告訴我的,說有人託了他,搞個機會可以讓小江北和那個逃犯關一塊兒。”
孟謹行的太陽穴一陣猛跳,這應該就是陳運來說的辦法,把小江北送裡面去,再想法套出真相來。
他不禁暗歎,如果事情可以簡單到這樣就能套出來,馮林就絕不會是被冤枉的,否則,設計的人肯定也暗中盯着呢。
他這般想着,馮林也是如是說,並且還道:“……不過,聽了這消息,我一下想通了。有些黑鍋該背就得背,時間能把這些黑巴巴一點點刷走,我現在該幹嗎就該幹嗎去!”
孟謹行明白了,真正促成馮林辭職的,恰恰就是小江北進局子這件事!
馮林的想法簡單而直接,他要讓這件事到此打住,不再把人一個個牽扯進來。
果然,馮林又說:“孟鄉,我堅信自己沒辦錯案,這事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不希望哪天局裡替我平反了,結果卻因爲我一直想要個真相,反倒把其他人給連累了!”
話說到這份上已經是透亮的了,倆人都不再多語,抽盡了煙不約而同站起來走到一塊兒,使勁兒擁抱了一下,又互舉着拳頭對擊一拳。
“我在芸香酒家置了一桌酒,晚上,還請孟鄉賞個光!”馮林走前發出邀請。
“一定的。”孟謹行一直把馮林送到樓梯口,轉回來看到姜慶春站自己辦公室門口,燒着煙看他。
他摸了煙出來,走到姜慶春邊上,遞上一支。
姜慶春接住煙夾耳朵上,把自己手裡的煙借給孟謹行點火,嘴裡問道:“聽說馮林辭職了?”
“是啊!夠突然的!”孟謹行把煙還回去,咂着嘴巴吸自己手上的煙:“正好要合併了,省得派新所長過來。”
“上週市裡那個會,聽說開得挺成功的?”
“還行吧。”孟謹行彈了彈菸灰:“市縣兩級都挺支持的。”
“還是你們年輕人有魄力,直接兒就走了市長的道,以後就算建了新鎮,這項目也得由你負責吧?”
孟謹行看看渾身冒酸味兒的姜慶春,笑了笑說:“做再好也是大家夥兒的功勞,你可別不承認自己沒在這項目上費心思!”
姜慶春嘿嘿嘿乾笑數聲:“我承認有屁用,領導承認纔是正理。”他話頭一轉道:“琴芳鐵了心要嫁陳運來,這事兒你怎麼看?”
孟謹行知道他站這裡等自己準沒好事兒:“清官難斷家務事。他倆咋回事,我到現在都沒整明白,能有什麼看法?”
他頓了頓道:“你一直做思想工作的,這個你比我在行,你咋想?”
姜慶春掐了煙嘆口氣:“在鄉下地方,你跟老百姓整那些大道理沒用!琴芳這輩子也算是毀在那小子手裡了,心裡樂不樂意的,都要先顧全了名聲啊!”
他說完就拍拍屁股走了。
孟謹行看着他的背影,狠抽幾口煙彈走菸蒂,進辦公室給陳運來打電話。